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在該笑的年紀笑

  岑鳶看得呆了,就那麼任水迎面灑過來。

  他很少見到時安夏這個樣子,像個孩子般哈哈大笑。

  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端方莊重的模樣。即便是笑,也溫溫雅雅,手絹半掩了面,又或笑不露齒。

  即使上一世,他見到她最多的,也是憂心忡忡。永遠都有操不完的心,永遠都有做不完的事,永遠都帶著厚重的防備心。

  因為不帶防備心,她早就死無全屍了。

  此時,小姑娘歪著頭,明眸皓齒,眼裡仿佛裝著萬千星辰。

  這才是十四五歲應有的樣子啊。

  他就是想要她卸下身上沉重的負擔。

  在該笑的年紀笑,在該哭的時候哭。

  肆意,張揚,還幼稚。

  岑鳶興起,如一個少年般與時安夏嬉戲打鬧。

  他們互相用手拍著水,朝對方潑過去。

  看清澈的泉水打濕她繁複的髮髻,水珠凝在她瓷白的臉上,亮晶晶,明艷艷。

  自從成了親,小姑娘就挽了發。好看是好看,但和她那張稚嫩的臉有點不搭。

  如果不看那雙沉靜的眼,她真的是看著好小好小啊,還不滿十五歲呢!

  十五歲的年紀,在他的家鄉,那些女孩子們才上中學,屬於未成年。

  岑鳶心頭說不出的愧疚,怕浪費時光,怕陡生變故,怕夜長夢多,就這麼急急慌慌把小姑娘拐來當媳婦兒。

  但他會耐心等著她長大,不急,人生才剛剛開始。他們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一起走下去。

  他們互相潑濕了對方的眉眼和衣裳,笑聲混合在一起,驚飛了樹上的鳥兒。

  兩人玩累了,齊齊停了手,彼此都從對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開心的模樣。

  時安夏驚訝地捂住了嘴。

  呀!那是她嗎?笑得肆意而張狂。她從來不會那樣笑的啊!

  她趕緊收攝起笑容,帶著一絲靦腆,仿佛剛才那個潑人水的姑娘不是她一樣。

  入目處的男子,穿著深藍色衣袍,暗紋華麗典雅。腰間佩戴著一塊玉飾和一個雙魚荷包。

  他腰背尤其筆挺,讓人不由自主想起一把鋒芒微斂的劍。一旦劍出鞘,就會光芒大盛。

  他是極受女子喜愛的那種長相,有著白晰柔和的細膩;也有健康陽剛的熱烈奔放;不說話的時候,還帶了些傲慢孤獨和冷冽。

  可時安夏還是最喜歡岑鳶笑起來的樣子。

  如此時,陽光照在他那張英俊無匹的臉上,連笑容都是金燦燦的。

  岑鳶伸出手,將時安夏扯近了些,把她打濕的髮髻散開垂下。

  「別動。」他小心翼翼收好她頭上的珠花和頭釵,放入袖袋中。

  墨黑長髮垂下,如瀑布般。

  她的頭髮濃密又輕軟,在他手中用手帕絞乾。

  時安夏背靠著岑鳶,乖乖不動,「手帕那么小,絞得幹頭發麼?」

  「擦一擦水珠,陽光一照就幹了。」岑鳶熟練地給她擦拭頭髮。

  她便是小心翼翼地問,「你,以前也給我擦過頭髮?」

  岑鳶手一頓,扳過她身子,溫軟了聲兒,「咱們商量一下,從此不提以前,只談以後,可好?」

  她垂下眸子,細密的長睫如蝴蝶的薄翼,「可我,很想很想知道我們以前的事。」

  仿佛是想不起來,就沒法正常開始一般。

  她有時候抓心撓肺,努力去想,卻越努力越想不起來。

  小姑娘糾結成了一隻小包子,他便用手輕輕撫開她眉心,聲音沉沉提醒她,「你上次暈了六日。」

  六日!他怕極了。

  他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他們才剛剛成親啊!

  他那時候就在想,如果她醒來,他再也不會跟她提以前。

  他們應該說「以後」,很多很多「以後」。

  以前的事記不記得又有什麼關係?

  時安夏看著他眼裡深得化不開的擔憂,終於不情不願點點頭,很不甘心,「可你說成親以後就全告訴我的啊。」

  岑鳶想了想,「那我跟你說一些好玩的東西吧?你肯定沒聽過。」

  時安夏便是乖乖點了點頭。

  遠處是草地,山花遍野。幾棵參天大樹,枝葉繁茂。群山墨綠環繞,如一條華麗的腰帶,蜿蜒妖嬈。

  竟是個世外桃源,沒有車馬喧囂,沒有爾虞我詐。

  岑鳶一手牽馬,一手牽著時安夏的手過去。

  他將馬繩拴在樹上,走過來席地而坐,然後躺下。

  他伸長了那條未受傷的手臂,拍了拍,然後將她拉著倒下來。

  她便枕著他的手臂躺下,地為床,天為被,日月為燈,山河作伴。

  她閉上眼睛,羞紅了臉。

  第一次與他這麼親密。

  她的耳邊傳來他清越如低沉古琴的聲音,「有一個地方,跟北翼很不同。」

  「哪個地方?」

  「很遠的地方。那裡的燈,很亮很亮。」

  「是很亮的蠟燭嗎?」

  岑鳶閉著眼睛搖搖頭,「不是,比蠟燭亮很多。」他繼續道,「那裡的交通工具很快,從京城可以半個時辰就到達玉城。」

  「那怎麼可能?」時安夏不由自主偎近了些,抬起清凌凌的眸子,看著他線條優美的下顎。

  他似是察覺到了,唇角露出一絲微微的笑,「夏夏,可能的,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就好比一輛馬車生出兩個翅膀在天上飛,你能想像嗎?」

  時安夏終於咯咯笑出了聲,「壞人,原來你在編故事逗我。」

  岑鳶也不反駁,長臂環過來,圈住她,也不知道自己又說了什麼。

  關於現代文明,他有一句,沒一句,確實像極了胡扯糊弄她。

  他說幾句,她嗯一聲。

  後來就不「嗯」了,竟然睡著了。

  他看著她睡去。

  她竟然是毫無防備的。

  岑鳶啞然失笑,不知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話嘮。

  他傷口隱隱有些疼起來,卻也不願把小姑娘叫醒。

  只是看著湛藍的天空上漂了幾朵厚厚的雲,他憂心要下雨了。

  小姑娘眯了一會兒,忽然像是從睡夢中醒過來,又問,「咦,不是在說很亮很亮的蠟燭嗎?然後呢?」

  「然後咱們就該回家了。」岑鳶悠悠地說。

  時安夏坐起來,長發散了滿背。她抬頭看著遠山泉水,綠草紅花,依依不捨,「咱們在這搭間屋子住也挺好。」

  竟生出留戀的心思,仿佛一離開這裡,便是無窮無盡的爭鬥和算計,連走路都要走得小心翼翼。

  兩人回到護國公府後山的時候,天色已暗下來。

  他們騎馬跑得快,一路跑,雨就一路追。

  守在跑馬場等他們回來的唐星河一行人,見兩人可算騎馬回來了,頓時吱哇亂叫,「你倆跑哪兒玩去了?不帶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