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突圍

  紅河城一破,整個紅河領就徹底陷入了動盪混亂之中。

  密林子爵、紅土子爵與寶石男爵,雖說如今都已算是在維森侯爵麾下效力,但彼此間卻也只有一個合作關係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從屬,那麼在完成攻占紅河領的戰略目標後,自然也就無法再齊心協力了,各自開始劃分地盤大肆斂財。

  其中,最為出格的當屬寶石男爵。

  他在這場長達三年的戰爭里,幾乎是打盡了家產,此刻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補充自家的開銷,所以他幾乎是將自己麾下僅存的四名血脈騎士都派了出去——本來死了一個伯曼和休斯後,他就只剩三名血脈騎士,但這三年裡又新招收了一名血脈騎士為自己效力,所以才又恢復了四位的名額。

  吝嗇如他當然不會將自己領地的村莊當作封邑賞賜給這些血脈騎士,因而寶石男爵麾下的血脈騎士忠誠度實在算不上多高。但好在他也不怎麼理會自己手下的貪墨,所以像這樣的戰爭一旦爆發,他麾下的血脈騎士自然就是最為賣力的,畢竟一旦破城後,只靠劫掠就能夠吃得滿嘴流油。

  因而,在針對赤石峰一帶的防線封鎖上,實際上出力的卻是密林領和紅土領。

  兩方一共派出五名血脈騎士:三位二階,兩位一階。

  其中,兩位二階的來自相對較為富饒的紅土領,一位二階和兩位一階的則來自於密林領。

  負責封鎖線方向的是兩位一階血脈騎士,圍聚在赤石峰下的則是三位二階血脈騎士。

  有三位二階血脈騎士盯死了赤石峰的下山道路,威斯特和肯兩人無法輕易衝出包圍圈也是正常的事,畢竟他們一旦下山突圍的話,對方肯定不會再讓他們有退路回赤石峰,之後如果無法一口氣衝出封鎖線的話,那麼等待他們的就是全軍覆沒了。

  山峰上,威斯特默默的喝完了水袋裡的最後一口水。

  今天已經他們突圍離開後的第十四天了。

  他們被困在赤石峰已經快一周了。

  因為當時突圍得匆忙,所以攜帶的軍糧並不充足,早在被圍困在赤石峰的第三天就已經吃光,但好在赤石峰位於紅河領的地界,不像白山領那邊貧瘠荒涼,山上還是有不少生物的。

  可食物雖說還算充足,但水源的問題就很解決了。

  南境的冬季嚴寒卻又不下雪,無法通過融雪來獲取水源,所以只能依靠獵物的血液來暫緩水資源的缺乏,只不過這終究是飲鴆止渴的舉措。

  就最近三天以來,因寒冷、飢餓、缺水等問題而導致的減員,已經超過三十人。

  原本隨著威斯特和肯成功突圍的兵士有一百五十餘人,到了今天只剩不到百人了。

  「肯。」威斯特晃了晃水袋,確信了裡面是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他把水袋扔向了自己的騎士長,然後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殺了我吧,然後帶著其他人投降。」

  肯卻並不吱聲,依舊在默默的整理著自己的東西:「威斯特大人,我覺得你不應該放棄,我觀察過了,今晚的夜色是最近幾天裡最昏暗的,我們可以趁著現在的夜色嘗試發起一次突圍,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離開。但如果再拖下去的話……」

  威斯特沒有開口接話。

  他又何嘗不清楚呢?

  因為死亡、寒冷,還有缺乏足夠的食物等問題,如今山峰上的士兵都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中,幾乎徹底喪失了作戰能力,這個時候如果鼓起勇氣進行最後一拼的話,那麼或許還能爆發出最後一次視死如歸般的戰鬥力。可若是再往後拖個兩、三天,那麼都不需要敵人上山了,威斯特相信這群士兵就會為了活命而譁變。

  血脈者的戰鬥力的確要比普通人強得多,但代價是為了維持住這份戰鬥力,他們的食量也是普通人的幾倍。

  一旦血脈者衰弱到連血脈之力都無法顯化的話,他們也並不比普通人強多少。

  威斯特已經如此疲憊不堪了,比起那些普通人都好不了多少,情況的危急性也就可想而知了。

  「唉。」他輕嘆了一口氣,「會死很多人的,甚至可能所有人都會死的。」

  「但是大人,這是我自己選擇的死法。」肯沉聲說道。

  他銳利的目光橫掃了一遍在場的其他士兵,卻沒有一個士兵敢與和他對視。

  威斯特內心輕嘆一聲。

  雖然他在領地內已經竭力給普通人一些優待,但他卻也知道,哪怕是肯這種已經很少表露出血脈者優越感的人,也並不見得會將這些普通人放在和自己同一個地位上。

  對於那些普通的士兵而言,活下去才是他們最大的渴求。

  所以如果有繼續活命的機會,他們當然不會願意去選擇送死了,只是很可惜的是,這些普通人向來沒有自我的選擇權——肯不願意帶著他們投降的話,那麼他們除非能夠殺了自己和肯,否則他們在山下那些聯軍士兵的眼裡,就是一份戰功而已;這些士兵顯然也是知道這點,所以他們才沒有逃跑下山投降。

  「好。」威斯特沉聲點頭。

  肯提起手中的長槍,然後迅速打了一個手勢,周圍散開的那些士兵們,也緩緩起身然後匯聚過來。

  這些士兵都是威斯特男爵的私兵,全部都是從白山城裡篩選出來的居民,年紀最大的不超過三十五歲,年紀最小的只有十八歲。而負責培訓這些私兵的,正是肯.安達這位博爾家族的首席騎士長,因此這些士兵們對於這位騎士長有一種近乎於天然的畏懼感。

  「所有人準備突圍。」肯望了一眼自己帶出來的這群私兵,然後沉聲說道,「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會倒在這裡,但你們不用擔心。你們的名字在白森堡都有記錄,所以你們戰死了,撫恤金也會發放到你們的家人手上。」

  「還有,切記!一會突圍時,一定要跟上,如果不幸衝散的話,那麼只能祝你們好運了。」

  所有私兵默默的握緊了手上的兵器,但卻什麼都沒有說,不過從他們臉上的神色來看,倒是不難看出他們的神色相當緊張。

  「我們……」

  「肯!」威斯特突然拉住了自己的騎士長,然後一指山下,「那是不是火光?」

  肯回頭望了一眼山腳處。

  只見此時赤石峰山下,卻是一片艷紅,甚至還有滾滾濃煙升騰而起,在這夜色的映襯下變得格外的顯眼。

  「他們是在放火燒山?」威斯特神色一僵,「想要把我們逼出去?」

  「不像。」肯目光一凝,快速的掃了一眼後,沉聲說道,「其實更像是他們的營地著火了。只不過這火勢蔓延得太快了,不像是普通的失火。」

  「陷阱?」

  「不管是不是陷阱,我們都必須要趁此機會突圍了。」肯沉聲說道,「如果是陷阱的話,那麼就讓敵人好好的後悔自己的自作聰明吧!」

  威斯特深吸了一口氣,也迅速點頭。

  然後兩人也沒有繼續整頓和發表什麼感言,而是帶著所有士兵就迅速下山突圍。

  而隨著兩人帶人衝到了山下,本來還在圍著赤石峰唯一一條下山山道的聯軍士兵,此時也是一副相當混亂的模樣——從山上往下看的話,好似起火的營地距離赤石峰還很遠的樣子,但實際上這座營地就是圍繞赤石峰的山腳建立起來的,所以火勢蔓延開來後,整座營地就徹底陷入了一片火海。

  營地的混亂,落在威斯特和肯兩人,讓這兩人頓時就徹底明白過來了,這並不是陷阱和偽造的,而是真的起火失控了!

  好機會!

  都不需要他們兩人開口,就連跟在兩人身後的士兵們都知道,眼下就是一個絕無僅有的突圍機會!

  所有人幾乎是一瞬間就變得幹勁十足。

  但威斯特和肯兩人,卻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

  因為他們很清楚,就算這場莫名其妙的大火讓他們的突圍成功率高了一些,可兩人的疲憊終究不是能夠忽略的破綻,而且敵人有三名二階血脈者,一旦捨棄所有的士兵只盯著他們兩人的話,那麼結果很可能也不會有所改變。

  「山上的人下來了!」

  雖然因為營地的大火而導致了山下一片混亂,但此時依舊有人在緊盯著赤石峰的方向,所以在看到威斯特和肯帶著人下山時,當即就發出了一聲呼喊聲。

  但不等肯出手,威斯特男爵目光一凝,身邊寒氣瀰漫而出,然後就迅速凝聚出了幾道冰錐,呼嘯著朝那名發出呼喊聲的敵軍士兵攢射出去。

  霎時間,只聽得一片短促的痛呼聲響起,當即就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模樣。

  這些普通人根本就擋不住威斯特的攻擊。

  「走!」肯怒喝一聲,然後就帶著人朝前衝鋒而出,將威斯特男爵護佑在了隊伍的中段。

  只是肯還沒有帶人跑出幾步,空氣里就傳來了一陣銳利的爆響。

  「喝!」

  幾乎是一聽到聲音,肯當即就停下腳步,迅速揮槍連拍。

  只聽得幾聲金鐵交擊的輕響,肯的腳邊就多了幾支箭矢。

  「是羅曼。」肯深吸了一口氣,「男爵大人你們先走,我來拖住……」

  「轟——」

  肯的聲音還沒有說完,便看到了遠處剛才射來箭矢的方向陡然發生了一片爆炸。

  「那是……什麼?」

  「我好像,看到一個火球飛了過去?」面對威斯特的疑問,肯的語氣也多了幾分不確定。

  「火……球?」威斯特一臉困惑。

  「男爵大人。」

  就在這時,一聲突然響起的聲音,驚醒了肯和威斯特兩人。

  雖然兩人剛才因為一顆突然出現的火球而停下腳步的時間也不過兩三秒而已,但此時是在戰場上,這麼一點時間的停頓實際上已經是相當的危險了。

  威斯特看向出聲叫住自己的人,然後臉上頓時就露出了錯愕之色。

  「亞姆?!你……你怎麼在這?!」

  渾身都沾滿了血跡,顯然是經過一場浴血奮戰的亞姆,隨手丟下一顆人頭,然後沉聲說道:「吉格斯少爺讓我來接男爵大人回家。……我和我弟弟已經讓整個營地徹底混亂起來了,而且我還殺了一個名血脈騎士,顯然敵人已經無法對我們構成威脅了,不過此等還是不宜久留,請男爵大人立即隨我們兄弟突圍離開吧。」

  威斯特看著那個咕嚕嚕滾到到自己腳邊的腦袋,臉上滿是複雜之色。

  因為他認出了這個腦袋的主人是誰。

  他是密林領子爵麾下的二階血脈騎士,此前也正是這位擅長正面攻堅戰的勇士強行擋下了肯,才使得他們一開始沒能順利突破封鎖線,被困在赤石峰這裡。但現在,對方卻是被亞姆如此輕描淡寫的就斬殺,這自然是讓威斯特感到相當驚訝了。

  更何況,他還聽到了亞姆說他有一位弟弟也在這裡。

  「剛才那火球……是你弟弟的血脈能力?」

  「是。」亞姆點了點頭,「我父親已經在白山領的邊境做好準備了,只要我們能夠撕開封鎖線返回白山領,這些敵人就不再是威脅。……吉格斯少爺也已經在邊境線上等著您了。」

  威斯特呼吸微微一滯,然後眼神隱晦的望了一眼肯,卻也發現肯同樣是愣住了。

  這一刻,威斯特就知道,他們博爾家族此前針對亞姆的調查情報全都出錯了。

  這一家人可不是只有一個亞姆是血脈者,而是一家三口都是血脈者!

  而且,還都是二階血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