秋蟬進去的時候,蘇檀已經躺在了床上,她背對著外側,讓人看不到臉上的表情。
但秋蟬從她抖動的肩膀看得出來,她並不如表面這般平靜。
她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她都已經知道了。
小錦鯉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試圖上前,秋蟬一把將她拉住,輕輕地搖了搖頭。
二人重新退出房間,蘇檀這才緩緩地閉上眸子。
蕭逐野雖然不允許蘇檀離開,但卻沒有徹底將她囚禁,前提是不離開含光院。
含光院裡,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平靜時光。
蘇檀是在第三天踏出房門的,她身體還很虛弱,外面正下著雨,第一場秋雨的尾聲里,有著明顯的涼意。
秋蟬聞聲趕來,看到的便是那單薄的身影站在屋檐下的場景。
那張往日裡燦若桃花的臉,此刻面色蒼白像是被雨水擊打過的梨花,整個人似乎隨時會墜下。
秋蟬幾乎是衝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將人一把扶穩。
手指處的冰涼,比剛剛落在她頭頂的秋雨還要寒冷。
怎麼會這樣?
秋蟬心神俱盪。
她還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畢竟這兩天,比起第一日的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已經變成了一日三餐會主動吃,自己和她說話也能得到回應。
可現在那種「海市蜃樓」的感覺,卻前所未有的強烈,就像是一種虛假的繁榮,隨時會坍塌。
「夫人,進去吧。」秋蟬心中一澀。
蘇檀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靜,「這兩天,她們都在說什麼呢?」
雖然在屋裡,但是她能夠感覺到這府里的不一樣,那些帶著笑意的聲響,是不會因為這裡的寂寥而自己拐彎繞道的。
秋蟬神色微微一動,「沒什麼,夫人莫要多想。」
蘇檀輕輕一笑,嘆了一聲,「秋蟬,我不是什麼夫人了。」
「殿下心裡,是有你的。」秋蟬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道。
蘇檀點了點頭,「可是我不願意與他有什麼關係了啊。」
她甚至已經不再想去爭辯蕭逐野心裡究竟有沒有她了的這些話了。
有又怎麼樣呢?沒有又能如何呢?
難道他心裡有她,過往的一切傷害就都煙消雲散不復存在了嗎?
不是的,人若是只貪戀眼前的美好,是會萬劫不復的。
從始至終,虛與委蛇也好,奉承討好也罷,她想要的就是活下去。
倘若知道這一切都不復存在,那她又何必再繼續為難自己?
秋蟬見蘇檀眼神冷漠,心裡也有種說不出的苦澀,她又哪裡聽不出這話里的意思,但如今……
「是殿下被封為了太子。」不知道為何,秋蟬並不想瞞著蘇檀,哪怕對方或許已經沒有知道的興趣了。
蘇檀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麼一件事情,著實也有些錯愕。
蕭逐野被封為太子了?
雖然知道這個男人胸有城府,但她也知道為了成為太子之位的諸多隱忍,以及蕭平津對東宮的志在必得。
而且,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此事該是蕭平津占據上風才對。
所以,應該是自己昏迷的時候,出現了什麼大的反轉,否則他也不可能將她從蕭平津那裡帶出來。
罷了,也沒有什麼需要值得去琢磨的了。
他當他的太子,她做她的自己,總歸有一天橋歸橋,路歸路。
蘇檀沒有再探究下去,轉身就回了裡屋。
見她這般反應,秋蟬情緒雖然複雜,但也沒有再多言,只更加盡心盡力地照顧她。
但讓人怎麼都想不到的是,蘇檀在這個夜裡,還是出了事。
為了讓蘇檀夜裡能夠睡上好覺,那原本早就不用的安神香也重新燃了起來。
照理說蘇檀睡下後,秋蟬便不用在時時守著了,但今日她莫名地有些心慌意亂,直到半夜都沒有睡著。
翻來覆去好幾次,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去了蘇檀的臥房。
這一下,便將她嚇了一大跳。
顧不得將屋裡的燈點燃,秋蟬飛奔朝蕭逐野的院子裡走去。
這段時日蕭逐野都會在蘇檀睡著之後,過來陪她,等到天不亮就起身離開,他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異樣,但只要她不說,他就將這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
今夜是唯一的一次,他沒有法子去陪著蘇檀,不是他不想,而是自從成為太子之後,公務便成倍的增加。
他只能夠抽出一個不眠夜,用來處理這些已經堆積了兩日,從各處送來的公務。
秋蟬過來的時候,他還在奮筆疾書。
「你說什麼?」蕭逐野猛地怔住,紅色的硃批在文書上面落下一道顫抖的痕跡。
「夫人情況不太對。」秋蟬眼神都帶著幾分急切。
蕭逐野已經丟下了手中的筆,起身朝外面走去,秋蟬趕忙跟上他的步伐。
門口七寶正侯著,見自家主子出來,嚇了一大跳,趕忙取了衣裳,「殿下,夜裡涼,你穿上衣裳吧。」
如今已經入了秋,夜裡與白日的溫度差得越發明顯,屋裡與屋外也似是兩重天。
在屋裡批閱文書的蕭逐野只著了一件寬鬆的中衣,精瘦的身體在夜風的吹拂下,隱隱有些烈烈。
但他像是沒有聽到七寶的話一般,更是絲毫沒有停下腳步,步伐急切地朝含光院走去。
秋蟬去叫蕭逐野的同時,已經讓人去叫了府里的大夫過來,此刻大夫正站在院子裡等著了,看著蕭逐野過來趕忙上前行禮。
蕭逐野看了他一眼,當即朝他點了點頭,但二人剛剛進到裡屋,便聽到男人冷冽的聲音傳了出來。
「滾出去!」蕭逐野的神色瞬間變得陰沉。
那大夫不明就裡,但身體的反應已經比腦子更加聰明——他的腳已經轉身朝門外走了。
秋蟬見大夫出來,雖然錯愕,但卻也瞭然。
如果說這個府里最不願意再讓蘇檀受到傷害的人,那便是屋裡的那位了。
而且,倘若她沒有猜錯,蘇檀該是……
這也是為何,她叫了大夫過來,卻只讓人候在外頭,不准進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