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去過春夢堂的原因。
這個夜晚,趙海帆居然沒有失眠。
一覺睡到了早晨八點多。
走到巷子裡,立馬就感應到,自己被人盯梢了。
趙海帆不想表現出過強的反偵察能力,所以並沒有四處張望,而是邁著慵懶的步子,走出了巷子。
遭受過嚴重戰爭衝擊,殘缺不全的街上,有很多為生活忙碌的人。
有人拉著黃包車和黃魚車疾馳而過,剎車全靠腳,鳴笛全靠吼。
有人穿著一絲不苟,神色茫然騎著自行車,這應該是要去某個偽部門上班。
有人牽著孩子遲緩的走在路上,這一定是沒了飯轍,借錢又借不到。
「你可是福口居飯館的趙老闆?」
身後傳來女人輕微的聲音。
趙海帆回頭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手裡牽著一個小男孩。
「你是……」
趙海帆料定這女人對他沒危險,所以不用凝聚心神去看她的面相。
畢竟凝聚一次心神,就會耗費一定的體能。
女人慘澹說著:「我家就在閘北,家裡的房子炸毀啦,老公和兒子都炸死了,娘家人也死絕了。
這世上就剩了我和小女兒,沒錢交房租被趕出來了,你曉得啦,兜里沒錢,棚戶區也沒得住。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如果今天還是吃不到飯,我怕小女兒堅持不住……」
女人只是傾訴,沒有哭聲卻已然淚流滿面。
趙海帆左右看了幾眼。
然後他沒有多問什麼,而是從兜里掏出了10法幣,遞給女人:「這點錢不夠交房租的,但是接下來幾天吃飯沒問題,只能幫你這麼多了。」
「給恩人磕頭!」
女人自己的膝蓋彎曲,也要讓小女兒跪下。
趙海帆匆忙扶住她們,急聲道:「使不得,你們趕緊走,要不然跑過來要錢的人太多,我身上的錢也不夠散的。」
女人沒有多說什麼,用眼神表達感激之後,就拽著小女兒的手,匆忙走開了。
「媽,我想吃蔥油餅。」
「給你買。」
「媽,我一輩子都沒吃過雞肉,想吃。」
「孩子,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吃了上頓沒下頓,恩人給了點錢,應該省著花。你才幾歲,不要動不動就說一輩子,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
趙海帆走在街上,約莫聽到了那對母女的話語。
原主心裡有民族大義,家國情懷,但是做人做事相對冷血。
一個特工,如果太多情了,那將成為軟肋。
可是穿越而來的趙海帆,他的內心世界相對熱血,情不自禁就會對受苦受難的同胞生出憐憫。
伴隨著一陣怪笑,走過來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戴著圓頂禮帽的男子。
正是藥鋪老闆陳鵬凱的兒子陳北才,這名字大概是閘北才子的意思。
挎著陳北才胳膊的年輕女子,穿著綢緞襖裙,傲嬌得扭扭捏捏,一雙眼睛都不知道在看哪裡。
她就是陳北才的老婆,名字叫葛香玉,個頭超過了一米六五,頗有幾分姿色。
趙海帆看著他們,不耐煩道:「陳公子,剛才你的笑聲很奇怪,可是吃了什麼不消化的東西?」
「早飯吃了蟹殼黃和頭條糕,味道鮮美,好消化。我家裡的錢根本花不完,可我從沒有施捨過別人,你又是怎麼回事,你的小飯館才賺幾個錢,怎麼見了路人就給錢?」
陳北才鄙夷的看著趙海帆,覺得他做了一件傻事。
趙海帆知道,跟蹤的人就在不遠處。
而他,就是故意要表現市井氣息,以及庸俗感。
「陳公子,我做了什麼,不用你多管,你倒是要管好了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布,小心她出去偷人吆。」
趙海帆不屑笑著,然後轉身走開了。
身後傳來了陳北才無所謂的聲音:「這年月,誰還在乎頭上的帽子什麼顏色,裝到兜里的錢財才是真切呢。」
然後就是葛香玉撒嬌賣騷和嘲諷趙海帆的聲音。
趙海帆立馬就想好了,回頭就殺了陳北才,把葛香玉送到堂子裡。
臨近中午。
趙海帆去了巷子店鋪區,自己的飯館。
寥寥無幾的客人,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廚師李向風在後廚做菜。
服務員楊曉雨坐在桌子旁,茫然看著莫名的方向。
看到了趙海帆,楊曉雨嘴角露出了苦澀的笑:「沒客人。」
「沒客人也不用著急,別家的生意不比咱家好。」
趙海帆坐到了楊曉雨身邊,朝著店門看去。
地痞張山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看張山的樣子,應該是剛抽過大煙,精氣神飽滿,約莫處在心猿意馬的狀態。
「趙老闆,我都給你約好了,下午三點,法租界霞飛路鳳仙書寓。到時候去了,你一定能見到別動隊副隊長高有志。」
「山哥,多謝啊,你辦事就是穩妥。」
「你打算怎麼報答我,是不是該請兄弟幾個吃點喝點,一人再來一包老刀香菸?」張山輕笑著。
「好說,雅間請。」
趙海帆帶著張山那些人去了雅間,親自招呼他們點菜。
就剛才,服務員楊曉雨忍不住嘀咕了三個字,狗漢奸。
張山應該聽到了,但他沒什麼反應。
等趙海帆從雅間走出來,忽然發現了情況。
陳北才和葛香玉過來了,正冷冷的盯著楊曉雨。
楊曉雨倒是不怎麼懼怕,漠然的看著地面。
趙海帆顧不上給廚房遞單子,快步走過來,慍聲道:「曉雨,這是怎麼了,他們欺負你?」
楊曉雨很愧疚的看了趙海帆一眼,什麼都沒說。
葛香玉卻是微微仰頭,面色震驚喊道:「天啊!」
「什麼天啊地啊,你們這藥鋪里的有錢人,欺負我家瘸腿的服務員,成何體統?」
看到李向風走了過來,趙海帆隨手把單子遞給他,讓他只管去後廚做菜。
李向風沒說什麼,一步一回頭走進了後廚。
陳北才咬牙切齒道:「趙海帆,你知不知道,你的飯館裡出現了非常極端的抗日分子!」
「誰?」
趙海帆裝糊塗問道。
「她!」
陳北才怒聲道,「她竟然用非常小的聲音吶喊,殺光日本鬼子,殺光狗漢奸!
皇軍不容褻瀆,大東亞共榮圈不容破壞。你的服務員楊曉雨,死罪!」
趙海帆面色冷峻,看向了楊曉雨,低沉問道:「你說了嗎?」
「我什麼都沒說,今天變天氣,我的腿疼,就一直在這裡坐著。」楊曉雨滿臉苦澀。
趙海帆冷眼看著陳北才和葛香玉,怒聲道:「我的服務員,她什麼都沒說,你們故意誣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