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抓了個「正著」
陸橋山看向對面右一的李涯,心頭五味雜陳。
過去這張椅子上坐的是馬奎和侯運來。
這倆人,一個蠢如豬狗,一個膽小如鼠。
他稍微動點心思就能手拿把掐。
現在呢,李涯正冷眼看著他,嘴角微揚帶著幾分不屑與幸災樂禍的笑意。
這讓陸橋山很是難受、煎熬。
兩人目光陰冷的對視了幾眼,陸橋山臉色愈發陰沉了。
他知道鄭介民這張牌,在站里已經打不響。
上來就在行動隊開除自己的人。
現在又拿水陸稽查處。
刀刀砍在動脈上。
這是沖自己來的,開始明搶副站長位置了啊。
「橋山,談談你的看法。
「尤其是關於水陸稽查處內鬼倒賣麵粉一事。
「我們的工作就是要不斷總結、自我反省,才能少犯錯誤嘛。」
吳敬中話說的輕鬆,表情卻很凝重。
「站長,這是在我用人不嚴,我檢討。」陸橋山起身道。
「你工作能力我是認可的。
「就是身上活太多,顧此失彼啊。
「正好李隊長是能人幹吏,由他給你分擔水陸稽查處,以後你的工作會輕鬆很多。」
吳敬中端坐笑道。
「是,那,那就有勞李隊長了。」陸橋山擠出一絲笑容,起身與李涯握手。
「客氣。」
李涯起身,一手插兜,微微探身,語氣寡淡的握了握。
「人事安排不是兒戲。
「毛局長對這方面要求是很嚴格的,必須落實各部門職能。
「橋山,你把裝備室、總務科、稽查處包括食堂採納章子,一應進行交接。」
吳敬中吩咐。
「好的,站長,我稍後就與他們交接。」陸橋山有些不甘道。
「不用稍後,就現在。
「總務處的章子你壓了一年,也該揣夠了。」
吳敬中語氣一沉,不容置疑。
「是!」
陸橋山咬了咬嘴唇,失落的走了出去。
片刻,他拿回了很多東西。
裝備室的鑰匙。
總務科、食堂採購辦、水路稽查處的章子等等。
在吳敬中冰冷的注視下,現場與各部門負責人一一交接。
輪到洪智有時,他略顯苦楚的開了句玩笑:
「章子。
「以後我們就該稱你為洪科長了。」
「隨你。
「你要從站長這論,叫我洪秘書。
「你要從津海站論,叫我洪科長也行。」
洪智有笑了笑,從陸橋山手裡拿過了章子。
語氣、態度都不似過去那般恭敬,顯得很隨意。
陸橋山笑容一冷,不是滋味的撇了撇嘴,坐回了椅子。
世態炎涼,人心不古。
這幫勢利的孫子。
散了會,他神情落寞的回到了辦公室。
曾經,他可是肩扛兩處七科的二號人物,誰不想來他這蹭杯咖啡?
現在……
警察系統在改革。
用不了多久,保密局就會被踢出去。
到時候他就真的成為陸處長了。
相反,李涯占了水陸稽查處的肥缺,圍著他的人,如洪智有之流會越來越多。
人家背景還硬。
副站長的位置漸行漸遠了啊。
……
待人散去,余則成坐在椅子上沒動。
「則成,有事嗎?」吳敬中笑問。
「老師,我有個請求。
「咱們站里的人員素質良莠不齊,尤其是外編的,很多都缺乏素養。
「打牌、賭博成風。
「西邊的庫房空著,我想建個圖書館,讓他們沒事了也能薰陶薰陶。
「尤其是情報學方面的書籍。
「比如您的大作,還有《遠東情報站》這些,對提高他們的專業素養也是有好處的。」
余則成說著把書單遞給了吳敬中。
吳敬中一看,書單價格比市面上一般的高出至少兩倍。
一本朱子家訓,市場上定價兩百三十元,余則成標到了七百。
吳敬中頓時明白。
余則成缺錢了。
他在的機要室遠不如警察局、稽查處這些有油水,甚至還沒盛鄉這個倒爺撈的多。
也只能在這些犄角旮旯摳點錢了。
說來慚愧,最近金銀財寶進帳不少,卻忘了給二將分紅。
原本稽查處是想給余則成的,以作犒勞。
結果殺出個李涯,把他的計劃攪的一團糟。
「你這個提議非常有必要,也很先進。
「我看可以試試。
「另外晚上跟智有一塊去我家吃飯。
「好久沒聚,該聊聊了。」
吳敬中把書單遞了回去,欣然笑道。
「謝謝老師。」余則成立正躬身行禮。
「去辦吧。」吳敬中滿意點了點頭。
走出會議室。
余則成暗鬆了一口氣。
他是故意標高價格,作出缺錢之舉。
果然,涉及到錢,老吳的提防心會大降。
有了這個口實,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書店聯絡了。
想到這,余則成心情大好。
回到辦公室。
他正在整理書單,陸橋山走了進來:
「老余,能聊兩句嗎?」
「能啊,陸處長快坐。」余則成眉開眼笑道。
「書單?
「怎麼,站里要蓋圖書館啊。
「嘖嘖,這進價太高了點吧。」
陸橋山頗是詫異的看著他。
「老陸,不敢瞞你。
「手頭太緊了,我這個清水衙門沒油水,只能從這搞點了。
「這可是津海城。
「我這點薪水,都不夠翠平跟你太太和站長太太打麻將輸的。
「再不搞點,去外邊吃飯的錢都沒了。」
余則成一團和氣的說道。
「哎,都是難兄難弟啊。
「聽說委座接受了李士珍的提議,警務處要被裁撤了。
「戴老闆這一死,毛局長又說不上什麼話。
「軍……保密局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你信不信,哪天一覺醒來,保密局就被撤銷了。」
陸橋山一臉喪氣的嘆道。
「您太悲觀了。
「委座要不是想用這把刀子,能讓毛局長上來嗎?
「不過,丟了水陸稽查處,對你確實挺不利的。
「你想想金海港每天得進出多少船隻,隨便找點事,就得求您頭上來。
「那就是座金山啊。」
余則成很惋惜的說道。
「哎!
「流年不利啊,裁員改制,現在又殺出鐵血李涯。
「啥都被我趕上了。
「連洪智有都跟著跑了,一旦警察局被撤銷,情報處跟機要室一樣,都是清水衙門,我這日子也不好過嘍。」
陸橋山感慨道。
「老陸,忍忍吧。
「人家上邊有人,有些事該放下就得放下。
「先熬一熬。
「津海什麼事沒有?指不定哪天李隊長自個兒就栽了。
「風水不還得轉您頭上來嗎?」
余則成寬慰他道。
「對了,我看報紙,憲兵司令部的稽查隊最近搗毀了不少紅票地下據點,還查抄了幾個漢奸倉庫。
「老陸,你這情報得跟上啊。
「別讓這幫傢伙壓住了咱們的風頭。」
頓了頓,余則成指了指報紙上的新聞,故意轉移話題。
「不壓咱們風頭,難道還讓李涯出風頭嗎?
「他要再響幾炮,還不得騎你我頭上拉屎撒尿啊。
「行了。
「來這就是告訴你,尤其是洪智有,把眼睛擦亮點,別分不清里外,李涯正查他呢。」
陸橋山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余則成搖搖頭,整理了一下手提包,下樓驅車直奔同元書店。
上次來的夥計的確是組織派來的。
也是董先生作保。
他才敢來接頭。
一到書店。
正好看見那夥計和前額光禿,一身藍色長衫的掌柜在擺弄書架。
書店剛開不久,兩人都在忙活。
「掌柜的。」羅兵小聲提醒了一句,拿著抹布走到門口警戒去了。
「喲,這位先生,您買書啊。」羅掌柜扶了扶眼鏡,笑臉相迎。
余則成側身到書架另一側,沉聲用董先生交代的一類暗號交接:
「掌柜的,有匯文版的朱子家訓嗎?」
「有,不過不是單刊,是跟增廣賢文合訂的。」羅掌柜道。
「是民國版的,還是清版的?」余則成又問。
「都有,您要哪一版?」羅掌柜道。
「看看吧。」余則成道。
「裡邊請。」
羅掌柜抬手引著他到了裡邊的貨倉。
「你好,則成同志,我叫羅安屏,是一號線克公親派。」羅安屏笑著伸出手道。
「可算是等到你了。
「你好,安屏同志。」
余則成熱情的雙手相握。
「你來這邊安全嗎?」羅安屏問。
「目前還算安全。
「我向站里申請了一個圖書計劃,站長批准了。
「以後我可以光明正大的來這。」
余則成道。
「太好了。
「聯絡站一直建不起來,上邊都快急死了。
「容我先介紹下。
「我之前一直在漢口的水運碼頭工作。
「直接跟克公一對一聯繫。
「眼下,邊保、社保只有克公一人知道我的資料。
「所以,即便是我暴露了,敵人也挖不到任何東西。
「而且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以及應對津海複雜的地下形勢,以後我這個點只針對你一個人。
「則成同志,組織上對你很重視啊。」
羅安屏再次跟余則成握了握手感慨道。
「感受到了。
「我不能在這呆的時間太長,先說事吧。
「蔣密令津海站從美佬手中購買軍需,秘密派往張垣綏靖公署,交由傅作義的第十二戰區,極有可能是要進攻集寧、張家口一帶。
「津海、上滬有一批重要物資運往宿北。
「戴之奇師可能要攻打粟將軍。
「現在蔣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要打。
「得趕緊做好準備。」
余則成說道。
羅安屏連筆都沒掏,直接道:「你這些情報很重要,我會及時向上邊反應。
「另外有件事需要你幫忙甄別一下。」
「您說。」
余則成立即明白,他匯報的這些組織早已知曉。
「最近西安、洛陽、開封等地,多處地下組織被摧毀,多達數十人被捕。
「其中還有我黨一位少將級潛伏軍官。
「整個中原、西北一線的情報網近乎連根拔起。
「損失十分慘重。
「根據調查,組織鎖定了不少嫌疑人,北平這邊有個人有很大嫌疑。」
羅安屏皺眉說道。
「誰?」余則成問。
「袁佩林。
「這人曾跟隨王石堅建立過情報網。
「現在又是北平雙領,你這邊需要你動用手段甄別一下。
「一旦發現此人確實變節,還請立即上報。」
羅安屏憂心忡忡道。
「你得讓北平那邊的同志儘快撤離。」余則成道。
「已經在安排了。」羅安屏道。
「好的,我知道了。」余則成點頭道。
他取了一批樣本後,離開書店,回到站里交給了吳敬中過目。
離開站長室,路過洪智有辦公室時,余則成往裡瞅了一眼,沒看到人,估摸著又去了水兵倉儲。
怎麼甄別袁佩林呢?
洪智有人脈廣。
他甚至能跟馬漢三、劉玉珠、王蒲臣這些搭上話。
如果袁佩林叛變是真的。
那麼新來的北平站站長喬家才一定會借這個人大作文章。
那是馬漢三的地盤。
戴笠死後,這人雖然卸任保密局局長,改任了民政局局長,但保密局依舊是馬的基本盤。
喬家才是李宗仁的部下……
也許這裡邊可以做些文章。
……
夜色降臨。
李涯秘密在住宅集結了行動隊的要員。
「一組:大福,你那邊跟蹤的怎樣了?」李涯問道。
「昨天晚上,洪智有與孔方再次接頭。
「給了對方兩根金條。
「今天下午,洪智有秘密從水兵倉儲二號碼頭,裝運了大批軍需、軍械,數十輛卡車,分三批運出。
「走的是保定山區裡的一條路。
「過去那個地方長期被紅票游擊隊盤踞,是紅票的重要入延中轉線之一。
「而且,昨晚洪智有還秘密拜訪過雍建秋。
「這人歷來是紅票的重要友商。
「他女兒就是被肖科長抓來的學聯分子。」
齊大福匯報導。
「沒錯。
「以前,洪智有也跟這個孔方從山道上運過東西。
「劉科長在時,曾親自緝拿過。
「只是被洪智有一把火給燒了,沒有拿到證據。
「但那一次劉科長把洪智有送上了電椅,當時大家還以為洪秘書通票死定了。
「沒想到……」
另一個手下跟著匯報導。
「也就是說,洪智有的確有通票嫌疑。
「或者說在跟紅票做買賣,為他們運輸軍需、槍械?」
李涯沉思道。
他很清楚劉雄的目光與手段。
被劉雄盯死,被抓了現行送上電椅,洪智有極有可能是紅票啊。
「有這種可能。」齊大福點頭道。
「好你個洪智有,津海這麼多買賣你不做,非得跟紅票勾結。
「簡直是活的不耐煩啊。」
李涯一摸下巴,沖手下吩咐道:
「調集人馬,秘密前往保定山區,跟蹤車隊,抓他現行。」
「隊長。
「上次劉科長失手,是因為當地駐軍出面,牽制了劉科長,這才給了洪智有燒毀證物的時間。
「要沒有駐軍幫忙,只怕咱們拿不下他。」
齊大福提醒道。
「放心,我會給孫連仲打電話的。
「這麼多的軍需、軍械,我想他一定會樂意接收。」李涯冷笑道。
「李隊長,要不還是先上報站長吧?」宋飛提醒。
「不用。」李涯抬手打斷了。
上次抓余則成,雖然有自家看著,站長依舊是心神不寧。
洪智有是誰?
那可是站長的財神爺,「姑爺」。
這要報上去,吳敬中肯定會暗中通風。
先拿住再說。
回頭就當是給他的一個「驚喜」了。
……
城西。
洪智有站在一家小店邊,拿著電話:
「嗯。
「我知道了。」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洪秘書,車隊可以走了嗎?」一個穿著便裝的軍官走了過來問道。
這些車。
包括司機、押車的人,清一色都是傅作義秘密親派來津海的。
足足有近三百人。
個個都是漕幫弟子打扮,就是為了確保運輸的安全。
「穆長官,出發吧。」洪智有抬手道。
剛剛這個電話,是他打給米志國的。
李涯果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居然派出了數十號人,還給孫連仲打了電話來截胡。
呵呵!
截吧。
胡是不可能了。
等著糊吧。
他和孔方上了頭車。
在孔方的指引下,車隊出城而去。
兩三個小時後進入了山區偏僻密道。
……
「李隊長,車隊來了。」齊大福貓在林子裡,小聲說道。
「太好了。
「孫連仲的人來了嗎?」李涯問道。
「正在往這邊趕,應該很快就到了。」齊大福道。
「去。
「把路障先安排上,拖延下時間。
「對方人不少,能不交火,儘量別交火。」
李涯吩咐。
立即有保密局的行動隊員上去安排路障。
什麼滾石。
斷樹。
把山路擋的嚴嚴實實。
「吱嘎!」
打頭的汽車一腳剎車。
整個車隊停了下來。
穆副官跳下車喊道:「怎麼回事?」
「有人擺了路障。」洪智有下車道。
「不會是山匪劫道吧。
「瑪德,把東西都拿出來。」
穆副官一擺手,押車的士兵跳了下來,人人從腰間拔出了配槍警戒起來。
「紅票人還不少啊。
「走,會會他們。」
李涯看了眼手錶,估摸著孫連仲的正規軍快到了,眼看路障要被清乾淨,他橫里走了出來。
「洪老弟,大晚上的這是要去哪啊?」
李涯打著手電,沖洪智有晃了晃。
「是李哥啊。
「我,我往西邊送點東西。」洪智有熱乎笑道。
「什麼東西?」李涯道。
「就是些酒啊、米麵啥的。」洪智有道。
「是嗎?
「你,上去搜一下。」李涯擺手吩咐道。
「李隊長,給老弟個面子。」洪智有一把拉住他道。
「老弟。
「你在津海賣啥我都可以不管。
「但給紅票賣東西,絕不行。
「這是我的底線。」
李涯撥開他的手,不容商量道。
「誤會了,我怎麼會給紅票做買賣呢?」洪智有解釋道。
「沒有?
「那這個人是誰?
「孔方,紅票曾經的地下交通員,還有你走的這條道,也是紅票的運輸通道。
「這不很明顯了嗎?」
李涯眼一眯,冷笑說道。
孔方立即裝出一副駭然色變的樣子:「洪,洪秘書,咋辦?」
「老弟。
「一碼歸一碼,生意上的事我感謝你。
「這事沒商量。
「給我上去搜。」
李涯再次喊道。
「馬拉個巴子的,我看誰敢。
「就你們保密局這幾條破槍,信不信老子當場送你們見閻王爺。」
穆副官的人立即堵了上來。
「喲呵,紅票都這麼橫嗎?
「槍多了不起啊。」
李涯拔出槍朝天上開了幾槍。
很快,遠處有汽車駛了過來,無數手電光在林子中閃耀。
「快,快!」
只見一個個荷槍實彈的大兵沖了過來,齊齊圍住了眾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