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裴聿衍出現了。
他身著大紅的喜服,騎在白色的高頭大馬上,滿面風塵僕僕,但他仍是趕到了,只是看到的卻是新娘如此狼狽荒誕的場面。
滿星河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像碰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飛快地鬆開手跳到了一旁。
期間還不忘擦了擦自己的手掌,遙遙地喊了聲:「表兄,你可算回來了。」
裴聿衍微微頷首,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翻身下馬大步走來,人群自動分開兩邊,為他空出了一條路。
路的盡頭站著驚慌失措的衛明昭,所有的新嫁娘都該是最美的,但她知道自己今日的狀態並不好。方才又大哭過,眼睛有些微腫,為了能蓋住她哭過的痕跡,脂粉就下得很重。
即便如此,在華貴的鳳冠霞帔映照下,她也絕不會丑,是滿星河的一句『不似傳聞中漂亮』,將她的信心徹底擊垮。
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裴聿衍,不敢聽周圍的聲音,她儼然成了個笑話。
她恨透了眼前這個不學無術的登徒子,更恨自己為何不能更穩重些。
裴聿衍的每一步,無疑是踩在她的心上,讓她幾乎喘不上氣來,她從未有一日那麼不想見她。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站定,她幾欲昏厥,顫顫巍巍地喊了聲:「殿下……」
他卻半句責怪也沒有,反而動作輕柔地替她蓋好蓋頭:「是孤來遲了。」
說完俯身將她打橫攔腰抱起,一步步走向花轎。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開口道:「太子殿下真是疼愛太子妃!辦完差事第一時間便趕回來了,真真是神仙眷侶,叫人羨慕啊!」
滿星河也知道自己闖禍了,趕緊跟著喊得最大聲:「表兄與表嫂郎才女貌,神仙眷侶!」
隨著熱鬧的叫好聲,似乎方才那場鬧劇就這麼過去了,連衛明昭也這麼認為。
她所有的忐忑,在裴聿衍溫柔的眼神里消散,所有的不安都化作了甜蜜,在粉飾過的太平下,她仍是那個尊貴無比的太子妃。
這樣的美好的夢境,一直持續到夜裡。
她懷孕已經將近兩個月了,長時間的久坐腰會疼,整個人也會很累。
但整整一下午,不論婢女怎麼勸,她就算腰再疼再不舒服,都維持著端莊的坐姿坐在喜床上,等待著她的夫婿。
一直到夜裡,裴聿衍帶著滿身的酒氣回來了。
他屏退了屋內的下人,沒有揭開蓋頭,與她說的第一句是:「你把人藏在哪裡。」
衛明昭臉上的笑徹底僵住了:「妾不知殿下說的是什麼人。」
「莫要裝傻,孤沒時間與你浪費。」
「妾真的不知……」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感覺到有一隻手緊緊地掐住了她的脖頸,她渾身一緊寒毛直豎,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紅蓋頭再次滑落在地,無人關心。
就在她真的要背過氣時,裴聿衍鬆開了手,她這才伏在地上顫抖著喘著氣。
而他半分憐惜都沒有,不帶感情的聲音冷冰冰地道:「說,衛南熏在哪裡。」
「她,她只是讓妾幫她離開,至於去哪裡,妾真的真的不知啊……」
裴聿衍雙目赤紅,他昨日已追至息縣,發現所謂的主僕不過是個幌子,他再想追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再不返京他要趕不上成親大典了。
起先他以為衛南熏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離京之後他卻發現自己夜夜都會想起她,想讓她服軟想讓她真心實意地嫁給他。
他願意忍受她並不清白這件事,甚至想好了大婚那日,也要給她準備喜服喜轎,到時從側殿入宮。
沒想到迎接他的是人已經不見了。
他那會分不清是什麼情感在作祟,懲罰不懲罰的也已經不重要了,他只想把她抓回來,讓她哪裡也去不了。
裴聿衍冷眼看著地上的女人,確認她沒有說謊話,便轉身踩著地上的紅蓋頭大步離開。
仿佛這並不是他的新房,今夜不是他的新婚之夜一般。
「殿,殿下……您,您去哪兒。」
衛明昭被他凶戾的模樣給嚇著了,一直以來在人前的裴聿衍都是謙遜有禮的,即便是方才,她出了那麼大的丑,他不僅沒有半句責怪,還能溫柔地將她抱起。
所有人都在羨慕她,連她自己也沉浸其中。
以至於看到他的真面目,讓她一時無法接受,但今夜是他們的新婚之夜,新郎若是走了,這對她來說將是奇恥大辱。
她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他離開。
衛明昭手腳並用地朝他的方向爬去,緊緊地抱著他的腿:「殿下,妾錯了,妾真的知錯了,您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饒了妾這一回。」
不提孩子倒好,一聽到孩子,裴聿衍便覺更加厭煩。
他一生桎梏與父皇,最厭惡有人威脅他,一個孩子,便想讓他言聽計從,她也配。
裴聿衍俯身,伸手用力地擒住了她的下巴:「你若老實聽話,孤便繼續讓你做這個太子妃,若孤聽見不想聽的話,小心衛氏全族的性命。」
說完甩開手猛地踢開了她的手臂,毫無留戀地抽身離開,走之前他還甩下句話:「下月,孤會納佟氏為側妃,你早做準備。」
衛明昭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呆滯地趴在地上,一直到紅燭燃了大半,她的肚子疼起來了,淚水才驀地滾落。
「來,來人,我的肚子好疼啊……」
這一刻,她似乎明白衛南熏為何要逃了。
但她還是不明白,她到底差在哪裡了,為何會讓裴聿衍如此厭惡她。
而她在將身子給了他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她身系衛家,這個太子妃由不得她當不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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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聿衍離開新房徑直去了書房,屋內已經有人在等著他了。
「叩見殿下。」
「說。」
「您之前要追查的人已經有了下落,此人身手極好,警覺性也很高,一直不曾親自露面,我們的人跟了一個月才有機會下手。」
裴聿衍會如此急的直接奔去平鎮,衛南熏是個理由,但更關鍵的還是找這個人。以防被對方察覺,他才將尋衛南熏的動靜弄得大了些,既能給自己安個好美色的名聲,又能不動聲色的找人。
「查清此人的來歷了沒。」
「殿下恕罪,屬下沒能將其擒獲,還是讓他給跑了。不過據推測,應是長公主的人無疑。」
自從他這個好姑母與表弟進京之後,他一連的計劃全被打亂了,不管是與衛家的親事,還是和其他大臣的往來,就連他在朝中安插的心腹,也接連因各種官司被查下獄。
他起先還以為是巧合,畢竟動的都是些小官小卒。
直到月前,被查出來江南今年的賦稅少了四成,他明明已經交代好了,絕不會叫人發現的。
如今這麼大的空缺,他不僅得去填補,還要避免被父皇懷疑,這已經不是巧合了,是有人劍指他的命脈。
裴聿衍重重地捏了捏眉心:「父皇那邊情形如何。」
「新得寵的李氏,是我們的人,不會有任何人懷疑,殿下有何交代只管吩咐。」
「那人既已受了傷,定是跑不遠,孤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至於父皇……」
他原本是不想走到這一步的,既父皇已經疑他了,那便得將計劃提前了,父皇還是將他看得太簡單了,一個外嫁的姑母與一個不成器表弟如何攔他。
他抬手往自己的茶盞中注入熱茶,目光閃過抹狠戾,聲音卻極為平靜地道:「讓她可以動手了。」
「另外,派人盯好長公主府與滿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