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茶館論道

  五戴家的名聲在北鎮縣城算是臭了,仿佛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戴錫成忍辱負重,咬碎牙肚裡吞。他不是沒想過離開北鎮縣,去錦州重新開始。可是,他有兩個顧慮,一是錦州人生地不熟,二是張左林不值得信賴。於是,他沒有選擇離開北鎮縣。

  可是,畢竟要生活。於是,他主動找到侯成侯縣尉。

  侯成是將他女兒推下深淵的幫凶,戴錫成恨不得活撕了他。可是,他不能這麼幹。他還有妻兒,他不能衝動。他對侯成說,要回到縣衙繼續擔任班頭的工作。

  侯成對戴錫成主動上門,感到很驚訝。不過,他絲毫不覺愧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對於戴錫成的要求,他自然是樂於幫忙,畢竟戴憲玉是張左林的妾室,戴錫成也算是張左林的老丈人。他侯成攀上了張左林的關係,與戴錫成交好,就可以走戴憲玉的夫人路線。

  可是,縣衙里已經有人頂替了戴錫成縣衙班頭的位置,那人還是侯成的親戚。侯成權衡利弊一番,最後還是決定讓親戚挪位置給戴錫成。

  戴錫成有了這份工作,便可以在北鎮縣重新立足,安穩生活。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兒子戴憲生能有出息,能考取功名,將來也好成為女兒的依傍。好在,令人欣慰的是,戴憲生受傷之後,成長了許多,性格變得沉穩了。

  半個月來,戴憲生召喚了數次金手指、系統等穿越必備神器,卻空空如也。果然系統流小說都是騙人的。

  不僅如此,戴憲生就連穿越福利都沒有,吃了半個多月中藥,傷才漸漸好轉。受過外傷的人都知道,傷口結疤消腫,是一個煎熬痛苦的過程。

  當然期間,戴憲生也想了很多,一度幻想南下去尋找革命黨,投靠孫文,然後成為藍黨領袖,力挽狂瀾,推翻壓在中華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

  不過,他很快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清廷到處捕殺革命黨人,幹革命隨時有掉腦袋的風險。何況,孫文估計還在國外。他人生地不熟,真不好找到。即使能找到,他一個沒學歷沒出身沒錢的三無人員,也不會得到重視。

  那麼,眼下只有一條路可走了,按照原主的未來走向,投奔張左林,給張左林當親衛。

  原主在當了親衛之後,染上大煙,揮霍完積蓄,就找他姐姐戴憲生要,在張府是人惡狗嫌。後來,他抽大煙不給錢,被館主威脅去投訴時任奉天巡防營總辦兼二十七師長的張左林。原主惱怒之下,砸了煙館,還不解氣,開槍將街上的路燈給打碎了。然後,原主被張左林給槍斃了,死時二十四歲。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戴憲生知道,張左林之所以狠心槍斃原主,是殺雞儆猴,藉此傳達他整肅軍紀的決心,獲取奉天社會各界的人心,為爭奪奉天將軍(東三省最高軍事長官)加碼。大義滅親,從來是政治人物收攬人心最有效的手段。

  好了,現在戴憲生的命運要改變了。甚至,他認為他穿越過來,是為了拯救原主。畢竟他也姓戴,或許還有血緣關係。

  為了不被張左林當雞殺了,戴憲生暗暗告誡自己,要謹慎小心,要遵守軍紀,要儘快出人頭地,成為將官,擁有自己的勢力。

  至於,父親戴錫成要求他勤奮好學走科舉之路,戴憲生全當耳旁風了。大清都要亡了,還考個屁的功名。亂世當中,手握兵權才是王道。

  大半個月後,戴憲生基本康復,便迫不及待出門逛街,來到一座茶館聽人閒聊,獲取消息。

  這天,他在茶館喝茶,聽幾個書生圍著一張報紙,誇誇其談。

  戴憲生聽了半個小時,總算聽明白了,東北一共有五件大事發生。其中,有兩件事跟日本有關。

  第一件大事:奉天講武堂成立,招收巡防營中優秀將官;

  第二件大事:奉天第一座公共體育場開業,地址在萬泉公園西側;

  第三件大事:東北各地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水災、旱災、瘟疫等,希望社會各界踴躍捐款;

  第四件大事:清廷與日本簽訂了喪權辱國的《東三省條約》,進一步確認了日本在東北地區的權益,包括旅順口、大連及其附近領土的租借權,以及長春到旅順口的鐵路等;

  第五件大事:日寇在旅順設立關東都督府,下設民政部、陸軍部,準備加強日寇在東北的軍事和政治控制。

  聽到小日寇,戴憲生忍不住出聲罵道:「小日寇真是狼子野心!」

  「小兄弟言之有理。小日寇昔日不過我天朝之藩臣,今日得勢,卻對我天朝張牙舞爪,當真是可惡至極!」

  一位鄰桌的青年書生,手執紙扇,向戴憲生一拱手,慷慨陳詞起來。

  「可惜,朝廷腐朽無能,致使山河殘破。唉,真是痛煞我也。」

  戴憲生感同身受,很欣賞眼前這位熱血青年,看對方舉止、衣著,很不簡單,便起了結交之心。

  「敢問兄台如何稱呼?」

  「我姓王名殿國,不知小兄弟?」

  「戴憲生!幸會幸會!」

  「幸會幸會!小兄弟過來坐。」

  「王兄相邀,小弟我就不客氣了。」

  戴憲生也不客氣,抬腿坐到王殿國一桌。

  家裡還欠著錢,戴憲生自然是沒錢消費的,見王殿國桌上有糕點,便隨手拿一塊來吃。

  王殿國見戴憲生小小年紀,舉止倒是老練、豁達,這份泰然自若的養氣功夫應當是大族培養出來的。即使不是大族子弟,將來也必是一方人物。

  不過,北鎮縣可沒有戴姓望族。於是,王殿國問道:「小兄弟哪裡人?」

  「當地的。王兄呢?」

  戴憲生好感於王殿國的豪爽大氣,以為對方有結交之意,哪裡知道對方只是試探。

  一聽對方是北鎮人,王殿國便知道對方不是出自望族。也是,若是望族,衣著不會如此普通。王殿國暗怪自己觀察不夠仔細。

  「我也是當地的。小兄弟在哪裡讀書?可有功名?」

  既然不是望族子弟,王殿國便有了考究之心。他有秀才功名,更有報國之心。最近流行新學,他準備棄儒學而學新學。而且,他連學堂也選好了,就報考保定法政學堂。他認為只有「君主立憲」,才能救中華。因為,「君主立憲」是最先進的政治制度,西方列強,包括鄰近的小日寇,都是「君主立憲」。

  戴憲生暗道慚愧,原主是個不學無術、遊手好閒的少年,倒是在學堂讀過幾年書,卻沒學認真學過幾天。但是,戴憲生怎麼可能自曝家醜,他把未來的打算說了出來。

  「實不相瞞,小弟我學無所成,準備投軍。」

  「棄文從武!小兄弟倒是頗有膽識。」

  「嗨,混口飯吃罷了。倒是王兄你,風度翩翩,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成功人士不敢當。只是區區一個秀才而已。不過,我打算去保定法政學堂進學。」

  「那小弟我得提前恭喜王兄了。」

  「喜從何來呀?」

  「保定法政學堂是袁世凱為君主立憲培養人才的學校。王兄將來大有可為。」

  「想不到小兄弟年紀輕輕,居然有這番見識,真不簡單。實不相瞞,我也是支持君主立憲的。只有君主立憲才能救中華啊。」

  「我看未必。」

  「哦,小兄弟為何如此說。」

  「君主立憲固然好,可清廷未必肯放權。王兄,你看古今中外之皇權,哪有主動放權給人民,而約束自己的。中華要想崛起,只能革命。」

  「不盡然吧。小日寇雖然可惡,但明治維新值得我們學習。清廷若能學習明治維新,中華崛起必然有望。」

  「國情不同。小日寇明治維新之前,幕府將軍掌權,凌駕於皇權之上。幕府時代,小日寇閉關鎖國,被美國海軍艦隊炮轟被迫打開國門,簽訂不平等條約。自此,小日寇才有了『倒幕派』。倒幕運動的成功,天皇重新掌權,必然是要支持『倒幕派』的。所以,小日寇才有了明治維新。」

  戴憲生前世雖一事無成,但好在有個喜歡歷史軍事的愛好,喜歡逛逛軍事論壇。一穿越過來,在床上躺了近一個月,今天出來走走看看,遇到個聊得來的,自然就打開了話匣子。

  王殿國只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從小浸淫在儒家經典之中,雖也接觸過西方書籍,但也沒系統學過。近來,全國各地興辦新學,提倡君主立憲。王殿國便認為君主立憲是極好的。

  此時,他聽戴憲生一番分析,倒是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頓時對戴憲生心生佩服。

  「小兄弟,你為何對小日寇如此了解呢?你可曾留過洋?師從何人呢?」

  王殿國不相信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能說出這番洞徹時局的話來。他很激動,他想知道少年背後的高人是誰。

  見王殿國如此反應,戴憲生才知道自己衝動了,說多了。他只好找個藉口道:「實不相瞞,我也是聽家中叔父所說。我家叔父在小日寇大學教授法政課,對小日寇歷史研究頗深。」

  王殿國露出原來如此的眼神,說:「敢問你家叔父可曾在家,我想前去拜訪。」

  戴憲生笑說:「真是不巧。我家叔父上個月已回小日寇。」

  王殿國惋惜道:「唉,可惜未能見上一面,當面討教一二,真是遺憾。下回,你叔父回來,可一定要通知我。」

  「好,一定。」戴憲生有些尷尬,便藉故要回家。「王兄,我看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哎,小兄弟,我送你!」

  王殿國一起身,同時有四個高大漢子也站了起來,顯然是王殿國的護衛。

  戴憲生有些驚訝,心道此人非富即貴。他說:「啊?不用了吧。」

  王殿國堅持道:「哎,小兄弟何必客氣。你我相見如故,為兄正想去你家拜訪一下。」

  戴憲生推脫不得,只好讓王殿國等人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