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上鉤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下的瞬間,裴寂眼眸彎了彎,沖她笑了笑。

  他並未轉過身,只手腕靈巧地一個翻轉,手中的寬刀就轉了一圈,準確無比地擋住了滿星河的劍鋒。

  隨後一個利落的轉身,毫不猶豫地抬手出刀,那速度快得周圍的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唯有長公主攏著雙手無奈地提醒還想要進攻的傻兒子:「阿滿,脖子。」

  但滿星河的劍已經收不回來了,電光火石間,那烏黑的寬刀已經直直地抵在了少年的脖頸處。

  一片金黃的金杏葉飄然而落,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舅父,您又故意賣破綻引我上鉤,這次不算,我們再來再來。」

  裴寂神色寡淡,冷冰冰地掃了他一眼:「戰場上可沒人與你講道理,換了別人,你腦袋早已掉了百次。」

  說著手腕一翻,咻的一聲,寬刀已經重新入鞘了。

  他也沒功夫去管滿星河破碎的小心靈,只回頭去尋那雙關心他的眼睛。

  可窗台邊早已看不到那嬌小的身影。

  衛南熏不必家中長輩提點,對自己就早有要求,進宮要謹言慎行,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萬事以不引人注意為先。

  實在是方才的情形太過緊迫了,讓她一下子沒控制住,才會下意識地出聲提醒。

  等撞進那雙帶笑的眼眸里,她才發覺自己有多蠢!

  他是誰啊,是統率千軍萬馬的肅王,他身上可不止有這次的傷,那幾乎找不出完整一塊皮肉的肌膚,就像是功勳與證明,彰顯了他的功績。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露出如此大的破綻。

  滿星河上當,她怎麼也跟著上當了。

  再說了,人家母親和姐姐都在旁邊看著呢,哪裡輪到她一個外人關心的?

  別人一句話都沒說,她在這齣什麼頭。

  衛南熏只看到裴寂遊刃有餘地擋下一劍,就能猜到接下來的發展,果然就見他瞬間占據上風,一擊必中,直接結束了這場比試。

  她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第一反應便是蹲下,絕對不能讓人看到她的窘態。

  真是太太太丟人了。

  尤其是裴寂乾淨利落地收拾滿星河,讓她想起了之前的文竹西主僕。

  現下想來,可不就是他一招一式的事情。

  他當時就輕鬆地站在旁邊,而她居然信了他的鬼話。

  蠢,蠢蛋,天下獨一份的大蠢蛋。

  衛南熏恨不得捶自己幾拳,手一提起,就看見了手中的那件袍子。

  他本是親王如今又是攝政王,袞服上自是也繡了金龍,那紋飾繁複華貴,普通人碰一下都要掉腦袋了。

  她這會卻越看越氣,氣自己傻,也氣被他當猴耍。

  用力地將那衣袍往地上一丟,人就躲了出去,要不是未與太后辭行太過不講規矩,她現在就出宮去。

  裴寂再進殿,看見的便只有落在地上吃灰的衣袍。

  周福海如今是他走到就跟到哪兒,見此驚呼了聲:「王爺,奴才這就讓人將朝服拿去漿洗,立馬給您換件新的來。」

  「不必。」

  可他卻毫不在意,彎腰單指提起衣袍,半點都不在意上頭沾染了灰塵,反而摸了摸衣服上的體溫,不僅不生氣還露出個笑來。

  隨後展開就這麼披上了身。

  看得周福海是滿臉震驚,這位爺雖說好伺候,平日也不需要宮女貼身服侍,洗漱更衣這些事也都是親力親為。

  他不敢多言,只在心裡覺得王爺這防備心也太重了。

  如今得見,才知道哪兒是防備心重啊,分明是不沾女色除了衛姑娘。

  就方才這事,換了哪位主子,不得大發雷霆的,喜歡一個女子是一回事,被女子踩到頭上又是另一回事。

  這位攝政王還真是隨心所欲,看來,衛姑娘這條大腿,他是必須牢牢抱住才是!

  -

  衛南熏從殿內逃出來,恰好碰見了長公主訓子。

  「阿娘,我們再多留幾日吧,好不容易進京,我還想向舅父討教一二。」

  「我倒也想多留,但你阿父還病著,營中事務也不能總交給幾位將軍打理。還有你那弟弟,你我若再不回去,恐怕就該鬧翻天了。」

  「他敢。」

  「有何不敢的?你阿父這般寵他們母子,又忌憚我裴家,兵權從不肯完全下放我們母子手裡。你啊,該長大了。」

  西北王是曾經隴西之地的大姓,當初三分天下,裴家的老祖宗能統一中原,便多虧了滿家的助力。

  早早就約定好了,要將西北之地讓給滿氏一族永世為王。

  但時間久了,西北王與朝廷自然會相互忌憚,這才會由長公主嫁過去和親。

  也就是她有本事有手段,不然以西北王對裴家人的猜忌,是絕不會讓她生下嫡長子,還能同治西北。

  可夫妻是這世上最不可靠的關係,有心人想要挑撥自是有各種方法。

  她會在這等關鍵時刻回京,就像是裴寂與滿星河過招一樣,以退為進,故意露出破綻給對方。

  如今魚兒上鉤了,也是時候該回去收網了。

  衛南熏並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她只是想與長公主辭行。

  誰能想到會撞上他們母子談論這等機密之事,這會是進退兩難了,不得不躬身退到旁邊。

  卻還是被滿星河給看到了,他家那點事人盡皆知,倒不覺得被聽見有什麼。

  只是看見她,還覺得蠻驚喜的,畢竟他對這個衛姑娘很有好感,算是在京中認識唯一有趣的女子了。

  「阿熏,你方才去哪了,有沒有看到我與舅父比試。」

  他的眉眼極為英氣,坦然又明亮,這樣的人竟也要深陷宮闈泥澤之中。

  衛南熏不免在心中感慨萬千,她的選擇才是正確的,這世上但凡與權勢有關的事,都簡單不了,但她面上半點不顯。

  微微屈膝:「見過長公主見過世子,臣女方才有些腹痛,便去歇著了,沒能一飽眼福是臣女的遺憾。」

  「臣女……」

  衛南熏正想要開口說離開的事,這會天色已經晚了,再不出宮可就真的出不去了。

  可不等開口,長公主就笑眯眯地道:「阿滿,你不是說想要你舅父指點?」

  「是啊,舅父在軍營時總也沒空搭理我,好不容易進京沒那麼多瑣事了,卻也仍是不得閒,怎麼求他都不管用。」

  長公主看了眼面前俏生生的小姑娘,意有所指地道:「與其求他,你不如去求求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