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瑤頂著塗管家詢問的眼神,深吸一口氣才勉強扯出一抹笑出來。
「眼下我、我,有些......」
「我家小姐這幾日思慮憂心,人也有些水土不服,都瘦了兩圈,而且那婚服奴婢去看了一眼,瞧著尺寸可能得再改改。」
鳶兒給楚傾瑤解了圍,塗管家一臉猶疑地走了。
他怎麼感覺,楚小姐挺不願嫁的呢?
偏院中沒了旁人,楚傾瑤擦著額頭的虛汗從椅子上滑下來。
一旁的鳶兒心驚地將她扶住:「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楚傾瑤驟然面如金紙,冷汗成股自額角往下流。
鷹兒見狀運起輕功就往外飛,楚傾瑤想出聲去攔都沒趕上。
「我沒事,興許是日日在馬車上晃蕩,驟然停下來身子不適應了,我歇歇就好,歇歇就好。」
鳶兒焦急地將她扶進屋裡躺下,給她蓋上被子,手邊腿邊塞了好幾個湯婆子。
楚傾瑤躺下還沒一盞茶的功夫,君臨妄就帶著烏泱泱一大群人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
君臨妄進門就一身戾氣地吼了一句,結果對上楚傾瑤那雙霧蒙蒙的雙眸,一身氣焰又飛速收斂。
楚傾瑤眨著水眸望著他,本以為他會到床邊來。
可君臨妄只是吩咐郎中們前來號脈,而後就在外間落了座。
兩人一道珠簾相隔,一個目光望著,一個眼神錯開。
楚傾瑤忽然躲開前來號脈的人,身子往裡一轉悶聲說道:「我無礙,只是舟車勞頓的有些累了,鳶兒,我想安靜的歇會兒。」
鳶兒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晾在原地的郎中們,又一臉無措地看了看外間穩坐的君臨妄。
半響,長德將人都帶了出去。
君臨妄手中杯盞重重落在桌上,屋裡的鳶兒嚇了一跳,楚傾瑤則心裡一慌。
「歇著吧。」
雷聲大雨點小。
君臨妄只是輕飄飄撂下這麼一句,而後拂袖離去。
楚傾瑤攥著胸口空落落的心,緩了好半天,才忍著渾身上下不知何處而來的痛坐起身。
「瑤瑤瑤瑤!我來啦!」
咋咋呼呼的聲音由遠及近,沈月漓跑進來,珠簾在她身後被掀得嘩啦啦響。
「誒?瑤瑤你身子不適嗎?」
楚傾瑤抿著唇笑著搖搖頭:「就是剛剛忽然有點累,這會兒已經沒事了。」
沈月漓瞬間緊張了起來:「啊?那你要不要再休息會兒啊?我爹那裡不著急的。」
楚傾瑤搖頭,執意要今天就去。
來犁北的路上,沈月漓曾跟她聊天時提起過,她爹是定國將軍沈老先生。
沈老將軍年輕時戰場上多次受傷,並且經常得不到及時處理,加上天寒地凍和軍醫醫術不足,還有藥物不足等諸多原因,本該十分硬朗的身子骨現在落得一身隱患傷疾。
犁北等地的凡是有名氣的郎中都尋去瞧過了,無數的藥湯藥膏也試過。
甚至有一回針灸還險些扎岔了路數,沈老將軍差點半癱。
自那以後沈老將軍就不肯治了,任沈月漓幾個哥哥和沈月漓的母親怎麼勸都沒用。
沈月漓就想讓楚傾瑤幫忙瞧瞧,想著中原的醫術和犁北的應該多少有些區別,對她爹的傷疾應該會有用處。
楚傾瑤當時聽了沈月漓的說法,有些無奈,但也並未拒絕。
此時已經到了犁北,君臨妄又被她惹生氣了躲著她,現在兩人都暫時冷靜冷靜為妙,她不如趁這個間隙將沈月漓的心事試著了一下。
楚傾瑤在鷹兒和長義幫忙掩蓋行蹤下,悄悄從棄王府最不起眼的角門上了馬車。
路上的時候沈月漓還在念叨:「瑤瑤,你真的沒事嗎?」
「放心吧,我自己的身子我心裡有數。」
是啊,有數。
命脈浮淺,是不久之象。
她心裡其實也是顧忌自己不知幾年後就會早早逝去,才對君臨妄這樁婚事一拖再拖。
什麼藉口她都能在腦子裡過一遍。
可唯獨實言相告,她做不到。
定國將軍府一晃半日便過去了,楚傾瑤甚至還被留下用了午飯,在沈月漓院裡的客房小睡了一覺。
沈老將軍原本對她是頗有微詞的,但一上午與楚傾瑤的交談讓他老人家很是驚艷。
但儘管如此,沈老將軍還是不同意楚傾瑤為他診治。
甚至連藥方都不讓開。
說法是讓她別白費了功夫。
楚傾瑤當時只是笑笑,跟沈月漓使了個眼色。
這是來時路上就說好的。
要是沈老將軍不從,沈月漓就夥同她的四位哥哥一起把人按住。
五人眼神交換,同時動身。
沈老將軍也不愧是戰場上廝殺征戰了大半生之人,只是稍作反應竟同時應對了自己的五個孩子。
可奈何終究還是收斂著怕傷著孩子們,也可能是歲數上去了,再或者是有些放水,最終五人費了好大一番力氣也算將人按在了椅子上。
此番被冒犯沈老將軍也見動怒,反倒暢快地仰天大笑幾聲,嘴裡連連罵著。
「你們這群小兔崽子,小王八蛋!」
「還真是膽子大了!翅膀硬了!」
「敢算計到老子頭上了!嗯!」
沈月漓興奮得都顧不上擦一擦頭上的汗,大聲喊道:「爹!您還是罵點好聽的比較好,我們要是小王八蛋,那您不就是老王八蛋了嗎!」
已經診上脈象的楚傾瑤聽了這句話,驚得手指頭差點都不知道怎麼擺了。
但看沈老將軍神色如常,楚傾瑤就知道,這種場面平日應該少見不了。
沈家的幾位少爺也紛紛露笑,沈老將軍笑著罵了兩句沈月漓無遮攔。
沈月漓還真就應了這句話,開口叭叭的讓人又笑又氣。
「我覺得爹您當老王八也挺好,長命百歲一直陪著女兒,多好呀。」
「你個混帳丫頭!老子我養你長大不成,你還指望我給你送終!」
「哈哈哈哈哈哈!」
屋內笑聲朗朗,楚傾瑤號完脈象,開始檢查沈老將軍手臂的舊疾,一條從掌根一直蔓延到肩膀的長疤現於眼前。
沈月漓說她爹的肩膀平日總是莫名其妙的就會疼一下,若是碰上雨雪天,就會陣陣發酸,嚴重的時候連他最喜歡的那柄長槍都握不住。
楚傾瑤看完再結合沈月漓的描述,此時心中大概有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