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問這消息是如何得來。
只看被亞恩扔在地上那人一身鮮血淋淋的模樣,就知道對方顯然就是撐不住酷刑才開口交代的。
吉格斯有些急昏了頭,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只是下意識的因為信任亞姆,所以也就信任了亞恩的話。
但亞姆和亞卡卻是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泰瑞拉王國軍的先鋒探哨出身,當年一直活躍於與敵國交鋒的犬齒前線,為了獲取情報和證實情報,自然免不了要懂得審訊與反審訊的手段,所以亞恩很清楚要如何撬開敵人的嘴,尤其是那種沒有這方面經驗和意志力的人,一旦落到亞恩的手上,那就真的只能求一個痛快了。
「領主大人。」亞恩又開口說了一聲。
「我……」
吉格斯臉上的急切之色並不作偽,他也知道眼下的情形萬分危急,多耽擱一分鐘的話,那麼他的父親就會有多一分鐘的危險。終於,他在深呼吸了一口氣後,仿若做出了重大決定般的沉聲說道:「所有刺客都解決了嗎?」
亞姆殺了一個,亞卡也殺了一個,此時地上還躺了一個,所以如果亞卡之前沒說錯的話,那麼刺客應該還有一人。
「應該……」
「都解決了。」
不等亞姆回答,亞恩已經截住了亞姆的話頭,沉聲開口:
「這伙刺客一共四人,兩人分別負責暗殺吉格斯少爺和辛西婭小姐,一人負責解決城堡內的其他人。而他們的隊長則負責鎮守城堡正門,解決有可能到來的援兵。」
「我和亞卡解決了那名刺客的領頭人後,亞卡負責守衛正門,我則入了城堡一路追著蹤跡過去,果然被我截殺了一人。」
「地上這人是之前試圖暗殺辛西婭小姐的刺客,因為眼見任務失敗了所以才想要撤離和自己的隊長匯合。」
「但很可惜的是,除了這伙刺客的領頭人外,其他三人只知道一些比較基本的消息,並不知道幕後主使者的身份。」
亞恩有條不紊的將自己獲知的情報一一說出,邏輯清晰有條理,所以吉格斯很快就弄清楚了這場暗殺的起因。
這群刺客接到的任務命令,是一旦紅河領被攻破後就立即動手暗殺白森堡內的所有活口,並儘可能的偽造成是領地內亂暴動的假象。所以他們在來到白山城後就一直在四處行動布置,甚至就連此前那群富商敢於違抗吉格斯這個代理領主的命令,讓白山城的治安迅速惡化,背後也有他們的一份功勞。
只是他們沒想到,辛西婭的手段那麼凌厲,沒幾天就徹底把事情平息了。
但也因為手段比較酷烈,所以又讓他們抓住了一次機會:這次他們潛入白森堡的內應,其實就是被白山城裡的一位富商收買,專門趁夜色開門放他們進來的。
以他們的實力想要抹黑潛入白森堡的話,自然不難,但如果有內應的話,那麼很多跡象就變得可以追查了,到時候事情的說法走向自然也就完全不同。只是很可惜,他們沒有亞姆的準確情報,以至於行動剛開殺就折損了一個人手;又因為亞恩和亞卡的及時趕到,所以後續的行動更是徹底宣告失敗,連自己的性命都丟在這裡。
吉格斯不明白為什麼這群刺客要在紅河領被攻破後才對他們動手,但此時顯然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
「亞姆,你帶著辛西婭立即去城裡找醫師!」
並非不信任亞姆剛才的判斷,但顯然辛西婭的情況如果有醫師的照料的話,傷勢無疑會更快恢復。於是亞姆也沒有遲疑,他脫下身上的外套遮住辛西婭的腹部肌膚後,便將辛西婭橫抱起來,立即朝著山腳的白山城趕去。
亞恩和亞卡則很快就被吉格斯請進了戰略室。
對於這個舉動,亞恩倒是不由得挑了挑眉頭。
他知道,吉格斯其實是在對他們父子示好,表示自己會像信任亞姆那樣的信任這他們父子兩,這讓亞恩不由得對吉格斯高看了一眼。同樣的,也通過剛才吉格斯吩咐亞姆的命令,讓亞恩知道吉格斯是一個非常重視親情的人,這讓他懷疑,外界傳聞吉格斯與他父親關係不和的消息,要麼就是謠傳,要麼就是這對父子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
而很快,亞恩也就有了自己的準確判斷:這的確是一個他們父子兩故意偽造出來的假象。
因為進了戰略室後,吉格斯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如果只讓亞恩和亞卡閣下兩人出發,你們能夠接應得了我父親返回白山領嗎?」
……
赤石峰,是白赤山支脈赤嶺所延伸出來的一座低矮山峰。
海拔高度不到五百米,但卻已經是紅河領內數一數二的「高山」了。
它與同樣由赤嶺橫生延伸出來,但卻位於白山領內的白谷峰遙相對望,只不過和白谷峰的山谷地形不同的是,赤石峰曾因為地震造成的地形坍塌而與赤嶺形成了斷崖,就像是孤懸於海外的一座荒島,因而想要通過赤石峰途徑赤嶺繞道進入白山領,顯然是不可能的。
肯.安達提著自己手中的那杆銀槍,眼神銳利的巡視了一圈位於赤石峰山頂的這個臨時「營地」,確認了周圍情況的正常後,他才回到自己效忠的領主身前。
「男爵大人,先吃點東西吧。」
面色蒼白的白山領領主,白森堡男爵卻是微微搖頭,神色顯得頹喪:「今天第幾天了?」
「自我們突圍離開後,應該是第十一天了。」肯毫不遲疑的回答道,「那群沒腦子的蠢貨!明明冬季已經到來了,只要再拖幾天我們就能夠結束戰爭了!」
他的語氣充滿憤慨,顯然是對於導致眼下處境的那群罪魁禍首感到相當不滿。
紅河領一面倒的情況,隨著白山領領主威斯特.博爾的增援抵達,終於是徹底止住了頹勢。而之後的幾場野戰,也都隨著威斯特的獲勝而起到了相當重要的鼓舞作用,這使得紅河領進入了上下一心的作用,將戰況重新拉回到了僵持的局面,而且隨著寒冬的漸漸臨近,敵軍的攻勢漸疲,紅河領和白山領的士兵都相信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
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黎明到來前的最後一刻,紅河城的所有城門卻是突然被人從內部打開了,寶石領、紅土領、密林領三家聯軍在十數名血脈騎士的率領下,從不同的方向直接長驅直入,第一時間就攻下了紅河領的城主府邸。
紅河領男爵威爾.汀斯克父子當場戰死。
但也正因為三方聯軍的目光從一開始就盯死了紅河領的汀斯克家族,這也才給了威斯特.博爾能夠突圍離開的機會。但哪怕如此,威斯特也同樣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麾下的另一名血脈騎士和舒方伯爵派來支援的三名二階血脈者,都在突圍過程中不幸戰死,只有自家的騎士長肯.安達成功護著威斯特離開。
可就算如此,一路被追兵死死咬住的威斯特男爵等人,最終還是在赤石峰這一帶被堵住。
他們當初從白山領進入紅河領,就是從這個方向打破了敵人的封鎖線。只是沒想到的是,在過去這近兩個月的時間裡,敵人並沒有將這條封鎖線的兵力調走,反而是對此進行了增援,加固了這條封鎖線。
於是結果不言而喻。
這直接成了壓死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這一刻,威斯特才終於明白,他們其實一早就已經踏入了陷阱。
敵人要的可不僅僅只是一個紅河領,還有他的白山領。
威斯特.博爾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騎士長,良久才終於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沒用的,其實從我們被捲入到這場戰爭開始,我們就已經失敗了。敵人早已做好了準備,所以就算冬季到來,我們也不可能獲勝的。」
「為什麼?」肯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我們當初撕開寶石領布置在紅河-白山這條封鎖線時,敵人沒有調走兵力,反而是在後面的時間裡對這條封鎖線進行加固,就意味著他們想要把我們的白山領也吃下了。」威斯特搖了搖頭,「現在回想起之前的戰事,敵方的指揮官也是一名狠人,為了麻痹我們,竟然犧牲了五名血脈騎士。」
聽到這話,肯不由得也陷入了沉默中。
此時他也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在有血脈者參與的戰爭里,只要沒有斬殺敵方的血脈者,都算不上是大勝,最多只能算是占據上風而已。而他們那幾場堪稱大勝的戰鬥里,就是因為每一場都最少能斬殺一名敵方血脈者,所以才能真正的起到提振士氣的作用。
而在這種充滿希望和喜悅的興奮之情里,隨著紅河城的城門被從內部打開,面對長驅而入徹底失去一切抵抗能力,甚至就連領主都戰死的脅迫下,那種絕望感一旦開始滋生,根本就無從撲滅。
可以說從一開始希望有多大,那麼當城門被打開的那一刻,絕望就有多深。
「男爵大人,我們還有希望的!」肯握緊手中的長槍,沉聲說道,「敵人雖然加固了封鎖線,但現在追擊過來的並不是敵人的主力軍隊,他們此時正忙著鎮壓紅河領的其他地方,所以我們還有機會突圍離開的!」
威斯特當然知道現在寶石領、密林領、紅土領三方聯軍正忙著搜刮紅河領的財富,所以暫時沒有空指揮大軍過來剿滅他們。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才會從一開始就不斷的加固著這條防線,防止他們能夠突圍離開返回白山領,畢竟冬季已經來了,他們是真的沒有能力繼續深入作戰了。
所以只要把他們困死在這裡,甚至都不需要他們繼續出兵,他這支部隊的所有人就都會凍死在赤石峰。
「敵人光是擺在封鎖線這裡就有五名血脈騎士,其中三名二階血脈者,兩名一階血脈者,更不用說還有超過四百名士兵。」威斯特搖了搖頭,「就算我們還有近兩百名士兵,但血脈者只剩你和我了,根本就走不脫。……肯,你距離三階已經不遠了吧?」
「男爵大人!?」肯的臉上露出一絲驚恐。
「必要的時候,殺了我吧。」威斯特嘆了口氣,神色枯敗,「之後你只要投靠寶石男爵,你必然會得到重用,因為他在這場戰爭里損失最大。……但我希望你之後能夠給吉斯特和辛西婭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