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妹妹的腦袋,笑著說道:「希兒想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這次我們只是來替父親看看他的老家。」

  小姑娘緊緊地握著少年的手,鄭重地點點頭:「嗯,我們就住幾天,然後一起走,哥哥去哪兒,我去哪兒。」

  季茯苓眼睛微微濕潤,這是他大哥留在人間唯一的牽絆,扭頭笑著說道:「現在什麼事情都不要想,先去洗洗,然後出來吃飯,這幾天我就帶著你們玩遍整個南華城。」

  一聽說有玩的,紀綿希的眼睛瞬間亮了,紀衍諾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對著季茯苓說道:「九姑姑,你可別把我妹妹帶壞了。」

  「臭小子,剛來就像討打!」姑侄三人說說笑笑讓整個季家填了不少熱鬧。

  八月,雲霞過著最後一縷殘陽沒入昏沉的黃昏之中,暮色緩緩入侵,涼風浮動著湖邊的楊柳,整個季府開始點著零星的燈,伺候的下人們從各條迴廊小巷中有條不紊地穿行。

  季南醒領著兩壇酒,晃晃悠悠地走過來,看到湖邊站著一位挺拔少年,腳步一頓,紀衍諾來到季家這些天,除了每天問安之後,就是被季茯苓拉著出去到處玩,在家裡很少能見到他的人。

  這個少年似乎對季家人不是很親近,而他自然也不會去輕易打擾。

  「站在這裡做什麼?」季南醒無聲無息地走到他身後問道。

  「小十叔。」紀衍諾回顧身來喊道。

  季南醒也就比紀衍諾大個幾歲,自己還是孩子心性,將一壇酒扔給紀衍諾,問道:「會不會喝酒?」

  「偶爾喝過。」紀衍諾並未將酒打開,嚴格來說他只喝過兩次,以前季南北在的時候,藥域谷除了葉琈珣沒有人喝酒。

  因為身子的緣故,季南北喜歡釀酒,從來不碰酒,兒時他頑皮。偷偷喝了季南北釀的梨花釀,醉了一天一夜,還將季南北的藥田給毀了,後來受了罰,就再也沒有喝過酒,最近一次,是甘遂去藥域谷的那一天。

  「沒勁。」季南醒輕輕一跳,便坐在欄杆上,揚頭喝了一口酒:「你父親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可是千杯不醉。」

  「有一次二哥使壞,研究了一種一醉丸,吃下去之後,人如同喝醉一般,一顆堪比千杯酒,騙了你父親吃下。」季南醒望著天邊已經升起的月亮,似乎在回憶,「卻沒有想到被你父親早早就識破了,那天二哥被你父親整的很慘,第二天解藥便配了出來。」鑑於那天吃下一醉丸之後做的事情,讓季南西想起來就無地自容,從那以後,再也不敢輕易招惹自家大哥。

  或許是提到季南北,紀衍諾的戒備心沒有那麼重了,不知不覺地坐在季南醒身邊,歪著頭聽著。

  「你父親表面上看起來光霽風月,實則一肚子壞水。小時候,我們兄弟幾個沒少中計。」

  「除了你七姑姑與九姑姑,其他人無一倖免。」

  「那三叔呢?」少年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季南醒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笑著說道,「你三叔就是你父親身後的跟屁蟲,若不是因為為愛奔走天涯,季家就會出一個雙雄之類的人物。」季南醒握著酒罈一飲而下,側首望著身邊的少年,「其實你是季家血脈,真正的季家血脈。」

  看著紀衍諾的反應,季南醒輕笑一聲:「看來你早就知道了。」

  紀衍諾打開手邊的酒罈喝了一大口酒,望著不遠處的燈火:「父親去世之前告訴我了。」季南北走之前,將他的身世告知,甚至安排好了他的歸處,可是他有太多的疑問了,他需要弄清所有的事情真相。

  「當年大哥從季家堅持將你帶走,原本家中長輩是不同意的,後來還是雲巔山人出面,了卻了這件事,具體是怎麼樣的清醒,我也不太清楚。」那是季南醒也不過七八歲而已。

  那些事情他自然不會全知道。

  夜風拂面,兩壇酒很快就喝完了,季南醒拍拍身上不存在的泥土,跳下欄杆,臉上忽然揚起一抹壞笑:「小侄子千萬別把我供出來了。」

  說著腳尖輕點,湖邊的楊柳微微一動,季南醒的身影便消失在夜空中,「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季天夜的聲音傳來,聲音剛落,便大步走了進來,看著地上的兩個酒罈,「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

  他素來不喜歡小輩人喝酒,紀衍諾朝季南醒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點頭:「喝了一點。」

  或許是隔輩疼,季天夜並未責怪,看著面前已經如同松柏一樣挺拔的少年,一晃眼竟然十幾年過去了,想當初季南北將他帶回季家的時候,他還在襁褓之中。

  「酒這個東西啊,小喝怡情,喝點就喝點吧。」季天夜笑著說道。躲在樹上的季南醒聽到這句話,下巴差掉下來。

  想當初,他喝酒被抓住就是一頓毒打!

  「只是偶爾喝一些。」他總不能說是被人栽贓吧,畢竟他也喝了。

  「這幾天在這裡住的還習慣嗎?有什麼需要的你可以找小九或者你叔祖母。」季天夜擺明不想走,想跟他聊聊天。

  這是季家最小的一輩,若不是因為那件事,現在他應該也是雙親皆在,微微嘆了一口氣,到底是季家對不住他啊。

  「在這裡一切皆好。」紀衍諾恭敬地回答道。

  「那就好。」季天夜不是什麼善談之人,看著面前少年的眉眼,似乎再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片刻後,試探地問道:「你想不想回來?」

  少年眸子微斂,「叔祖父這是何意?」

  「罷了。」季天夜有些頹敗,擺擺手,說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想要挽回的時候已經無法挽回了,季家人一生磊落,唯獨在那件事上做的不光彩,好在孩子平平安安地長大了。

  這次回來,季家人對他的態度有些奇怪,季南北去世之時,只告訴了他的親生父親是誰,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說,答案是讓他自己去尋找。

  季家人對待自己與對待紀綿希完全不同,按照季茯苓的手法,女孩子在季家更為得寵,可是這幾天,他好像比紀綿希更得寵,季家的幾位長輩,尤其是季天夜與常靜好對他似乎有愧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紀衍諾沒有想到答案會來的這麼快。

  轉眼間在季家已經待了大半個月了,昨晚半夜下了一場大雨,將夏天的燥熱驅散了不少,紀衍諾撩起帘子朝外一看,眉心舒展了一些,將手中的醫書放到一遍,沉聲問道:「白朮,希兒可回來了?」

  雨停之後,紀綿希耐不住性子,便纏著季南醒與季茯苓帶著她去放風箏,這個丫頭到了季府,憑著自己撒嬌賣萌的本事,很快虜獲了全家上下人的心,就連一向刻板的季天夜也被紀綿希纏的沒脾氣,整日就跟在她後面,唯恐受一點傷。

  「尚未,這次九小姐和十公子帶著小姐去了郊外,應該快回來了。」看著外面的天似乎又陰沉了不少,有下雨的跡象。

  「你去接接他們,免得遇上了雨,淋著回來。」他的妹妹嬌氣的很,受點風寒會蔫上一陣子。

  白朮得了任務便走了出去。

  紀衍諾望著外面的天空,輕聲呢喃道:「雨過之後,應該會放晴了吧。」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忽然聽見外面有響動,紀衍諾以為是白朮回來了,頭也不抬地說道:「希兒可回來了?」

  「希兒被小九帶出去還沒有回來?」低沉的男音從身後傳來,紀衍諾一抬頭便看到一襲月白竹紋袍的季南易站在自己面前,連忙站起來:「六叔。」

  少年沉穩冷靜,不帶半點少年人的浮躁,從他的身上隱約可以看到兩個人的身影。

  「你不是一直想要答案,這幾天為什麼不來找我?」季南易沉聲問道。本以為少年等了不了那麼久,他都做好了對策,沒想到自從那日在大廳上提了一次,再也沒有音訊。

  少年微微一笑,如同八月的清風,:「前幾日我若去找六叔,恐怕六叔會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如讓六叔忙完再問也不遲,畢竟十年都等了,不差這幾天。」

  「現在六叔應該不忙了。」

  季南易語噎,看著面前少年,還真是跟季南北一樣的狡猾。

  「你母親已經南下了。」季南易覆手而立,說道,「想要知道真相,跟我來吧。」說著轉身跟了出去。

  葉琈珣南下,紀衍諾並不意外,因為季家葉琈珣遲早要來一趟,只不過因為他和紀綿希提前了而已。

  紀衍諾提步跟了上去,季家是江南的望族,世代行醫,府邸布置是幾代人積攢下來的,遊廊畫舫,假山碧水,錯落有致。

  跟在季南易身後,走到了一個偏僻幽靜的地方,兩個人停住腳步,紀衍諾抬頭一看,竟然是祠堂。

  祠堂內香火旺盛,上面擺著季家先祖門的牌位,在最下面他看到了季南北的靈位在季南北旁邊還有兩個,--季南東之位與季南立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