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此世再無漢之留侯
嬴政會允許張良見李念,固然有惜才之意,但同時也是因張良結局已定,就算他知曉了李念來歷也不能怎麼樣。
李念點頭道:「是!」
張良笑道:「想必念兄所知歷史上的那位張良評價還不錯?」
李念道:「豈止不錯,他被稱為『謀聖』,在漫漫兩千年歷史中,不說穩進前三,但入列前十,想必沒有多少爭議。後世王朝設立武廟時,他是作為副祀。」
張良點了點頭,全都明白了,秦王是從這位後世人這裡知曉了後來的歷史,所以才格外欣賞禮遇他。
項氏一族會突然被抓到咸陽,全族盡滅,當也是因這位後世人告知的歷史,讓秦王覺得項氏一族是禍患,故而提前除去。
但這些也反證明一件事:在本該發生的歷史中,秦滅亡了!
可惜如今大概不會再發生了,即使發生,他也看不到了。
張良並未多問在本該發生的歷史上關於他的事跡。
問了又如何?
什麼「謀聖」、什麼副祀武廟,那是屬於另一個歷史上張良的榮耀,不屬於他。
再者,提到那個張良的事跡時,必會涉及在本該歷史上其他反秦的義士。
如果可以,張良還是希望他們能不被提到。
儘管他也知曉就算他不問,這位後世人還是會告知給秦王,但能為那些素未蒙面的反秦義士們減少一點風險是一點。
張良看著李念,笑問道:「念兄為何要助秦王?」
這問題讓李念沉默,殿內可不只有他和張良,還有侍衛、內侍、宮女,這些中必有人要將他和張良的這番談話告知給始皇。
始皇能允許他和張良談話已算大度,但絕不會允許他們密談,談話的內容必須要為其所知。
思索了一會兒,李念道:「有很多原因:不瞞良兄,一是我貪生怕痛,畏懼大秦的酷刑;二是我覺得如今的大秦可以變好,不重蹈我所知歷史上的覆轍;三是不想看這天下再起戰亂,生靈塗炭。」
「也許在良兄看來,秦、楚、燕、齊、趙、魏、韓,七國是不同的,彼此攻伐沒什麼,但於來自後世的我而言,七國都是一家的兄弟姐妹,同為華夏血脈,不該互相殺戮。」
「而在如今這個時間,一個能變好的大秦有利於天下穩定,減少同家兄弟殺戮的可能。」
「四是我希望這個世界的華夏能不重複我所知歷史上的某些事。」
「世界很大,幹嘛要一直在這片土地爭來斗去,一家兄弟殺來殺去?若想爭勇鬥狠,何不去與外族斗?外面的天地廣得很。」
張良聽懂了李念之意,他並不是為幫助大秦,而是為華夏。
只是如今大秦統一天下,在一定程度上,可將大秦視為華夏,助大秦有利於他目標的實現。
張良這是不知李念穿越時是直接掉到了嬴政面前,要是穿越到了沛縣劉季面前,估計又會換一套說辭。
對如果是穿越到沛公面前,自己是否會離開沛公,主動跑去始皇面前自曝來歷,通過始皇來給此世華夏帶來改變?
李念也曾設想過。
得出的答案是不會,他肯定是靜待大秦覆滅,要麼抱緊沛公大腿,做個大漢開國功臣,要麼自己拉起一支隊伍爭霸天下。
『那後世華夏定是經受過外族的災劫,否則也不會讓念兄銘記如此之深。』
『不是他非要助秦,而是秦是他唯一且最優之選,若韓一統天下,今日念兄助的就是韓了。』
「多謝念兄為良解惑!」
張良好奇道:「念兄來自後世,那後世是否與此世大有不同?」
李念道:「的確很不同,後世生產力高,物產豐富,在我後世華夏,幾乎不再有人吃不上飯、穿不到衣,不必再考慮溫飽問題,進而所想的是如何吃穿得更好。」
「如人們注重營養健康,含有添加劑的食物不吃,以飼料餵養的的牲畜不吃,要吃自然長大的,太肥的肉不吃,要吃精瘦的肉。」
「出行有飛機、火車,可一日千里萬里,更有電腦、手機連接網絡,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之事。」
雖然有很多名詞不知其意,但張良也未多問,他笑道:「聽念兄之言,良也想一觀後世之景,想來後世定為一盛世,後世之人居於其中,定都幸福美滿。」
李念搖頭道:「儘管物產豐富,能吃飽穿暖,但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問題和難處,並非事事美好。」
張良笑道:「念兄所言甚是,吃不飽穿不暖時,溫飽為首要問題,等吃飽穿暖後,又會生出其他問題。」
聽到張良的話,李念道:「若真比較,肯定還是後世更好。」
張良道:「念兄方才講世界很大,外面的天地廣闊,可否與良講說一二?」
李念讓人將一副世界地圖和一顆地球儀搬到張良面前。
在地圖和地球儀上看到大秦只有一小塊區域,張良搖頭感嘆道:「未想我等所居世界竟是如此模樣,於良而言已是極大的秦,於整個世界僅此一隅,天地之廣遠在良所想之中。」
「念兄,我等所在這塊大地標為亞洲是何意?」
李念道:「這是後世的稱謂,全稱『亞細亞洲』,意為東方日出之地,這個名稱相傳為西方腓尼基人所起,並不是我們所起,以後可叫『秦洲』、『夏洲』。」
張良點了點頭,又問道:「其他洲陸也有人煙,洲陸之間是否各有不同?」
李念道:「其他洲陸也有人,但很多都跟我們不同,如那歐洲,他們那的人主要為白種人,其皮膚相較我等更白,發色也非黑色,而為紅色、棕色、金色,瞳色亦是如此。」
「再如那非洲,其上生活著黑人,顧名思義,其皮膚極黑,良兄若見過白人黑人,一眼便可看出不同。」
張良只是笑笑,並不接李念的話,李念心中一嘆,繼續道:「除人之外,各洲氣候、物產等等也有不同,如那南極洲,不僅常年氣候嚴寒,還一年中半年一直為黑夜,半年一直為白晝。」
李念給張良講說每個洲的獨特之物,盡挑了一些有趣的說,北極的白色大熊、南極的企鵝、美洲的羊駝、澳大利亞的袋鼠和鴨嘴獸,非洲的獅子、長頸鹿……
這些從未聽過的事物讓張良聽得頗覺神奇,世間竟還有這等奇妙之地,還有這麼多奇妙之物,異域風情,恨不能親身往之。
可惜,他很明白李念給他為他講這些的原因,是想他捨棄心中的死志,讓他有興趣活下去。
講了很久,直到一夜過去,晨光從宮外投進殿內。
看向殿外那開始灑向天地的光輝,張良道:「一夜過去了啊!」
他起身向李念一禮:「多謝念兄為良講說這些,讓良有機會認識到天地之大,外域之奇。」
儘管和張良一晚上問答講說,但李念一點也不覺疲累,看著張良,道:「如若可以,我並不希望良兄這般選擇。」
無論是始皇,張良,還是沛公、項羽,這些人對李念來說,不僅是所知歷史上的人物,也是這世界和原來世界共有的刻痕,讓他能覺得這個國家是大秦,這裡也是一個華夏。
張良笑道:「良知曉念兄好意,然此生之願不可成,活於世間又有何意?」
李念本想以此世為華夏大變之世再勸說張良,但他也知道張良會怎麼回答,未想到先前所想的場景竟成真了。
對滅秦復韓,張良已看作了他人生中一個必做的使命,如今秦滅不了,復韓沒有希望,他的人生也就失去了意義。
失去了意義的生命,今日死去和明日再死,也就沒有區別。
張良道:「離開了自己的時代,孤身一人至此,念兄才是這時代最孤獨之人。」
這話讓李念怔在原地,張良又道:「良有一言贈與念兄:心安之處,即為故鄉!如今,良也該歸故里了!」
未再交代什麼,也沒在李念和始皇間離間,張良從容地向殿外走去,迎向自外投入的那片晨輝。
李念起身,看著張良的背影,行禮道:「良兄走好!」
漢之留侯,千古「謀聖」,在這世界再也看不到其展現風采,這個世界的後世不會再有其名,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位「謀聖」,另一位武廟副祀。
張良,將化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名字,和兩千年歲月中億萬民眾一樣默默掩沒於歷史的黃沙,無人再知。
章台宮中,得到張良自盡的消息,雖然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但此刻得知依舊讓嬴政沉默。
沉默過後,嬴政下令道:「將之送於新鄭安葬,不必聲張,在新鄭選一地即可,立一塊碑,上刻『漢留侯張良之墓』。」
那個俊美的年輕人終究是不肯為他所用,選擇了那個在一開始便已註定的結局。
嬴政翻閱起記述李念和張良一夜相談的竹簡,上面幾乎沒有涉及大秦、涉及治理天下的內容,全是在談世界各地的奇異。
嬴政哪不明白是怎一回事,這是那個年輕人故意為之,不讓他為難,也不讓李念為難,而原因只是因他對其的禮遇欣賞。
「這個張良張子房……」
當看到張良給李念的贈言,嬴政搖頭,這是為報答李念與其一夜相談而說給李念的,但也是故意說給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