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兵營里。
寧寧正摸著面前孩子的額頭,看著面前十七歲的孩子,身形卻同十一二歲一般瘦弱。
因為槍傷和斷肢傷口得不到救治發炎感染,孩子渾身燒的滾燙。
可如今軍中卻已是彈盡糧絕,治療傷痛的藥物早就斷了。
寧寧只能輕聲安撫一遍遍說著:「別怕…別怕…一定會有辦法的。」
能有什麼辦法呢?寧寧在心裡問自己。
如今三軍每日只吃一頓飯,城中的百姓想跑都跑不出去。
連飯都吃不飽的將士,對上武器精良的敵人。
苦苦挨了這麼多天,已經是極限了。
援兵遲遲不來,上峰的電報倒是一通接著一通。
不過都是一些讓沐川快快投降的廢話。
寧寧從口袋裡拿出之前改良的煙膏,用指甲摳出一小塊,餵在孩子的嘴裡。
希望孩子可以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裡不那麼痛苦。
床上的少年忽然咧嘴一笑,看向寧寧扯著乾裂出血的嘴唇說:「謝謝。你真的很像我的姐姐,我姐姐她從小就疼我,可是那天我上山挖野菜,回家看見父母的屍體,我村莊到處都是屍體,唯獨不見了像姐姐這樣的年輕女孩。其實我來打仗也是為了尋找我的姐姐。」
寧寧咬著嘴唇,盡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可嘴中不發出聲音,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少年又說:「爹娘,姐姐,我好想你們,我好想回家呀,真的。」
忽然,少年掙扎著想要起身,張大著乾裂的嘴唇,大口大口的喘氣。
伸出僅剩的一隻手,胡亂的向空中抓去。
無神的雙眼瞪得溜圓,像看前方,又似看向遠方。
口中一直胡亂著呢喃:「爹,娘,姐姐。」
少年咽氣了,在一片炮火的軍營里,最後還是沒有回家。
或許,他的家在炮火中早已不在。
寧寧看著面前的少年,沒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側,嘴巴微張。
嘴巴還有因為剛才張嘴而撕裂的血跡。
眼睛瞪得大大的。
寧寧上前,伸手輕輕替少年合上雙眼。
每天有很多人因為藥物短缺而再也回不了家了。
只剩戰友的心中留下了一張臉。
在徵兵名單上留下的一個名字。
自從戰爭打響,寧寧每天跟著沐川一起早出晚歸的照顧傷員。
傷兵營里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老少皆有。
有一些士兵還只是孩子,十四五歲的年紀,在現代都是剛到上初中的孩子們。
如今頂著敵軍的炮火,手持武器,保衛自己的家園。
面對著隨時送命的戰場,他們不畏炮火和子彈。
每天抬出去的屍體也不計其數。
寧寧能做的,就只是在他們的嘴裡餵一塊兒能麻痹痛覺的黑色煙膏。
一開始,看著士兵殘破的身體,寧寧雖然心裡傷心,卻還是忍不住生理上的反胃感。
現在已經漸漸習慣了。
卻還是做不到,看著同胞因保家衛國拋頭顱灑熱血,而無動於衷!
這天寧寧看著沐川營帳前駛離的汽車,心中暗道不好!
現在戰事吃緊,沐川從來不會白天離開軍營。
沐川今日一時不慎被一支偷偷潛入軍營的敢死隊打傷了肩膀。
手下副官和一眾心腹急急的把他抬回軍營,要轉移回大帥府在行救治。
馬上要來到自己的院子裡,沐川急忙阻止,吩咐手下眾人把自己抬到書房。
寧寧這邊急急忙忙的回到府中,來到沐川的房間卻撲了個空。
聽著書房那邊兒兵荒馬亂的聲音,抬步便朝書房走去。
進了書房,看著躺在床上的木川,臉色慘白出聲詢問:「怎麼了?」
沐川看著風風火火走進來的寧寧,強忍著疼痛,擠出一絲笑容出聲安慰道:「沒事兒,只是一點小傷。」
寧寧看著旁邊兒被換下沾了血的衣服和沐川身上纏著的繃帶,心裡一緊。
上前就要扯下沐川蓋到脖子的被子:「你受傷了?嚴不嚴重,讓我看看!」
沐川趕緊拉住被子,另一隻手抓著寧寧的手緊緊握住:「真的沒事兒,你別擔心,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受傷的樣子。」
寧寧見沐川因為手上動作而扯動傷口,疼的臉色蒼白。
寧寧強忍著淚水,不想讓沐川擔心。
不再執意上前查看,哽咽開口:「現在情況是不是很不樂觀?」
沐川輕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這些小鬼子裝備精良,手中的武器更是硬傢伙,我方的士兵雖然勇猛,但畢竟寡不敵眾。
思及此,沐川沉痛開口:「我們已經堅守了一個多月,但援軍遲遲未到。」
寧寧驚詫著說道:「你的上級這是為了逼你投降,所以糧草和援兵才遲遲不來!想不到國難當頭,他們竟然!竟然!」
深深的絕望和無力感瀰漫在兩人周圍。
沐川出神情凝重的坐在床上連連嘆氣,沉聲開口說道:「敵軍與我軍武器和軍力上相差甚是懸殊,他們有三萬多人,我們只有一萬多人。」
寧寧表情沉重的開口:「如果再沒有援軍,我們還能撐多久?」
沐川長舒一口氣,艱難的開口說道:「三天。」
其實沐川心中明白,一個小城久攻不下,這裡又是進攻平洲的要塞。
如果敵方申請了轟炸機,恐怕連三天都撐不到。
想到這裡,沐川眼中露出一抹堅定之色,這些小鬼子雖然厲害,但我們中華兒郎也不是好惹的,
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就一定能等到援軍的到來,男人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沐川看向寧寧的眼神中卻又透露出些許不忍,開口詢問:「寧寧,你怕死嗎?」
寧寧擦著臉上的淚水,衝著沐川搖了搖頭,堅定的說:「不怕,我會跟你一起,保家衛國。帶著已故沐叔叔和我父母的願望,堅守住我們的家園,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沐川心中感動不顧身上傷痛,把寧寧緊緊的摟在懷中。
嘴唇緊緊貼著寧寧的額頭,鼻尖輕蹭少女的秀髮笑著說:「好,我沐川能有你這樣的妻子,死而無憾。」
寧寧依依不捨得退出沐川溫暖的懷抱,坐在床上,
伸手取下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戴在了沐川左手的小指上。
眼含熱淚,微笑開口:「我槍法不佳,不能去前線,就讓這枚戒指陪著你,等到勝利的那天,你拿著它回來娶我。」
沐川看著手指上的戒指,牽起寧寧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望著寧寧。
深情款款的開口:「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平安的回來娶你。」
寧寧笑著用乘滿眼淚的眼睛堅定的看著沐川說:「嗯!我相信你。我們一定會贏的!」
醫生和副將全都退了出去,副將還要回到戰場,沐川因為有傷,只能在家稍作休養。
寧寧守在沐川床前,怕沐川會發燒,身體不適。
沐川將桌子上的水遞給寧寧,讓她跟自己一起休息。
兩人相擁而眠。
夜深人靜。
平常夜晚燈火通明的城市,因戰火的荼毒如今連小兒夜啼都聽的真切。
稚嫩的哭聲迴蕩在空無一人的街道,讓這濃重的夜色更顯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夜幕猶如一頭深淵中的巨獸,張開漆黑的大口吞噬掉了萬物。
把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中。
床上的沐川睜開眼睛,少年將軍的眼中早已因為日夜操勞而布滿血絲。
輕輕推了推身旁的少女,看著少女沒有反應。
看來是那少量的蒙汗藥起了作用,
沐川剛剛趁其不備捏了一點蒙汗藥,下在了寧寧睡前喝的水裡。
想讓少女好好睡一覺。
這些天她太累了。
沐川快速的將衣衫穿戴整齊,不顧傷口因撕裂而流血,毅然決然的奔赴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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