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騰升而起，眨眼間便將地上的冰人燒成灰燼，連靈魂離體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徹底送他歸西。

  火光涌動，映照在少女帶著溫柔淺笑的臉上，仿若為她隴上了一層血光。

  血瞳閃爍著幽光，妖冶而神秘，宛如罌粟，極致危險卻又惑人沉淪。

  「咕嚕……」

  一聲細弱的吞咽聲冷不防響起。

  雲煙下意識循聲看過去，映入眼帘的是化作人形的一個個小龍。

  它們面色潮紅，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某件閃亮的寶物，專注如火，透著無盡的渴望與痴迷。

  見她看過來，小龍們非但沒有難為情，反而越發激動、狂熱。

  「太漂亮了！啊啊啊啊！想要！好想要！」

  「雲炎~你看看我！快看我呀！」

  雲煙甚至看見有一個小龍捧著臉，滿臉沉醉的盯著自己，喃喃自語：「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美麗的眼睛……」

  「龍小子，你確定不管管它們？」烈風豹有些受不了，忙向騰龍傳音。

  但卻遲遲沒有收到對方的答覆，更不見它有任何動靜。

  它奇怪地轉頭看過去。

  只見男人不知何時移動了位置，正站在雲煙右前方，隔著不足兩米的距離，直勾勾盯著她看。

  眼神露骨，比起同族的小龍們不遑多讓。

  唯一的區別只是，他更加矜持，不像它們一樣嗷嗷叫而已。

  烈風豹：「……」

  一道道熾熱視線猶如實質，雲煙有些驚詫。

  被自己強行召喚而來，又被結下臨時契約，它們就不生氣嗎？

  「別管它們。龍族就這德行。」九鳳冷哼，低頭看了眼地上的焦黑印記，想問這人究竟是什麼來路，但餘光忽然瞥見雲煙臉上飛濺的乾涸血跡，到了嘴邊的話，又忍住了。

  「剩下的傢伙都已經被那個瘋子和那些怪物們，解決掉了。」

  遠處的戰鬥已經結束。

  有混沌秘境內生靈的幫忙，再加上夜天狂恐怖的戰力，剩下的魂獸皆盡被轟碎，一個不留。

  此刻，他正坐在碎石堆里，調理內息。

  鳳季寒隔空看了看這邊的情況，與雲煙望去的目光相撞。

  他猛地皺了下眉頭，顯然已看出她瞳色有異，卻什麼也沒說。

  而那方的混混沌生靈們，也正在向這邊匯聚。

  九鳳接著說道：

  「你先找個地兒，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勢，洗洗臉。至於其他的，我們之後再談。」

  傷？

  雲煙愣了愣。

  她的傷早已在吸收了那些力量後痊癒，不僅如此，修為更是終於衝破了那層薄膜，從武皇境踏入武王巔峰！

  完成了一個大境界的突破。

  「不用了，我沒……」

  「你們都沒意見吧？」九鳳沙啞的聲音，蓋過了她的。

  它猛地轉過頭，琉璃般的獸瞳瞪得溜圓，帶著滿滿的威脅之色，一一掃過各族領頭人物。

  燕魚斂去眸中的失神，笑著點頭：「沒意見，身體更要緊。其他受傷的人，有精靈族和你們人族的丹師在足矣。女孩子的臉可是很重要的，總這個樣子怎麼能行？」

  烈風豹狂點頭，身旁獸人們也在不停附和：「俺剛才看見你一身都是血，肯定傷得很重。」

  「母的不比公的，必須養好了才行。」

  「雲炎你快去吧，這裡有俺們呢。」

  ……

  席瀾等多位導師對此也毫無異議，雖然他們心中有太多的疑問需要解答，可他們更沒有忘記，雲煙方才那一身浴血的樣子。

  「小師弟……」楚安河話一出口，立刻就反應過來，他清了清喉嚨，略顯不適應地喚了聲：「小師妹，你就聽它們的吧。」

  「本大爺知道哪裡合適。」紫衣老頭體內驀地迸射出一股強橫的力量。

  空間氣流瞬間扭曲，雲煙眼前一花，四周圍的場景驀然發生變化。

  她來到了一處全然陌生的洞穴中。

  洞穴內靈力充裕，地面散落著無數柔軟的羽毛，角落裡還有成堆的靈果，而在洞穴深處，有細弱的流水聲飄來，裹挾著濃郁的水元素和天地靈氣，似乎是一處靈水。

  一股強大的靈獸氣息瀰漫在洞穴各處，是混沌秘境第五層的一種靈獸。

  只是如今靈獸被她召喚至第三層，所以此處才會空下來。

  「你安心在那裡養著，善後的事，有這些傢伙呢。別以為本大爺被關久了，腦子就糊塗了，你實力突然增強那麼多，根基不穩，以後絕對是要出事的。你那些受傷的同伴，有人顧著，你別光顧著別人，先顧好你自己再說！」

  識海中，紫衣老頭暴躁的念叨聲響起。

  方澤笑已死，從那古怪光門內出來的魂獸群，也被全部解決掉，危險也算是解除了。

  「好吧。」雲煙答應下來，透過契約與各族說了聲：「那就勞煩大家等我一會兒。」

  得到各族的回應，雲煙才盤腿坐下，迅速進入修煉狀態，穩固根基。

  就如紫衣老頭所說，這才她藉助所有人的力量，加上吸收的那些天地靈氣，突破至武王境巔峰。

  但這樣的越級突破，也會導致她根基不穩，若放任不管，很有可能會留下隱患。

  ……

  第三層，火元素空間。

  謝長安下意識往前邁出，想要追著飛入那突然出現的空間氣流中，卻又在下一秒停下，握著刀柄的手，時緊時松，神色從未有過的複雜。

  旁側，一席絳紫色長衫的男人同樣沒有任何動靜。

  不是不想追上去，而是他還不知，該如何面對忽然變作女子的少年。

  只是站在對方面前，聞著那若有似無的幽香，他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慌亂無措。

  別說是與她交談，甚至都無法正視她。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愛慕之人會變成女子。

  女子和男子是不同的。

  他之前只學過如何追求男子，如何才能打動對方，卻全然不知該如何與女子相處！

  「要不是親眼所見，俺真不敢相信，雲炎她是母的。。」

  「你們說，她會不會突然又變回去了？」

  「你意思是，她那雙眼睛一旦發生變化，她的身體也會跟著一起變？等雙眼恢復正常，她就會變回公的？」

  「天底下有這種事嗎？」

  ……

  各族也紛紛討論了起來，比起那雙神秘的眼睛，它們更好奇的，反而是雲煙突然轉性一事。

  雲煙調整好內息，已經是一天後。

  她緩緩睜開眼，雙目從赤紅變作了墨黑，從地上羽毛中起身，來到深處的地下水邊。

  上方岩壁高聳，有陽光從高處的洞口斜射進來。

  水面波光粼粼。

  雲煙一低頭，便看見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怪不得九鳳要我洗洗臉。」她失笑。

  水中的人兒臉上，沾了許多飛濺的凝固血跡，眼尾下方也有極淡的兩道血痕，鬢髮黏在臉頰兩側，形象頗為狼狽。

  雲煙捧起水，將臉上的血跡洗乾淨，又脫下身上的輕裘，絨毛細軟，散發著某種神秘靈植的氣息。

  只是這顏色……

  雖然雲煙對軒轅執特殊的顏色喜好，早就知情，但看著這粉得十分徹底的顏色，她仍舊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將輕裘疊放整齊放在岸上，她褪去衣物泡入水中。

  左腰被轟開的傷口，已然痊癒。

  除了一身血污，根本看不出之前受過傷。

  「生命神樹……」雲煙眸光晦澀。

  她的傷之所以能夠好得這麼快，全靠了生命神樹的力量。

  在初入秘境前，她擔心精靈族會鬧出什麼事，所以便託付柳岸竹在弟子令內下了一道禁制符籙，讓活物無法從中出來。

  但召喚血瞳的力量，卻無視禁止，直接將它們召喚現身。

  她記得，當時第一個回應自己的，便是生命神樹。

  那帶著濃郁水木雙元素的強大治癒之力，湧入她體內，這才促使她的傷勢迅速恢復。若非如此，以她當時殘破的身軀，未必能在第一時間承受住來自各族和秘境生靈們失控的力量。

  她的確不喜歡頑固不化，聽不進人言的精靈族，但一碼歸一碼，這一次，她的確承了它們一份大人情。

  還有其他各族……

  雲煙緩緩閉上眼，輕靠在岸邊濕潤的石頭上，思索著，見面後向它們道謝，解釋這一切，還有學院的大家，和她的同伴，軒轅執，素蘭它們……

  雲煙眉頭一皺。

  想到情急之下被自己強行收入契約空間的小傢伙們，心頭頓時一緊。

  她一躍而起，五指凌空一抓，迅速穿戴好脫落在岸上的破碎衣衫，迅速將它們喚出。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身影憑空出現在岸上。

  「轟——」

  一團火球迎面向她飛來。

  「雲炎！」

  伴隨著一道氣急敗壞的怒吼。

  雲煙自知理虧，側身躲開火球，身影自原地消失瞬閃至那懸空的火鳥身旁，將它輕捉住。

  「對不起。」

  她復又垂首看向素蘭、火地精，和緊挨著一起的怨靈們，在怨靈前方，一個渾身散發著陰寒氣息的鬼嬰，趴在地上。

  沒有眼白的黑洞洞雙目，正直直看著她。

  雲煙腦海中頓時浮現出，與方澤笑交手時的場景。

  如果不是鬼嬰離淵的出現，她傷得只會比當時更重。

  雖然不喜離淵當初所做的一切，對鬼族的特性，她又本能地排斥，可她同樣也無法忽略，鬼嬰幫過自己。

  「娘親~」似乎是感知到她的目光，鬼嬰離淵帶著陰寒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了起來，手腳並用，向著她一路爬過來。

  雲煙眸光暗了暗，猶豫片刻，終是緩緩應道：「嗯。」

  鬼嬰爬行的動作猛地一頓，像是被她的回應驚到。

  那漆黑不見底的雙眸里，有光芒湧現。

  緊接著，它猛然間加速，飛快爬到雲煙腳邊。

  兩隻蒼白的小短手揪住她破碎的衣擺一角，極為艱難地坐了起來，昂著小小的腦袋仰望她。

  「娘親~」

  聲音依舊泛著陰寒之氣，但比起之前，卻又多了幾分雀躍。

  好像只是簡單的一個回應，就讓它足夠幸福、滿足。

  突然，掌心溫度飆升。

  餘光里有赤紅的火焰暴起。

  「混蛋雲炎！你居然還敢躲！」

  火焰中傳出的，是赤夜氣到爆炸的聲音。

  「你知不知道老子有多擔心你？竟然就那樣把老子召回了那個黑漆漆的地方，一個人逞能！一個人裝英雄！你以為你是誰啊！誰要你這麼做了！老子同意了嗎！」

  它憤怒地大吼道。

  話到最後，語氣竟然染上了絲絲哭腔。

  「修士大人這次真的是太過分了！」

  另一道哽咽的控訴聲，隨之響起。。

  化作人形藍發藍眸的女孩，頂著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站在幾步之外，淚眼婆娑地看著她。

  「遇到那麼強大的敵人，修士大人為什麼不叫素蘭過來？素蘭雖然沒什麼用，可素蘭也想陪在修士大人身邊，和你一起戰鬥啊！」

  眼淚奪眶而出，晶瑩的水珠在掉落時，變作一顆顆圓潤飽滿的白珍珠。

  「可是修士大人卻始終不肯喚素蘭，你知不知道，素蘭當時感應到你出事，都快急瘋了，素蘭只能回到契約空間裡，可就算是這樣，素蘭還是不能出現在修士大人身邊。只能在那裡待著，感應著修士大人的氣息越來越弱……」

  回憶起當時的焦急、恐慌，和無助到絕望的心情。

  素蘭捂著臉，蹲在地上，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這次你真的太太太太太太過分了！」

  就連鹿空兔也忍不住跳出來譴責她。

  「雖然兔兔幫不上忙，但比起被扔在那裡，什麼也不能做，兔兔更想待在外邊！兔兔不喜歡那種感覺！特別特別不喜歡！」

  它再次強調。

  「兔兔這次真的生氣了！多少靈石都哄不好的那種！」

  說著，它氣呼呼地撇開頭，一副不肯原諒她的架勢。

  「主人就沒有想過，你出事，本仙人和它們，也會跟著一起死嗎？」

  火地精幽怨的目光投落在雲煙臉上。

  本體比平時更小了，顏色也不再是純粹的紅，仿佛褪了色一樣，顏色稍淺。

  它滿心埋怨，連很少在雲煙面前用的自稱都用出來了。

  一雙雙眼睛裡，帶著憤怒、委屈、控訴、責備、擔憂……

  對上它們的視線，雲煙神色複雜地輕嘆了口氣，隨後，凝眸看著它們，眼神真誠，含著滿滿歉意。

  「這次是我錯。」

  她輕聲道。

  「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想太多，只想著不能讓你們有事。」

  如果不是無法迅速將林墨卿、林墨兮、徐小呦轉移，她絕不會放任他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