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才微微有些發白,鳳瑤家的院子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飛快的腳步聲。
鳳瑤睜開眼睛,拿起床頭的衣裳披在身上,只聽屋門被拍得砰砰直響:「大姑姑,你快起來呀!大姑姑,二奶奶死啦!大姑姑,你快去看看呀!」
聲音又脆又亮,是宋巧兒。鳳瑤趿上鞋子,打開門:「你說朱氏死啦?」
「嗯!死啦!」宋巧兒一路跑過來,小臉上紅撲撲的,似乎是起得急,辮子都沒扎,一頭有些發黃的頭髮烏七八糟地披在肩上。
鳳瑤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不急不躁地伸出手,抿去宋巧兒頭髮上沾著的幾顆露珠,說道:「嗯,別著急,你慢慢說。」
宋巧兒歇了口氣,才慢慢道來。
原來,今天是宋青青出嫁的日子。天還不亮,宋如山一家子早早起了。誰知,只聽見隔壁「嗷」的一嗓子,宋如海的聲音驚天動地:「婆娘?你咋的了?你醒一醒啊?」
清晨安靜,那聲音就跟平地炸雷似的,一下子就吼在耳邊。
聽了宋巧兒的描述,鳳瑤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種事情,你不要看的好。別回去了,在我家吃早飯吧。」說著,領著宋巧兒進了屋,叫她坐在小凳子上,給她倒了一碗水喝。
朱氏,就這樣死了?她還沒有動朱氏呢,老天爺就替她把朱氏收拾了?鳳瑤還有些不敢相信。
不過,朱氏作到這個份上,死就死了,大快人心。鳳瑤沒往心裡去,走到門外,打起拳來。
打了一陣之後,微微眯起眸子,犀利的目光直直投向院子外面的大柳樹上——騙子!說好教她內功心法,到現在也沒教!今天早上,他沒飯吃了!
宋巧兒是鳳瑤很喜歡的女孩子,於是也沒有藏私,早飯給她和豆豆一人煮了兩隻雞蛋,又拌了薑汁皮蛋,直吃得小姑娘眼中冒光,都不想走了。
渾然不知,就在此刻,村東頭熱鬧了起來。
之前為了避免朱氏和陳媒婆來家裡鬧,也防止村里人嚼宋青青的舌根子,就把宋青青的婚期改在今日。誰知,朱氏竟然在今日死了。
紅白之事不可一日辦,今日無論如何,宋青青是不能夠嫁了。可是,婚期一改再改,叫人如何看待宋青青?
宋如海與宋長生來鬧,叫宋如山與嚴氏替朱氏討公道,宋如山與嚴氏正愁宋青青的婚事,聞言只道:「朱氏是自己作死的,怨不得旁人半分。」
見沒人給他出頭,宋如海心裡就縮了。倒是宋長生嚷著讓鳳瑤賠錢,卻被程氏按下去了。她可沒忘記,縣太爺對鳳瑤有多麼恭敬。
於是,宋如海和宋長生簡單給朱氏發了喪,一埋了之。一輩子沒吃過虧的朱氏,死後連一身像樣的壽衣都沒有,就被宋如海和宋長生用一卷蓆子一裹,簡單潦草地埋了。
「沒法子,認命吧。」本來這會子,宋青青應該坐在家裡,等著絞面上妝出嫁了。可是誰知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吳氏滿眼可惜,起身到廚房做早飯去了。宋如山回屋吧嗒菸嘴去了,嚴氏則滿臉無奈氣惱,又拎了些好東西,到隔壁陳媒婆家去了。這會子,說不準迎親的人已經出發了,得趕在他們到來之前,叫他們回去才好。
宋青青握著大紅嫁衣,呆呆地坐在銅鏡前,心裡說不出的氣苦。憑什麼,她的命就這樣苦?心裡忍不住又怪起嚴氏來,若是她不把婚期提前,而是按照原先的日子,該有多好?這回好了,白白叫人家嘴裡多了一個可嚼的由頭。
「哥哥?哥哥?」這時,宋巧兒跑著回來了,嘴裡喊道:「哥哥,給你吃雞蛋,大姑姑給我煮了兩隻,我沒吃完,給你留了一個。還有好吃的點心,大姑姑特意叫我拿回來給你嘗嘗的。」
「啊?你拿回來這麼多?」宋福瑞驚訝地道。
「大姑姑疼我。」宋巧兒嘻嘻笑道。
聽著兩人的對話,宋青青不由得站起身,走到窗戶跟前,撩開帘子往外看去。只見宋巧兒從兜里先掏出一隻雞蛋,又掏出幾塊極漂亮的糕點,一股腦兒塞到宋福瑞的手裡。宋福瑞拿起一塊糕點填進嘴裡,臉上露出十分驚喜的表情,連連讚嘆好吃。
鳳氏,鳳氏!宋青青手上一用力,不知不覺把帘子拽下一條來。恨恨地揉成一團,用力地揉捏著,仿佛要把什麼一同揉碎了似的。鳳氏,憑什麼她的命就那麼好?
只聽宋巧兒又脆又亮的聲音說道:「都給你,我還要去大姑姑家呢,大姑姑說今天帶我去山裡采菌子打野兔。」
「嗯,你去吧,小心點,別給大姑姑添麻煩。」宋福瑞囑咐道。
見到宋巧兒蹦蹦跳跳地往院子外頭跑去,氣得宋青青把手裡揉成一團的碎布條打開,狠狠撕成碎片。她當自己是什麼人?想采山菌就采山菌?想打野兔就打野兔?以為玉華山就是她家的不成?
心中不由想道,怎麼朱氏死了,宋如海也沒有找鳳氏的麻煩?將一手的碎布條子塞到床下面,心煩意燥地坐在床上,呆呆地望向銅鏡里。
只見銅鏡里映出一張五官清秀的臉龐,因為時間久了,鏡面不太清晰,所以看不出黝黑的皮膚,只能看得到女子秀美的輪廓。宋青青抬手摸上自己的臉頰,一時有些痴痴起來。
為什麼,認得蘇公子的人不是她?蘇公子是那樣俊逸瀟灑的男子,就該她這樣秀外慧中的姑娘配他才是。鳳氏那樣的破鞋,有什麼資格?
痴痴想了也不知多久,只聽院子裡宋福瑞的聲音又傳來:「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要跟大姑姑進山嗎?」
「沒有,大姑姑家裡來客人了。」宋巧兒嘟起嘴道。
「巧兒,你大姑姑家裡,來了什麼客人?」宋青青心中一動,起身走出門,站在檐下對宋巧兒問道。
「就是那個蘇公子唄,又駕著大馬車來了。」宋巧兒嘟著嘴道,只覺得被搶了和大姑姑在一起的時間,心裡頭有些不快活。
兩人都沒有留心,站在門口的宋青青,一張黝黑的臉頰漸漸浮上紅霞。不一會兒,仿佛下定決心一般,宋青青提著裙裾走出檐下,往門外走去。
此時,鳳瑤家中,來了兩名客人。一位是蘇行宴,另一位則是蘇掌柜。對於蘇行宴的到來,鳳瑤並不覺得奇怪,總歸認識那麼久,她已經了解了蘇行宴的脾氣。可是,蘇掌柜居然也來了,卻讓鳳瑤有些訝異。
「蘇掌柜此行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蘇掌柜的眼睛裡閃過精明,問道:「夫人難道猜不出來,我的來意?」
鳳瑤笑著搖頭:「猜不出來。」
「哈哈,夫人太謙虛。」蘇掌柜哈哈一笑,直言道:「我聽行宴說,夫人對我們知味樓有些排斥之意,莫非我們知味樓有人得罪了夫人?如果確實如此,夫人儘管把那人的名字說來,我一定請示公子,叫公子給夫人一個公道!」
鳳瑤心中有些感慨,若非沈雲志一事,蘇掌柜此行前來,倒真是合了她的意。
沒有競爭,便沒有生意。玉無憂知道她只會選擇無憂樓,所以明目張胆地壓榨她。如果她還有知味樓可以選,那麼她的每一道菜色,都可以競價的方式賣出去。
作為實力相當的競爭對手,無憂樓和知味樓哪個都不希望自己的菜賣給對方,故而競價必然會十分激烈,得利的就是自己了。
心中不無感嘆,鳳瑤面上卻沒有露出來:「這件事,我心中已有主張,還請蘇掌柜不要再問。」
「夫人何必如此固執?需知凡事都有變通之法,夫人只要說出來,我就會為夫人討一個說法。」蘇掌柜道。
鳳瑤便道:「無憂樓答應我,我所賣的菜色,賺得的銀錢,我拿一定的分成。知味樓可能夠做到?」
蘇掌柜有些驚訝:「無憂樓給了夫人多少?我們也給!」蘇掌柜咬了咬牙,有了鳳瑤的種種美味,賺多少銀子都是多出來的,分她一些又算得什麼?
卻只見鳳瑤搖了搖頭,說道:「無憂樓答應的分成,是全國各地的所有分店,都給我分成。蘇掌柜能做這個主?」
「什麼?!」蘇掌柜此時真正吃驚起來,他猶疑地看著鳳瑤,有些不相信地道:「聞掌柜真的答應你了?他是沒有這個權利的!」
鳳瑤道:「實話跟您說了吧,我不是跟聞掌柜談的,我是跟他們的東家談的。」
蘇掌柜更加吃驚了:「夫人,你真的不是在騙我?」
「我自然沒有欺瞞您。」鳳瑤答道。
蘇掌柜愣愣地呆了半晌,有些泄氣,抬頭看了蘇行宴一眼,道:「夫人,你跟我家行宴是好友,說起來你跟我們知味樓才是親近的。我這就回去請示公子,問一問能不能也給你按照那樣分成,你可否考慮一下?」
哪裡是分成的原因?鳳瑤搖頭道:「這就是緣分。是無憂樓先找的我,與我談妥了合作之事。哪怕知味樓給的價格更高,我也不能背叛了我的信用,轉而投向你們。」
蘇掌柜長嘆一聲,站起身道:「你們聊吧,我先回了。」
起身還未走出門,只見門外愣愣地站著一位打扮素淨的年輕姑娘,臉色黝黑,生得倒是老實,就是眼神輕浮不討喜。不由得皺起眉頭,斥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地在這裡偷聽我們談話?」
蘇掌柜是久經商場的老狐狸了,氣勢威嚴不是尋常人能夠受得起的,只聽這一聲斥責,宋青青渾身一顫,雙腿一抖,幾乎就要軟倒:「我,我不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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