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滾

  文竹西上頭有五個姐姐,他是家中唯一的幼子,自小父母並祖母便十分寵溺他,不論他想要什麼都會想盡辦法為他弄到手。

  就連這次來平鎮,也是他在書院鬧得太過分,打傷了夫子,惹惱了祖父才被勒令回老宅閉門思過。

  即便是回這偏僻的老宅,家中也替他樣樣都安排妥當了,避暑的宅子一應吃穿用度全都依著京中的樣子來,上到縣衙下到隨行的下人,全都打點好了。

  甚至怕他讀書太悶,還讓母親家中的表弟徐研修陪著他。

  他從未嘗試過失敗和挫折,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

  他自認長相隨了母親,不是美男子也算儀表堂堂,再有家世的加持,沒有哪個女子會拒絕他的。

  但衛南熏拒絕了他,他能看得出來,這不是耍手段的欲拒還迎,而是真的不喜。

  聽到她那段關於不甘為妾的話,文竹西震驚之餘,沒有覺得她是自不量力,反倒更加欣賞這個女子了。

  他覺得自己是真的看輕了她,她與他過往所見的女子皆不相同,他有一瞬間是真的有衝動,想要娶這個女子為妻。

  「表兄,關姑娘並非自甘墮落的女子,你的這些手段,恐是折辱了她,咱們還是回去吧。」

  「我不回去,研修,你說我若寫信讓娘親派人來說親事,娘親會不會答應。」

  徐研修並不想跟著過來,他還有很多的文章要溫習功課要做,他不像這位大少爺,可以成天無所事事,不讀書也能繼承文氏家業。

  他不同,他必須靠自己往上爬,才可出人頭地。

  可這麼多年來,他父兄的官職要靠文家,他母親的體面要靠文家,就連他能入學堂也要靠文家。

  而他,並不像文竹西的兄弟,反倒像只忠犬,一個奴僕。

  「表兄,你清醒些,姨母已經在為你說定遠侯家的親事了,她是絕對不會允許你娶一個商賈家的姑娘,即便這位關姑娘再好。」

  「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喜歡到他這幾日茶飯不思,夜夜夢裡都是她。我從未對一個女子有過這樣的衝動。」

  「我想再進去見她一面,把我的想法告訴她,研修,你說她會接受貴妾嗎?或是平妻,又或是……」

  徐研修覺得自己這個表兄真是被溺愛得過於天真了些,不說這關姑娘同不同意,便是文家也絕不會容許他這麼胡鬧的。

  可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又有幾分難言的快意。

  明知道勸他回去才是最好的選擇,仍是遵從本心地道:「表兄若不甘心,便試試吧,姨母怪罪下來,我替你擔著。」

  「我就知道所有兄弟里,你是最懂我的。」

  「詩呢,我的詩呢。」

  文竹西從小廝手裡拿過那幾張字跡工整的詩篇,這都是徐研修寫的,他這幾日在家就為了背這個。

  方才這麼一鬧,他又全忘光了。

  「你們去敲門,我來念。」

  那兩個小廝十分聽話,平日這位少爺也是頑劣慣了,這種事一看便沒少干,將門板拍得震天響。

  「不行,研修,這幾個字我又忘了怎麼念,你替我念。」

  徐研修看著手中被塞進來的紙張,臉色微微一僵,他放棄看書的時間,來陪他胡鬧,還要幹這等有辱斯文的事。

  「研修,快點快點,能不能成可全靠你了。」

  他將紙張捏得發皺,最後揉成了一團,目光深幽又平靜:「我不需要這個。」

  隨後,衝著院門的方向一字一字地背默著那些令人難以啟齒的詩句。

  「吾情之所向,念之所望……」

  情詩剛念了不過一半,院門就從內被打開了。

  文竹西的目光瞬間亮起,滿懷期待地迎了上去,可等待他的是當頭一腳踹在了他的胸口處。

  逆著光的庭院內,走出個身著墨色長袍的高大男子,他的長髮半束著半散在身前,眉眼鋒利面色陰沉。

  似乎對他們這一群人,十分不耐,隻眼皮微抬著冷聲道:「吵死了。」

  那兩個小廝見此,立即撲上去護住自家少爺。

  「少爺,少爺!你是誰啊,居然敢踹我們家少爺,知道我們少爺是誰嗎!」

  文竹西這輩子嘗到最痛的就是他父親的手板子,也就打了一兩下,就被祖母給哭著護下了。

  這一腳,簡直要把他的心肺都踹得移了位置,疼得面露猙獰。

  但他還尚有一絲理智在,能從這個家裡出來的,應當是關姑娘的親人,瞧著樣子,總該是兄長一類的角色。

  若換做是他的妹妹被人這樣追求,他也會生氣的。

  立馬忍著痛,呵斥了小廝:「不得無禮!」

  一邊咧著嘴一邊抽氣道:「誤會,都是誤會,這位兄台可是關姑娘的兄長?在下姓文,家父乃是戶部尚書,絕不是什麼無名宵小。今日也非有意登門滋擾,只是我與關姑娘一見傾心,情難自抑,這才聊表相思,還請兄台轉告關姑娘,可否再見我一面。」

  一見傾心,情難自抑?

  裴寂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他方才就在廊下活動筋骨,就見那對姐妹滿臉怒氣地回來了。

  他本是懶得管這等閒雜事,繼續舒展筋骨,實在是他們太吵了,就隔了這麼堵牆,喋喋不休擾了他的清淨。

  他不耐地抬了抬眼皮,掃過眼前的幾人,只覺厭煩得很。

  戶部尚書,他記得前不久看過邸報,確是叫文什麼的,與太子走得很近,就生了個這般臭魚爛蝦的孫子?

  他扯著嘴角譏誚出聲:「我非她兄長。」

  淡淡的一句話,把表忠心的文竹西給打斷了,不是關姑娘的兄長?那他憑什麼給他好臉子,還敢踹他!

  再看這男子身量頎長模樣俊朗,心中的醋意瞬間達到了頂峰。

  「那你是誰?你為何會在關姑娘的家中,你們是什麼關係。」

  一連的發問,把裴寂心中那點不快激起,他眼尾一橫,上下睨了文竹西一眼,冷冰冰地吐出一字來:「滾。」

  而後便利落地轉身,往屋內回去,一副懶得搭理他們的輕蔑之態。

  文竹西先是被踹了一腳,此刻身為男子的自尊又受了蔑視,外加這陌生男子出現在他心儀之人的家中,讓他如此忍得了這口氣。

  「你不許走,你到底是誰,給本少爺說說清楚!」

  那兩個小廝立即會意,從腰後掏出木棍來,同時朝著那背影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