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你所圖為何

  陳淵神情淡漠,薄唇輕啟,「我不缺銀子。」

  時安夏今生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認真看一個男子。

  他膚色少見的白,襯得臉上那道傷痕格外明顯。

  瞳孔又太黑太沉,流轉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幽光。

  他只安靜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

  時安夏微微揚起疑惑的臉,「不要銀子,你所圖為何?」

  這一次,陳淵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的眼睛,凝視了很久的時間,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答。

  他才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一句咄咄逼人的話,「我之所圖,你不知道?」

  有那麼一瞬,時安夏有種近乎窒息的脫力感,就好像他曾是她很重要的人一樣。

  她努力回想前世今生,可以肯定自己從來不認識眼前這個男子。

  哪怕只見過一面,她也不可能一點都不記得。

  更何況,她過目不忘,記性一向好。

  而那天晚上,她在巷子裡把他送去同安醫館,是她見到他的第一面。

  時安夏低下頭,避開他深沉灼郁的視線,認真問,「我應該知道嗎?」

  她話音剛落,他便轉身坐上了馬車夫的位置再不看她。

  時安夏錯愕地站在原地,光從他的背影就看到了滲出的寒氣。

  有沒有可能……他認錯人了?

  北茴氣得想罵人。什麼嘛!一個府衛長還敢給姑娘氣受!

  卻不知為何,她竟被那股寒氣所懾,嘴張了張,開不了口。

  「不走嗎?」一襲白裘出現在人前的時雲起來了,正好打破僵局。

  「這就走,先去魏家接魏姑娘。」時安夏扶著北茴的手上了馬車。

  夜寶兒不用她喊,就搖著尾巴縱身躍上。

  好半天,時安夏不見時雲起,正要掀簾問,就見北茴和紅鵲也上車來。

  紅鵲道,「起少爺要跟府衛長坐一塊。他說他要親自替姑娘您趕馬車。」

  巧的是,魏家也是當哥哥的趕馬車,載著魏家兩姐妹出行,還帶著兩個丫頭。

  兩輛馬車緩緩出城,剛走到槐蔭路口,便過不去了。

  連日積雪將樹壓垮,幾棵大樹橫七豎八堵在路中間。

  陳淵淡淡道,「去不了報國寺,不如改走大足寺。」

  時雲起跳下馬車,轉了一圈兒,彎腰檢查片刻,回來說,「這樹好像不是大雪壓垮的,倒像是人為攔在路中間。」

  陳淵挑了挑眉,「所以呢?」

  「咱們搬開就好了,不礙事。」時雲起覺得今天的陳淵有點奇怪。

  平時不說話歸不說話,但幹活兒利索,沒這麼陰陽怪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陳淵坐在那不動,「你搬?」

  時雲起這下確定不是錯覺了,「我一個人搬不動。」

  陳淵乾脆懶得理他,開始讓馬調頭,準備轉去大足寺。

  結果魏嶼直趕過來,停好馬車問,「這是怎麼了?」

  時雲起解釋,「路被樹攔了,咱們一起把樹移開就能走。」

  魏嶼直想都不想,搓了搓手,「時公子你歇著,我一個人就能移開。」說著正要動手,不知怎的,小腿彎麻了一下,猛撲在雪地里。

  時雲起嚇一跳,趕緊奔過去扶起他,「你怎麼樣?」

  魏嶼直嘆口氣,「許是最近練武太勤,拉傷了筋。」上次在侯府他就丟過一次臉,沒想到這酥麻刺痛感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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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還是別搬了,你傷了腿筋,再把手筋也弄傷就麻煩了。咱們轉道去大足寺吧。」

  魏嶼直奇怪地指著陳淵,「他為什麼不搬?」

  府衛不做事,公子自己在那忙活兒像話嗎?

  一抬頭,對上陳淵冰冷的視線,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行,不搬就不搬吧,您是爺成不?

  時雲起怕陳淵把魏嶼直嚇到,打了個圓場,「其實大足寺比報國寺遠不了多少,咱們……」

  「就去報國寺。」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是時安夏踩著馬凳下了馬車。

  她手裡抱了只湯婆子,但一吹風,鼻頭又紅了,還下意識抖了抖身上的狐裘披風。

  走到陳淵面前,她仰頭望著他的臉,「能請你幫我把樹移開嗎?」

  陳淵僵了一下,臉上莫名有種淒涼的慘白。

  時安夏視線落在他的手背上,見他握緊拳頭,青筋暴起,心裡沉了沉,「陳淵,你是不願意幫我把樹移開,還是……你不想讓我去報國寺?」

  陳淵眸色更深了一層,但只一瞬,就恢復了往常的淡漠。

  他站起身,一言不發跳下馬車,徑直向路中間橫七豎八的樹木走去。

  夜寶兒搖著尾巴跟在他身後,想用牙幫他拖樹。

  他拍拍它的腦袋,讓它站一邊去,然後一把將一棵大樹抱起,拖至路旁。

  如此,又去拖下一棵。

  在樹木的一起一落間,時安夏只感覺那種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再一次將她包圍。

  她竟然從樹的起落中,仿佛看到一抹難以言喻的蒼涼。

  就連魏嶼直都看出了兩人之間有著不同尋常的氛圍,默默去幫著搬樹了。

  陳淵像是賭氣般推了魏嶼直一把,讓他走開,然後繼續搬樹。

  時雲起看了陳淵一眼,又看了時安夏一眼,悄聲問,「你倆這是……誰惹了誰?」

  時安夏眼睛盯著陳淵的身影,反問時雲起,「你覺得呢?」

  「那肯定是他惹你。」時雲起昧著良心站位。

  時安夏不再說話,轉身進了馬車。

  紅鵲見姑娘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坐在一旁。

  北茴將暖好的藥碗捧過來,「姑娘,先把藥喝了。」

  時安夏呆愣愣順手接過藥碗,喝完才發現是苦藥,皺著一張小臉,「啊,好苦。」

  北茴早就拿著一罐蜜餞,遞到她面前,「姑娘,快吃一粒。」

  時安夏心思恍惚地吃了一粒,忽然問,「北茴,你以前可有見過陳淵?」

  北茴搖搖頭,「那晚在巷子裡救他就是第一面啊……姑娘,這陳淵是有什麼問題嗎?」

  時安夏沒有回答,只輕輕閉上眼睛。

  很快,夜寶兒竄了上來,偎在她腳邊。

  她睜開眼,看著通體墨黑的夜寶兒,用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這個位置長朵白色的小花,就真的跟墨寶兒一模一樣了。

  她想起一個問題,墨寶兒當年是怎麼來到她身邊的呢?

  她竟然忘了。

  在她的記憶里,就好像墨寶兒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思慮間,馬車又開始動起來,向著報國寺而去。

  她閉上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在快到報國寺的時候,猛然睜大眼睛:陳姓富賈!在玉城散盡家財的陳姓富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