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慶皇太后終於確定,明德帝不僅知道「蒼墨」毒,還知道她手上有「墨鳩」。
他從何而知?難道真是時安夏?
可時安夏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要知道,「蒼墨」毒在北翼無人知曉,全無記載。
而吉慶皇太后之所以有幸得知,且手裡有那麼一點點「墨鳩」,還是早年從一個宛國使臣手裡機緣巧合強取而來。
當時宛國使臣被她抓到了把柄,不得不屈服,便簡述了「蒼墨」毒的來歷和用法,以及解藥的構成。
且一而再,再而三叮囑,「墨鳩」太稀有太珍貴,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用;但凡要用,定要一擊即中。
只要中了此毒,根本就無解,因為「墨鳩」乃世間稀有。
吉慶皇太后手裡的「墨鳩」真就只有那麼一點,僅夠一人的量。
其實吉慶皇太后並不傻。她知道巧合得到如此珍貴隱秘的毒藥,根本就是宛國故意為之。
宛國早就對北翼虎視眈眈。宛國不過是想要借她的手,讓北翼亂起來。
吉慶皇太后心知肚明。
其實她只是想扶持晉王當北翼的皇帝,卻並不想北翼成為宛國口中的肥肉。
她相信,以晉王聽話的性子,以後北翼會掌握在她的手中,成為她的北翼。
北翼的江山應由她李氏來守護!她也是為了北翼更好。嗯,就是這樣。
她自小就是個有遠大抱負的奇女子!她要改寫歷史,為女子爭光添彩,成為史上第一任為國為民、名垂青史的好太后。
她要流芳百世!
北翼後世子民提到她,都應以景仰的語氣說,「吉慶皇太后乃巾幗楷模!」
歷史沒有女子的印記,那就從她開始吧。
最起碼,在她壽終正寢時,必須有一位得道高僧雙手合十,頌她一生榮光,贊她心懷社稷,賀她功德圓滿,願她來生順遂。
像她這樣一位有大智慧的皇太后,必須受萬民景仰,得萬世稱頌。
這些年,吉慶皇太后珍而重之將「墨鳩」藏得隱秘。
她授意太醫院和膳食房給明德帝用了大量「蒼魚」,別人都只當太后心疼皇帝,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她另懷居心。
她等著天時地利人和。
吉慶皇太后想著,最好的結果,就是讓明德帝自己看上晉王,封他為太子。
皇權講究名正言順。
只要晉王得封太子,她就可以立刻下毒殺了明德帝,晉王便能名正言順登上帝位。
退一萬步說,就算不封為太子,哪怕明德帝對晉王極度賞識也行。在中毒後,明德帝沒有退路,就會下詔傳位給晉王。
可惜,晉王實在平庸,完全入不了明德帝的眼。
這就是皇太后遲遲不能動手的原因。
否則她殺了明德帝,恐會引起朝野混亂,群王四起,敵國圍攻,到時還不知便宜了誰。
吉慶皇太后必須步步為營,縝密籌謀。
然而,她才剛剛籌謀一個「天命鳳女」,竟然引來這麼大的禍端。
這鳳女絕對跟她八字相剋。
剛才吉慶皇太后還得到另一個消息,就是晉王要被趕去封地了。
她必須阻止。
一旦晉王被趕去封地,無詔不得回京,那皇位就真的與他無關了。
與晉王無關,就是與她吉慶皇太后無關。
她絕不允許!
吉慶皇太后最想不通的,是明德帝怎麼就能一招破了她還沒出手的「蒼墨」之毒?
這是她最大的底牌,也是她最後的底牌。
吉慶皇太后在思慮中,吃下了一碗粥,一個饅頭,一碟酸漿菜。
沒有油水的粗茶淡飯,餓啊!
她板著臉吩咐,「再來一碗粥!」
老嬤嬤恭敬道,「回皇太后,沒有了,等下一頓吧。」
吉慶皇太后:「……」
真就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皇帝怎麼敢這麼對她?怎麼敢!
她可是一國太后,吃個粥還有定量!
一生都……她本想說,一生都順遂的她,可想想,她還真不是一生順遂。
她這一生,幾度沉浮。親生兒子被害死了,女兒被換了,弄個皇子養在膝下,好不容易當了皇帝,如今竟來拿捏她。
人性,就是這麼醜惡!
她不會屈服的!有本事別讓她從這西山昭若寺出去,否則,她一定改了這朝代,換了這皇帝!
北翼,是她李家的天下!
北翼一定會有一個皇太后名垂青史!
吉慶皇太后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餓著肚子回了齋舍。
老嬤嬤端來一盆涼水,侍候她洗漱。
吉慶皇太后疾言厲色,「狗奴才,為什麼是涼水?」
老嬤嬤恭敬應道,「因為寺里的柴禾用完了,將就著用吧。」
「滾!」吉慶皇太后氣得揮手把水打翻在地。
老嬤嬤搖搖頭,「皇太后越來越不愛乾淨了,連臉都不洗,這是不要了?」
吉慶皇太后:「!!!」
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這老東西是想把她氣死!
她不氣她不氣!她一國皇太后氣度大著呢,跟一個老東西計較個屁!
吉慶皇太后酸漿菜吃多了,口渴想喝水。
她想著茶就不用了,只喝水就行。
喝的水總是熱的吧?
老嬤嬤給她端來一杯……涼水,「寺里沒有柴禾了,沒法燒水。皇太后將就著喝吧,要是不喝,就只能渴著了。」
吉慶皇太后接過涼水,狠狠閉了閉眼。
不氣不氣,哀家不氣。
她喝一口涼水。那何止是涼水,那是涼井水!
只一口,全身就凍得直哆嗦。
吉慶皇太后自從當上皇太后,就養尊處優,怕死得緊。養生養得特別好,就連夏天都不喝涼水,怕寒氣入侵嬌體。
萬萬沒想到,過了這麼些舒服日子,竟有一天會淪落到喝涼井水的境地。
偏那老東西還問,「皇太后,解渴嗎?老奴再給您去井裡打一桶來?」
一桶!皇太后氣結,「不用了!哀家夠了。」
老嬤嬤脾氣極好,「皇太后,您畢竟是一國太后,臉還是應該要的。老奴去給你打水來洗洗?否則傳出去,皇太后在西山不洗臉不洗腳,邋遢得很,可是有損皇家顏面。」
吉慶皇太后感覺自己有些心悸,一口氣就那麼堵在胸口。
老嬤嬤殷勤地去打水來,「皇太后請。」
吉慶皇太后瞪著她,「你給哀家擰帕子。」
老嬤嬤縮了縮脖子,「回皇太后,老奴年紀大了,畏寒。」
吉慶皇太后:「……」你畏寒,哀家就不畏寒?
狗奴才,你比哀家還矜貴呢!
她想厲言命令,但想想算了。
等她回京,第一個就把這死老婆子弄死。
吉慶皇太后自己洗了臉,只覺井水的涼浸將她五臟六腑都凍穿了。
她尖著矜貴的手指想再擰一次帕子擦擦脖子。她畢竟是愛乾淨要臉的吉慶皇太后。
這時,老嬤嬤粗糲的手掌猛然將她的手按進水裡。
吉慶皇太后尖叫一聲,「啊……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