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這一巴掌疼嗎?
京陵。
建豐正在跟委座喝茶。
看著越來越成熟的兒子,委座心中甚是欣慰。
有意在每天日理萬機後,抽空跟他談談心,傳授一些治國之道。
他知道兒子受蘇影響比較大。
但在他看來,那些猛火重藥,對當下之國情並不可取。
父子倆正聊著,秘書走了進來:
「委座,津海吳敬中說找建豐,有十萬火急之事。」
「十萬火急?
「父親,我去接電話。」建豐皺眉起身道。
「去吧。」老頭子擺了擺手。
建豐接通轉機,給吳敬中回了電話。
……
吳敬中焦慮不安的守在電話機旁。
叮鈴鈴。
電話一響,他第一時間拿起,終於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我是吳敬中。
「是這樣的,我讓洪秘書找人運往張垣的物資、軍需,在保定山區被孫連仲的手下劫了。
「連人帶貨都被拉駐地去了。
「一直都很小心,之前運了好幾趟都沒事。
「就是你派來的那個佛龕李涯,他盯上了洪秘書非得說他通票,夥同孫連仲半路設伏把事給攪黃了。
「是啊,就這條道還是花了大價錢從紅票叛徒手裡『買』來的。
「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
「誰知道殺出個內里橫,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好湯好菜啊。
「傅作義?
「打了,他不接電話。
「依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不想打張家口,藉故拖延。
「壞就壞在這點。
「這都最後一批物資了,前期讓他吃肥了,這時候他掐住這點事不放撂挑子,咱們的黃金美元不就白瞎了嗎?
「孫司令?也通知了。
「孫連仲那臭脾氣您還不知道。
「台兒莊打鬼子時,浴血奮戰,死守不下火線,委座特諭的民族脊樑。
「我要能使喚動他,何至於給您打電話啊。
「老同學,您趕緊叫委座放人,放車吧。
「晚了,我怕耽誤黨國大計啊。
「是,是,我讓保定站先去協調。
「好,有勞了,再見。」
掛斷電話,吳敬中抖了抖睡意領口,能稍微涼快點。
建豐出馬。
這事肯定是能解決的。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把李涯調走。
憑心而論,他挺欣賞、喜歡李涯的。
尤其是主動安排人事,與洪智有打成一片,不查貪腐,只查紅票,這款簡直是吳敬中夢寐以求的得力幹將。
問題是,這個李涯不查外邊的。
老盯著自己的雙槍不放。
這就很討厭了。
哎。
最好還是讓他滾蛋得了。
……
建豐快步回到偏廳,恭敬匯報:
「父親。
「津海運往張垣的物資出事了,路過保定時,被孫連仲截走了。」
「意料之中的事啊。」蔣起身輕嘆。
拄著拐杖看著牆上的孫先生畫像。
「一個想被劫,一個想搶。
「其心思都一樣,還是不想打啊。
「就說孫連仲吧,馮玉祥的十三太保,打鬼子時,那是虎將、名將,出了名的不怕死。
「但現在呢,建制師團,精銳裝備,打個邯鄲丟盔棄甲。
「他是不能打嗎?
「不,依我看,他、傅作義這些人都是不想打。
「現在搶了物資,傅作義找藉口不打了。
「孫連仲的心思,估摸著也是這樣。
「有勁不往一處使。
「反觀紅票,紅流滾滾,萬眾一心。
「建豐,這就是黨國與我之難處,也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啊。」
委座轉過頭來,深為擔憂道。
「父親,這麼多錢的軍需,不能便宜了傅作義啊。
「張家口,他打也得打,不想打也得打!」
建豐語氣比較堅定。
「嗯。
「為了防止孫連仲和傅作義扯皮鬧事。
「你傳我令,讓北平警備司令部的陳繼承立即趕往保定。
「另外辛苦張群親赴一趟。
「有這兩人居中調和,他們應該玩不動鬼花樣了。
「去吧。」
委座語氣平和道。
「是!」
建豐領命走了出去。
……
翌日。
洪智有神清氣爽的伸著懶腰起了床。
李涯與齊大福早就在門外候著了。
「準備,準備。」見了洪智有,他揚眉道。
「準備什麼?」洪智有不解。
「準備去京陵。
「我剛剛給京陵打了電話,半個小時後,建豐會給我回電。
「美佬的關係用到了紅票頭上,你的事是大事。
「他肯定是要親自過問的。」
李涯自信滿滿的說道。
「行,那我先洗漱下。」洪智有也不跟他辯駁,起身去了盥洗室。
收拾利落。
他來到了大廳。
「李副官,有早點嗎?」洪智有問。
「有,白菜豬肉餡的蒸餃、小米粥。」一旁的副官道。
「來兩屜餃子。
「餓的慌。」
洪智有也不客氣,反正高志奇早打好了招呼。
待早點一上。
他坐下來慢吞吞的吃了起來。
「李隊長,來點嗎?
「建豐應該不會請你吃早點吧。
「還是惦記那口鴨血粉絲湯啊?」
洪智有邊吃邊問。
「你這麼說,我還真有點餓了。」
李涯聞著香噴噴的肉餡香味,吞了口唾沫道。
洪智有也不見外,推給了他一屜。
吃完,點了根香菸吁了起來。
「其實我很好奇,老弟你是哪來的自信。
「犯了這麼重的罪,你逃的掉嗎?
「我知道你認識不少人。
「但那些人在委座和建豐眼中,也不過是螻蟻罷了。
「還是你天生就是個演員,很能裝?」
李涯邊吃邊皺眉道。
「你這人就是愛鑽牛角尖。
「你怎麼知道我就是犯罪,而不是黨國的功臣呢?」洪智有笑著反問他。
「功臣?
「說實話,我想不出來。」李涯搖了搖頭道。
「你會明白的。」
正說著,李副官接了個電話,神色匆匆道:
「洪秘書,李隊長,孫司令讓你們立即去一趟會議室。」
兩人不敢怠慢,連忙去了公署會議室。
裡邊坐著四個人。
最上首的是特使,是老頭子的心腹重臣、謀士張群。
另一人是個戴眼鏡,不苟言笑的高級軍官。
孫連仲與吳敬中在一旁陪坐。
「來,我給兩位介紹下。
「這位是張群先生,這位是北平警備司令部的陳繼承司令。
「兩位是受委座和建豐特派來此。」
孫連仲起身介紹道。
兩人一一問好。
吳敬中則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兩人,沒有任何眼神與表態。
「你是保密局行動隊隊長李涯,是你抓的人,鼓動駐軍扣押的物資?」張群冷聲質問。
「鼓動?
「不,我是聯合駐軍清剿紅票。」李涯敏銳聽、察出兩位「欽差」的不善。
「可孫司令與他的部下說,是你謊報軍情,鼓動孫浩團長搶掠了運往張桓十二集團軍的軍用物資。
「你到底是何居心?」
張群拍著桌子問道。
李涯看向孫連仲。
昨晚還感激自個來著,這會兒就成鼓動了?
他還以為「三司會堂」是針對洪智有的。
沒想到一上來沖自己開上火了。
孫連仲很平靜的喝著茶,沒有任何表態。
「二位,要說李隊長鼓動搶掠物資,我看不大可能。
「他主要是被一些線索誤導了。
「所以清查到洪秘書頭上,誤打誤撞犯了錯。」
吳敬中在一旁解釋道。
他不是有意幫李涯。
就是怕萬一李涯被建豐保了下來,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處。
「吳站長,你們保密局內鬥我管不了,但此人涉及故意破壞委座的用軍大計。
「這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到時候這些問題都得交代清楚。」
陳繼承接過話,旋即冷眼指著李涯:
「又或者說,你本身就是紅票。
「故意想激起孫司令和傅司令的矛盾?」
李涯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我,我是紅票?
「不是,二位長官,我沒明白這批物資明明就是洪智有勾結紅票走私的軍火。
「我為黨國清查內奸,怎麼反倒成紅票了?」
他據理力爭道。
「讓我來告訴你吧。
「這批物資是張垣傅作義將軍,托吳站長從津海購買的軍需物資。
「你截的好啊。
「壞了委座和傅將軍攻打張家口的計劃。」
張群很圓滑的說道。
有些事心裡明白是一碼事,明面上是不能說的。
委座給傅作義撥軍資一旦傳開。
李宗仁、白崇禧也會張嘴要。
到時候是給還是不給?
「可黨國的物資,有上好的火車、國道不走,非得走紅票的交通線,請紅票的交通線押運。
「恕李某難以明白。」
李涯皺眉盤根究底道。
幾位長官和吳敬中互相看了一眼,恨不得掐死這個蠢貨。
「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張群冷聲道。
「來人,把這位涉嫌與紅票勾結,破壞軍國大計的混帳東西給我關起來。
「讓他閉嘴!」
張群吩咐道。
閉嘴!
在過去軍統,這倆字基本上就是秘密死刑。
李涯慌了起來,大叫道:
「孫司令,站長,你們替我說說話,我真的是清查紅票,不知道這批物資……」
「閉上你這張臭嘴。
「再敢提物資二字,我撕爛了你。」
吳敬中起身指著他大喝道。
「張先生,他是……」他狠狠瞪了李涯一眼後,走到了張群耳邊低語了幾句。
「是嗎?
「幾位稍作,我去打個電話。」
張群起身去了內室。
片刻走了回來,滿臉冰霜化作了和煦笑意:
「幾位,既然吳站長說了這是誤會,這事本就是津海站內部矛盾,我看不宜攤在明面上談。
「各家管好各家事,吳站長,調查李涯的事就交給你了。
「回頭給孫司令、傅司令以及總部一份詳細報告。」
「是!」吳敬中起身領命。
他就知道建豐愛護短,不會撇了李涯。
還好留了一手,要不這回站里了,明面上就沒法處了。
洪智有眼底閃過一絲不爽。
都攤上這麼大事了。
建豐一句話,就給抹平了。
果然,朝廷有人好辦事。
人如螻蟻,是生是死,全在人的喜怒一念之間啊。
「孫司令,你看這批物資……」張群看向了孫連仲。
「既然是傅長官從津海購買的軍需。
「那自然是要歸還的。
「我看就讓洪秘書繼續押運張垣,到時候跟傅司令解釋就是了。」孫連仲笑道。
「好。
「就這麼辦。
「只耽擱了一夜,料想傅司令也不會計較。
「各位趕緊忙活去吧。」
張群吩咐道。
「辛苦。」
「辛苦。」
吳敬中幾人相互握了手後,一同出了大樓。
「李涯,外派任務為什麼不匯報?
「怎麼我這個少將站長,是沒資格,還是管不了你?」
吳敬中冷眼看著他。
「站長,時間太晚了,我怕影響您休息,所以就想著今天再匯報。」李涯連忙賠笑道。
他不比馬奎嘴臭、脾氣也臭。
一根筋的人在延城那種地方,是生存不了的。
而且,犯錯就得認打。
輸了手藝就得認命。
這是規矩。
「真是這樣嗎?」吳敬中問。
「站長,請您相信我,對著委員長我也是這麼發誓的。」李涯舉著手對天發誓。
「好,我姑且相信你的忠誠。
「洪秘書這你怎麼解釋?
「人家請你吃飯,給你安排好處,你轉頭就要置人於死地。
「你會不會做的太過分了?」
吳敬中冷笑問道。
「洪老弟,這次是我失察,信了齊大福的鬼話。
「我向你道歉。」
李涯向洪智有微微欠身致歉。
「道歉啊。」
洪智有笑了笑,陡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李涯臉上:
「老子拿你當朋友。
「你搞我?
「挑錯人了吧。」
說著,他吹了吹前額的頭髮,笑的愈發人畜無害:「記住了,在津海我有一萬種法子讓你永遠消失。
「別給臉不要臉。」
「我記住了!」這一巴掌打的很重,李涯側頭咬了咬嘴角點頭道。
「站長,我去押車了。」
洪智有連個正眼都沒看他,轉身上了汽車。
吳敬中和李涯上了汽車。
到了津海站。
吳敬中把他叫到了辦公室,笑盈盈的說道:「挨打了吧,不服氣?」
「沒有。
「我失誤了,我認。」李涯嘬了嘬腮幫子,眼裡卻依舊是桀驁不馴。
「是失誤,還是失手,要分清楚。
「失誤是對的。
「失手就是愚蠢至極。」
「我說過洪秘書的能量很大。
「你不會真以為,他跟我女兒關係好,我才重用他的吧。
「現在你看到了,委座、建豐的活都得他來干。
「把你的腦袋從腳後跟拿出來想清楚了。
「這樣的人,他會是紅票嗎?」
吳敬中指著他,沉聲問道。
「站長,也許我錯了。」有兩尊大神蓋著,李涯目光軟了下來。
他再自恃聰明、清高,也絕不敢懷疑委座與建豐的智慧。
「不是也許,是事實。」吳敬中道。
「可我鬧不明白,為什麼我師父會追查洪智有呢?
「而且當時他親自在嘎子口逮住了洪智有。
「站長,你知道劉科長是不會錯的。」
李涯就這點疙瘩怎麼也解不開。
「你寧可盲信一個勾結中統的人,也不相信委員長嗎?」吳敬中反問。
「你自己看看。」
吳敬中從抽屜里取出劉雄的報告,丟給了李涯。
李涯看後大驚失色。
「他被中統的人利用了?
「沒錯,當一個人失去理智後,會變的很愚蠢,劉雄查余則成走火入魔,這才被中統鑽了空子。
「他為什麼死?
「就是因為自己想不明白,酗酒無度,這才被流民害了。
「否則憑他的身手,怎麼會被殺?
「這叫咎由自取!」
吳敬中說著,目光死死的盯著李涯:
「你會是下一個愚蠢的人嗎?」
「原來如此。
「站長,從現在起我停止一切針對洪智有的調查。」李涯很識趣的說道。
「還有餘則成。」吳敬中下巴揚起道。
「是。」李涯點了點頭。
「李涯,查紅票、發財是可以同時進行的。
「想發財,你就得跟洪秘書打好關係。
「想抓紅票,我可以給你機會。
「北平策反了一個重要紅票領導,喬站長出來乍到,吃不透那邊的關係,想把這個人秘密轉移到津海。
「你去北平接人。」
吳敬中吩咐道。
「重要?
「站長,這個詞可聽的太多了,現在是個紅票就得冠上這倆字。
「要不讓齊大福去得了。」
李涯昨天路過馬場道,看上了一家不錯的西裝店,裡邊有一套時髦的灰色格子西裝。
還有淮山路新開了一家湘菜館子。
他心裡憋屈的慌,就想穿好點,吃好點,出出這口悶氣。
在這座陌生而又繁華的城市。
沒有比一身好西服,一頓大餐能讓他有安全感的了。
「不行。
「這是條真大魚。
「是紅票北平雙領,還曾在西安追隨過王石堅建立北方情報網。
「這次西安、洛陽、鄭州的分站,包括北平抓了不少紅票。
「都是這個人的功勞。
「關鍵,這個人也分管津海地委及學聯工作,他要隨便漏一漏,你還愁沒露臉的機會嗎?
「別忘了,你可是連著兩次砸了手藝。
「再不建功,上峰怕要對你的能力表示質疑了。」
吳敬中笑著勸道。
「學聯、地委,也榨不出什麼油水啊。」李涯撇了撇嘴道。
「你現在的不是油水。
「你要的是讓建豐,讓陸橋山,站里其他人看得見的浪花。」
吳敬中皺眉不悅道。
「明白了,多謝站長指點。
「這活我接了。」
李涯雙眉一凜,答應了下來。
「這是資料和照片,一定要保密、小心行事。
「這個人現在被紅票盯上了。
「只是因為地位高,仍在甄別期間。
「你的人要快、准、狠,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弄到津海來,藏好了。」
吳敬中指示道。
「袁佩林?
「我聽說這人,老地下了,哎,我運昌隆啊,連這等高級人員都叛變了。
「我看這仗他們沒戲了。」
李涯看了眼照片,嘴角浮起一絲不屑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