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南熏從未反應這麼快過,她停頓了不過半息,就轉身跑到了觀景台上向下俯瞰,上午閒逛的時候她就發現了,後殿旁邊有個凸出的台子可以將整個寺廟盡收眼底。
她踮起腳尖向下看去,果然一眼就看見了寺門處有一隊人馬,離得太遠有些看不清他們的穿著打扮,只能模糊看出個大概是黑色的,方才她也沒具體聽清他們說要抓什麼人,但明確聽到了一聲搜和抓。
她本就如驚弓之鳥,哪還有時間去思考抓的是不是她,第一反應就是跑。
織夏在前殿,有住持等人護著,且她還未入宮,裴聿衍應該是沒見過織夏長什麼樣的,逃脫的機率比她大,她要做的就是躲起來不要牽累到其他人。
在她逃離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那觀音殿。若非來叩拜菩薩,而是一同在正殿她這會就逃無可逃了。
等這次成功逃脫了,她定要回來給菩薩塑金身,供長明燈!
衛南熏沒辦法往山下跑,只能沿著今日去過的那條山逕往山上去,好在這會沒小和尚守著,她很順利地跨過了那條界限。
不想之前看著似乎很近的院落,真的跑起來卻發現遠在更高處,而眼前就是兩條分岔路口,一條是向上蜿蜒的山徑,一條則是被雜草覆蓋隱隱約約能看出的小路。
她還記得之前那小和尚說的,山上時而有野獸出沒,這會已是臨近傍晚,山上的白天和黑夜簡直是兩個世界。
到時真的有野獸出沒,她是沒半點招架之力的,可下山這條路看著許久沒人走過,通往何處也是未知的。
她聽著逐漸逼近的叫喚聲,心一橫咬了咬牙朝著那條小路往下走。
好在衛南熏今日穿的是布衣布鞋,不然四周橫生的灌木尖刺,早將她的衣裙給勾破了。她的鞋底也還算厚實不滑,不然換了平日的繡花鞋在這碎石上踩過,不知要跌多少個跟頭。
她起先還能辨認出路來,抓著旁邊的矮樹一步步往下走。
可隨著農田和寺廟越來越遠,眼前的景象已經完全陌生了,路也被雜草覆蓋,她只能憑藉直覺往前走。
天色眼見要黑了,山上的樹木茂密又高聳,她每走一步都顯得艱難起來,甚至有種自己在原地踏步的迷茫感。
尤其是山上的溫度比地面要低許多,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會感覺到一絲涼意。
風呼嘯著從樹林間穿過,伴隨著幾聲不知是什麼動物的嚎叫聲,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對比眼前的未知,就連身後那些追兵都顯得沒那麼恐怖了。
她這會到底在哪裡啊。
逐漸透支的體力,以及望不到頭的山林,本就讓她愈發無助,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腳邊有什麼東西爬過,那活物粘膩的觸感讓她頓時寒毛直豎。
再也顧不上什麼方向理智,蒙著頭朝下跑去,也就沒注意到前面是個陡坡,腳下踩著塊鬆動的石頭,整個人重心不穩便朝一側歪去,直直地滾了下去。
方才還都是樹木,這一路滾下去竟都是碎石的陡坡,半點能絆住她的都沒有。
疼,好疼。
除了天旋地轉和疼,衛南熏幾乎沒有別的感受,她不知滾了多久,直到後腦勺撞上了什麼東西,她才徹底昏厥了過去。
在失去意識期間,她好似做了個夢,夢見有雙手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喉嚨,力道之大,仿佛瞬間就將她掐斷,她想要喘息,想要呼救,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那雙手竟驀地鬆開了,她恍惚間看見了隨風晃動的竹簾,有個高大的身影就坐在那後面。
混沌間,一道目光朝她看來。
是他。
衛南熏猛地睜開了眼,剛醒來讓她一時有些分不清夢與現實,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但身上的疼痛感以及堅硬冰冷的地面,讓她很快記起了之前發生的事。
她為了躲避追捕,不慎從山上滾下,她記得那會分明是要入夜了,可現在竟已是天明。
且看著更像是清晨,她是昏迷了一夜嗎?還是說更久。
夜裡似乎下過雨,四周的地上以及草木都是濕漉漉的,她身上應是有很多傷口,已經分不清何處疼何處更疼,但摸上去好像都是皮外傷,並沒有說哪兒斷了或是有什麼內傷,從這麼高的地方滾下來已經算是極輕的傷了,真是菩薩保佑。
她便撐著手掌想要爬起來,可手剛伸出去,就摸到了什麼硬邦邦又綿軟的東西。
不慎壓到了掌心的傷口,衛南熏嘶了聲,擰著眉看過去,就見她的身邊居然躺著個人。
人!!!
她的雙眼驀地睜圓,渾身寒毛直立,手腳並用地飛快往後爬去,那速度絕對是此生最快的一次。
等退到足夠的安全距離,她才後知後覺,她記憶最後的片段就是後腦砸在了什麼東西上,她被什麼給絆住了,才沒有繼續往下滾。
現在想來,居然是被這個人給擋住了。
難道她昏迷這麼久,就一直和此人躺在一塊?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真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可她該往哪走呢,她的腿上身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就算想要原路返回也已經分不清哪邊是來路了。
衛南熏方才動的幅度太大,傷口被扯著了,疼得眉心直跳,在緩神的這一會才觀察到,那躺著的似乎是個男子,身量很高大穿了件長褂,不知是死是活。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對她應該是沒有威脅的,不然她昏迷這麼久,早就該遇害了。
況且,換個角度來看,若不是此人恰好躺在這攔住了她,替她當了回肉墊,她又怎麼可能身上只是些輕傷,撞樹上或是石頭上,只怕這會半條命都沒了。
如此荒郊野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與其一個人在這掙扎,不妨看看能不能多個人多個出路。
若是這人死了,看看他身上有沒有能用上的物什,若還沒死,也能多個助力。
衛南熏這般想著,便揉了揉腳上的傷口,撐著一旁的矮樹站起,鼓起勇氣一步一頓地挪了過去。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人的頭髮披散著,看不清樣貌,褂子原先應是竹青色的,此刻被血水給染紅了,他的手上腿上身上全都是傷口,讓人看得不寒而慄。
她已經動了退縮的念頭了,可想到這好歹是條生命,總得試一試吧。
這才咬著牙,艱難的蹲下身,撥開了那散亂著的長髮,露出了張蒼白無血色的臉。
衛南熏微微一愣,她一直覺得裴聿衍已經長得很好看了,溫潤如玉的端方公子,可眼前這人,竟比他還要好看。
他的五官立體,稜角分明,仿若歷劫的神君跌落人間。
正當她伸手想感受一下他的呼吸還有沒有時,那雙緊閉的雙眼,竟驀地睜開。
他的眼窩深邃雙眸漆黑,這般直勾勾地看著你,竟會讓人心跳加快手足無措起來。
她聽見他沙啞的嗓音,沉沉地道:「是你救了我嗎?」
她想說不,但嘴已經比她的心更快地脫口道:「是。」
不知道為何,她的腦海中有一瞬間想到了那白衣觀音,難不成剛求的姻緣,這就應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