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閘北弄堂。

  趙海帆坐在小桌子旁，喝著茶，抽著煙。

  如果有人看到了他，一定會覺得，這小子對生活現狀很滿足。

  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他很容易就猜到了走過來的人是誰。

  聽到了敲門聲，趙海帆走過去開了門，看到了益康藥鋪，化名王秋雅的蒼井秀。

  「秋雅，早啊，你手裡提著的，可是一雙鞋？」

  「你看到了我手裡的鞋盒，但是裡面裝的未必會是一雙鞋。」

  穿著對襟衫和棉布褲子的蒼井秀，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了進來。

  她的微笑很柔美，可是剛才說出來的話，有點陰狠。

  如果趙海帆去問，如果裡面不是一雙鞋，又會是什麼，那就顯得他太謹慎了。

  他先是貪婪的打量蒼井秀，然後就坐到了小椅子。

  蒼井秀打開了鞋盒，裡面果然就是一雙皮鞋，看起來有點檔次。

  「送我的？」

  趙海帆一臉驚喜問道。

  「是。」

  「為什麼忽然要送我這麼好的皮鞋，你怎麼會知道我多大的腳？」

  「我看你總是穿布鞋，一點大老闆的樣子都沒有，所以就想到了送你一雙皮鞋。至於你這雙腳，我一眼就看明白了。」

  「我試試。」

  趙海帆一副從沒有穿過好皮鞋的樣子。

  猴急踢開了自己的布鞋，然後開始試穿皮鞋。

  「差不多合適，但是有點夾腳。」

  趙海帆輕輕跺腳，彎身打量穿著皮鞋的自己。

  「新鞋都夾腳，穿一段時間就噗嗤噗嗤了。」小母鬼子勾嘴笑著。

  「秀兒，你說的真好。」

  趙海帆一把將蒼井秀拽到了懷裡，滿臉激動道，「如果你不喜歡我，一定不會送我這麼貴的皮鞋。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該送你點什麼？」

  「我要雙妹牌胭脂。」蒼井秀笑看著他。

  「不好，胭脂才幾個錢，我把自己送給你算了，無價之寶。」

  「你能有多貴，難道你比夜鷹的人頭還值錢，如今都漲到1萬大洋了。」

  蒼井秀忽然就提到了夜鷹，以及目前夜鷹的懸賞金額。

  趙海帆沾沾自喜看著腳上的皮鞋，感慨道：「不敢想啊，一顆人頭居然可以這麼值錢，如果提供情報，能得到多少賞錢？」

  「200大洋，但必須是稍微有用的情報，如果故意提供假情報矇騙皇軍，會被日本憲兵隊抓起來。」

  「如果聯合山哥和高隊……」

  趙海帆微眯眼睛思索，牙齒一直在咬著嘴唇，表現出來的似乎是對大洋的渴望，以及內心的邪惡。

  蒼井秀一直目光灼灼看著他，貌似審視，也貌似動情。

  一起出門。

  趙海帆腳上穿著新皮鞋，走路習慣都跟之前不同了。

  嘴角一直掛著沾沾自喜的微笑，一雙眼睛似乎總是指引別人，去看他腳上的皮鞋。

  走到街上，看到了不少抓捕夜鷹的告示。

  上面的畫像，容貌與趙海帆出入很大。

  右小腿殘疾，更是和趙海帆一點關係沒有。

  每個告示旁，都圍著不少人。

  不一定都是附近的民眾，也可能有日本憲兵隊的探子，和特高課特工。

  趙海帆連續兩次走過去看告示，一雙眼睛似乎一直盯著懸賞金額。

  耳邊充斥著各種議論。

  「不知道夜鷹幹了什麼大事，讓皇軍捨得拿出這麼多錢懸賞。如果抓到了夜鷹，拿到了一萬大洋，足夠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夜鷹肯定不是那麼好抓的，否則他的人頭也不值這麼多大洋。那些試圖抓捕夜鷹的人，指不定會被他打死了。」

  「保命要緊，多少大洋都跟咱沒關係。這亂世，手裡有上百塊大洋都可能遭遇搶劫，如果真有上萬大洋，指不定會遭來殺身之禍。」

  趙海帆聽到很多論調。

  其中八成的人，不希望夜鷹被日本人抓到。

  但也有兩成人，試圖提供情報和抓捕夜鷹，做著發財夢呢。

  趙海帆帶著蒼井秀，去了一個小飯館。

  剛坐下就看到一個人的氣場不對，凝聚心神看過他的面相發現，是日本憲兵隊一個探子。

  不是閘北隊部的日本兵，而是從虹口那邊過來的。

  這種場合，趙海帆斷然不會下手。

  更何況，這穿著便裝的日本兵，只是一個小角色。

  餛飩和包子端了過來。

  趙海帆大口吃東西。

  蒼井秀小口吃著，目光時而就會落在他的臉上。

  「送我雙妹牌胭脂。」

  「好說。」

  「苦林雪花膏我也要。」

  「給你買。」

  「如果你能再送我一塊美麗牌肥皂，我就更開心了。」

  「可以。」

  從小飯館走出來。

  趙海帆打了黃包車，和蒼井秀去了越界築路地段。

  看到了和閘北老弄堂、棚戶區完全不一樣的繁華。

  這裡樓房林立，各類店鋪一家接一家。

  其中但凡有點規模的店鋪和娛樂場子，都是日本人或者偽軍開起來的。

  日本人試圖以戰養戰，偽軍和漢奸試圖撈錢。

  走進一家商店，趙海帆買了不少的胭脂、雪花膏，肥皂。

  走出來，蒼井秀拿到了自己的一份，嬌嗔道：「多出來的，打算送給誰？」

  「弄堂里，豆腐翠和騷芳。」

  趙海帆洋洋得意說著，雙腿有著不雅的動作。

  這時候，街上忽然沸騰起來。

  一輛黑色小汽車緩緩行進，前方和後方都是騎著電驢子的地痞。

  後方的電驢子，跟著一群人。

  各類髮型，各類刺青，身上的褂子都敞著懷，手裡提著棍子和刀子。

  要麼騎著自行車，要麼奔跑著。

  看到了高有志和張山，趙海帆立刻就猜到了，小汽車裡坐著的人，是吳老四。

  趙海帆看得出神時，蒼井秀的手忽而摁在了他的肩上，柔聲道：「你猜一下，小汽車裡的人是誰？」

  「不好說，但是我看到高隊了，高隊手裡拿著盒子槍呢。」

  趙海帆貌似很羨慕的說著，快步追了過去。

  「趙海帆！」

  身後傳來了蒼井秀氣呼呼的喊聲。

  趙海帆這才停住了腳步，轉身走過來，尷尬笑道：「秋雅，你別誤會，我就沒想過加入吳老四的隊伍。」

  「為什麼？你很愛國，誓死不當漢奸？」蒼井秀很好奇的看著他。

  「我打算，以後有機會了就去法租界開飯館，賺了足夠的大洋，然後買小汽車。」

  「好大的野心，電驢子你都買不起，還想買小汽車啊，要一萬多大洋呢。」

  蒼井秀挎住了趙海帆的胳膊，繼續在繁華的街上走著。

  一直沒感應到被人跟蹤，趙海帆心裡明白了，今天特高課特工的關注重點，不在他身上。

  至於76號偽特工總部，肯定能猜到，法租界巴蜀菜館的命案是軍統特工乾的，但他們找不到人。

  「海帆君，帶我去賭場。」蒼井秀很小的聲音，看起來她忍不住就想恢復自己鬼子的身份。

  「秀兒，你別嚇我，我身上沒帶幾個錢，買東西差不多花完了。如果你身上有錢，咱們就去賭場。」趙海帆驚異看著她。

  「我身上沒錢。」蒼井秀吐了吐舌頭。

  趙海帆看起來很善解人意：「我身上的錢，不夠去賭場下注，但是夠兩個人吃一頓日式料理。」

  「好啊，去那邊。」

  蒼井秀開心喊著，手指著街邊一家日式料理店。

  ……

  趙海帆和蒼井秀吃日式料理的時候。

  特高課幾個特工，以山田惠子為首，正在公共租界搜查夜鷹。

  英美租界比較願意配合日本人，如果懷疑哪個場所，可以隨便搜查。

  一個上午，一無所獲。

  滿懷信心，可山田惠子就連夜鷹的影子都找不到。

  或者說，她已經找到了夜鷹，只是沒有證據。

  而日本憲兵隊和特高課，目前並沒有抓走了閘北弄堂里的趙海帆，嚴刑拷打的打算。

  其中有個重要因素，日本憲兵隊閘北隊部方面，小泉大佐和芥川少佐，都有意利用趙海帆的廚藝，去開飯館發財。

  日本兵的工資不怎麼高，甚至可以說很低。

  越界築路地段。

  日式料理店。

  趙海帆渾身一個哆嗦，因為他想到了，之後幾天如果特高課還是抓不到夜鷹，就有可能胡亂抓人，然後上刑拷問。

  哪怕弄死了一堆無辜的民眾，對他們來說也根本不算什麼。

  在滬市，在金陵，日本鬼子殺人殺多了。

  「趙海帆，你不喜歡吃這些？」蒼井秀津津有味吃著，貌似挑逗看著他。

  「喜歡吃，我吃東西快，剛才吃了很多。等將來，你帶我去……」

  趙海帆沒說下去，只是擠了擠眼睛，意思是，以後你帶我去大日本帝國吃日式料理。

  蒼井秀笑盈盈點頭，內心舒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