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蒼天助賊不助我
待眾人進了會議室。
洪智有先行回到了站長室。
吳敬中在房間背著手哼小曲。
「老師,你看起來心情不錯,這次去京陵收穫不少吧。」洪智有笑問。
「嗯。
「是收穫不小,至少你那一屁股屎,我是給你擦乾淨了。
「得虧是搭上個李宗仁。
「委座決定冷處理。
「要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吳敬中指了指他道。
「謝謝老師救命之恩!」洪智有鞠躬深謝,內心暖融融的。
他知道老吳這是真把自己當「兒子」了。
這事稍有不慎,那是要掉腦袋的。
老師在京陵面對委座和建豐,得是扛著多大壓力,替自己把事給圓了回來。
當然。
這一切也在洪智有的預料之中。
因為李宗仁想做總統,有逼蔣下野的心思。
事實上後來也確實做成了。
蔣家父子真要拿戴笠之死大作文章,李德鄰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事就沒完了資訊,預知未來。
就是洪智有在這世上生存的最大法寶。
「救人便是度己啊。
「我這次也挺險的,建豐非要調我去上滬做站長。
「那地方是孔宋的老巢。
「洋人、幫派根子比津海深多了。
「我要一腳踏進去,回頭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吳敬中心有餘悸的吊眉道。
「老師,那你怎麼破的招?」洪智有笑道。
「多虧我這前列腺啊。
「造反造的及時,連著去幾趟衛生間。
「幾泡尿把我那老同學的熱情全給澆沒了。」
吳敬中舒了口氣笑道。
「還是津海好。
「老師能一手遮天,自己的地盤待著踏實。」洪智有道。
「是啊。
「早五年,我肯定會抓住這個機會,陪建豐去上滬跟毛森、孔祥熙他們手腕。
「有了從龍之功,日後方能能登台拜相啊。
「可惜啊,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
「我呀,還是留在津海安安穩穩玩點古董得了。」
吳敬中嘴角一撇,輕笑道。
「老師聖明。
「錢、權這種東西哪有個頭啊。
「要了還要,戴老闆不就是個例子嘛。」
洪智有笑了笑,一邊給他泡茶:
「不是我說。
「別看鄭介民、毛人鳳在總部壓您一頭,他們未必活的有你舒坦。
「委座脾氣不好,活干不好那是要罵『娘希匹』的。」
吳敬中欣然點頭:「沒錯,登台拜相,不如鎮守一方。
「鎮守一方,不如偏安一隅。
「你小小年紀,能看清這一點算沒白學。
「對了,我給你和則成一人帶了件皮夾克。
「麥克阿瑟那款,鄭介民他們平時老穿。
「晚上你們去我家吃飯。」
「謝謝老師,陸處長他們已經到會議室了。」洪智有欣然喜道。
「走,開會去。
「我這一回來,不知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吳敬中曬然一笑,背著手走了出去,
到了會議室。
陸橋山、馬奎和余則成已經等著了。
見到吳敬中,眾人起身行禮。
「坐吧。」吳敬中往上首一座,滿滿的踏實感。
簡單的開完會以後。
陸橋山、馬奎都沒急著走。
吳敬中打發了侯運來等人,日後風趣笑侃:
「幾位,幾天不見,這是要敘敘舊啊。」
「那是。
「您不在站里,大家都挺不習慣的。」
陸橋山搓了搓手,步入正題小心試探:
「站長,戴老闆這一死,軍統的人事安排恐怕得有大變動吧。』
「是啊。
「老頭子已經提議鄭介民任局長,毛主任升副局長。
「其他站也多有調整啊。」
吳敬中笑道。
「您應該也高升了吧。
「不知是上調京陵總部,還是前往上滬任要職?」
陸橋山小心翼翼的笑問道。
「橋山不愧是搞情報的。
「人在津海坐,信從天上來啊。」
吳敬中詼諧了一句,看他眼神陰森了起來:
「總部和建豐的確有意調我去上滬任站長。
「奈何我這身體不爭氣。
「再加上又跟各位搭班子習慣了,總部同意了我留津繼任的請求。」
「要留下來啊。」陸橋山失望的驚訝出聲。
見站長眼含殺意,他笑的比哭還難看:
「好,留下來好。
「有您坐鎮,我們心裡也踏實。」
吳敬中礙著鄭介民的面子,微微一笑安慰道:
「是啊,眼下青紅對峙,形式不容樂觀。
「各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站里一直沒設副站長,我看是時候考慮人選了。
「橋山,你和馬隊長都是中校,資格都夠。
「得抓緊時間多立新功,把握機會。」
「謝謝站長,我一定力爭新功。」
陸橋山一聽這話,頓時臉上笑容又綻開了。
馬奎現在還沾著和黃忠通票的事,戴老闆一死毛人鳳失了勢,再加上這貨一直跟站長對著幹。
副站長位置肯定沒戲。
擺明了,站長是在勉勵自己啊。
嗯。
副站長也不虧!
陸橋山頓時心裡平衡了。
「行了。
「都工作去吧。
「則成,你去利順大酒店訂個包間。
「明天中午校官級別的聚一聚。
「戴老闆這次來,弄的大家精神都很緊張,是時候放鬆一下了。」
吳敬中一看馬奎坐那擺著張死人臉,趕緊打個哈哈起身準備走人。
「好的,站長。」一直負責拍巴掌、微笑的余則成「站長,等一等。」
一直面頰緊繃,腦袋左扭右扭的馬奎冷然發聲。
「馬隊長,有事嗎?」吳敬中皺眉道。
本來是一堂和氣。
中間夾了號冷生飯,真心是敗人心情。
「站長,我實名舉報余則成和他的太太陳翠平通票。」馬奎往後一靠,帽子摔在桌子上道。
「實名舉報?
「馬奎,你又搞什麼名堂?」
吳敬中那叫一個惱火。
毛人鳳現在都夾著尾巴做人了。
他養的這隻瘋狗,還在這狂吠、亂叫。
真特麼蠢豬!
「站長,什麼叫搞名堂。
「我受毛主任和總部督查室特派,過來監督密查津海站通票一事。
「現在剛有了眉目,怎麼不讓說啊。」
馬奎冷笑一聲,起身拿起帽子就要走:
「那我就直接去京陵向毛主任匯報。」
吳敬中也火了,拍桌怒道:「馬奎,你少左一個毛主任,右一個毛主任的壓我!
「我在此正告各位,監察不是無休止的胡攪蠻纏,必須得按規矩來。
「」一切用證據說話。
「誰要是紅票,老子絕不包庇。
「誰要是有一茬沒一茬的消耗內部資源,別怪我不客氣。」
「站長,您別生氣。
「馬隊長針對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說我通票,那就讓他查吧。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余則成連忙笑著寬慰他,然後轉頭看向馬奎:
「馬隊長,你這次又搞到什麼證據了?」
「好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歪!」
馬奎並未被吳敬中所嚇到,朗聲道:「站長,我已查明。
「余則成極有可能是峨眉峰。
「他的太太陳翠平,本名陳桃花,原是易縣游擊大隊三分隊隊長。
「呂宗方當初為了掩護余則成,給他甜了個假的夫妻關係。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余則成的太太當初遲遲不來津海。
「這個陳翠平就是紅票組織臨時安排過來的。
「跟余則成做的假夫妻。
「這點有周會計可以作證,他們夫妻關係不和諧,經常吵架。」
馬奎說著,沖身邊的孫興使了個眼神。
孫興立即叫來了周亞夫。
「周亞夫,你說說,余則成倆口子的夫妻關係。」馬奎冷冷吩咐。
周亞夫緊張的直吞唾沫,低頭賊眼的看站長。
「說。」吳敬中點頭道。
「余,余主任與他妻子的關係確實不好。
「經常吵架。
「總感覺很生分,不像是兩口子。」
周亞夫小聲說道。
「馬隊長,首先呂宗方已經死了。
「你拿一個死人做文章,誣陷我什麼都可以。
「我的結婚證上邊有縣長蓋的大印,你要不信可以去易縣查。」
「至於吵架,這也能視為證據?
「照你這麼說,天下的兩口子都不許吵架了?」
余則成不滿冷笑。
「站長,您喝茶。」
洪智有給站長和眾位續了茶水,站在一旁笑盈盈的吃瓜、看熱鬧。
「馬隊長,恕我直言啊。」
「余主任這些年一直在外邊,和妻子天南地北的,生分了不很正常嗎?
「還有,翠平不習慣城裡生活。
「跟余主任有點摩擦。
「這算不了證據吧?」
陸橋山本著一副公正之態,笑盈盈道。
「陸橋山,虧你是情報處長。
「上情報學時,夫妻關係歷來是重點監察的一部分。
「咱們軍統、紅票都有夫妻檔的傳統。
「你們南昌調查科的老師,沒教過你們嗎?」
馬奎怒道。
「行,夫妻關係是重點監察。
「馬隊長,這可是你親口說的。」
余則成微微一笑,站起身洪聲道:
「站長,我實名舉報馬奎是紅票潛伏在我站內部的高級情報員峨眉峰!」
「嗯,內部監督公平公正,說說你的理由。」吳敬中正然端坐道。
「馬隊長。
「我想問一下,你明明有妻室,周小姐又溫婉賢良,你放著家裡不睡,天天睡辦公室是何意?
「兩口子床頭吵架床尾合。
「你連架都不吵,是不是心裡有鬼啊。
「是因為你個人身體原因,夫妻不和諧。
「還是你就是峨眉峰。
「怕天天跟太太在一起,被她發現了把柄。」
余則成冷笑質問。
「你!」
馬奎沒想到他會倒打一耙。
偏偏他又有隱疾,沒法明言。
一時間又羞又惱,氣的滿臉通紅。
「馬隊長,作為津海站站長指定的內部甄別監察負責人。
「我希望你能認真回答余主任的問題。
「這將對指控你是峨眉峰至關重要。」
陸橋山盯著馬奎陰冷發笑之餘,從胸口掏出筆,擺起了正經譜。
「我們吵架了,關係不好。
「老子看著她煩,不行嗎?」
馬奎別過頭,恨然解釋。
「我真想撕爛你的嘴!」
陸橋山登時一筆,火冒三丈。
「你剛剛不是說吵架就有通票嫌疑嗎?
「你今天必須給我解釋清楚了。
「你到底是不是峨眉峰!」
他繼續嚴正喝問。
「陸橋山,你特麼不要小題大作,老子—————」馬奎又急了。
「行了。
「我不管你們是夫妻不和諧,還是啥的。
「這點屁事定不了罪。
「要吵,就拿出點真東西來。
「老子可沒時間在這陪你們過家家。」
吳敬中抬手打住,目光嚴厲的在幾人臉上掃了一圈。
「站長,我還有別的證據。
「您還記得劉主任在易縣抓的那個小五子嗎?
「當時一共抓了三人。
「除了小五子,還有一個叫李桂年,一個叫喬三妹。
「他們都是易縣游擊分隊的成員。
「準確來說,是余太太領導的隊員。」
馬奎調整好呼吸,口氣又硬了起來。
「人呢,誰抓的,誰交接的,保定那邊有記錄嗎?」吳敬中直接問道。
「沒「人是劉科長秘密提的,安排在麵粉廠,就是留著對付余則成的。
「我前幾天才找到的他們。」
馬奎說道。
「哎,又是攤的死人活。」陸橋山搖頭低語。
「不過,我讓喬三妹在公車上錄下了陳翠平的聲音。
「根據喬三妹交代。
「陳翠平承認她是游擊大隊成員與余則成的身份,實乃紅票安插在津海站的要員。
「極有可能是峨眉峰。」
馬奎側頭看著余則成,一臉得意的冷笑。
「橋山。」吳敬中臉色一肅。
「馬隊長,喬三妹在哪?」陸橋山笑問。
「喬三妹和宋飛押送陳翠平在回來的路上。
「這個點也該到站了。」
馬奎看了眼手錶道。
「好。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等一等這個喬三妹和錄音。」吳敬中道。
他看了余則成一眼。
後者正微微晃頭,平靜的吹著茶花吳敬中頓時心裡踏實了許多。
他剛從建豐那立了軍令狀回來,要把津海站打造成堡壘。
這時候余則成要爆雷。
建豐正因為他推辭了上滬站一事窩火,他這站長就不用當了。
「洪秘書,你也坐,別干站著。」吳敬中道。
「我就不坐了吧,不合規矩。」
洪智有立在一旁笑道。
「有啥不合規矩的,你現在是總務科助理,正兒八經的管事人。」吳敬中道「是,謝謝站長。」
洪智有在一旁坐了下來。
等了一會兒,曹勇引著另外一個科員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站長,馬隊長不好了。」
「怎麼了?」馬奎皺眉問道。
「宋科長和余太太他們在返回的路上被土匪給劫了!」科員匯報導。
「什麼!」
余則成「贈」就站了起來:「我太太她,她人還好嗎?』
「她和宋科長他們都沒事。
「土匪坐山虎說了,讓咱們拿二十根金條贖人。
「少一根,每人砍一條胳膊!」
科員道。
「站長,我,我————」余則成一捂頭,天旋地轉的癱回了椅子。
「余主任。
「快,叫醫務室的人過來。」
洪智有連忙叫道。
「馬奎,這就是你幹的好事?
「拙劣、愚蠢!
「這二十根金條站里沒有,你自個兒籌去!」
吳敬中狠狠瞪了馬奎一眼,甩手而去。
「馬隊長啊馬隊長,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呢?
「上次你被土匪劫了。
「站里花了十幾根金條才贖你回來。
「這次又是你的屬下被劫了。
「你們行動隊是跟土匪有勾結,還是嫌咱們總務科的經費太多了。
「拙劣的手段啊!」
陸橋山看著一臉喪氣的馬奎搖頭蔑笑而去。
「馬奎,要是翠平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
余則成在洪智有的扶下,選了句狠話離開了。
回到辦公室。
余則成關上門,躺在沙發上沉聲問道:
「智有,翠平不會有事吧?」
「不會,孔方在那邊做二當家,坐山虎很器重、信任他。」洪智有道。
「我現在就怕李桂年和喬三妹回來。
「站長對我的信任是有限度的。
「這倆人是劉科長留下的,要錄音和人回來,很麻煩。」
余則成素來心思重,不免擔憂了起來。
「放心吧,這點小事孔方還是辦的到的。」
洪智有跟孔方打過交道,深知這人的「業務」能力。
「哎,希望吧。」
余則成躺在床上道。
馬奎急匆匆的回到辦公室,指著曹勇道:
「怎麼回事?
「咋還跟土匪扯上關係了。」
「那一帶本來鬧土匪厲害,就是寸趕上了。」曹勇無奈道。
「老子不管。
「喬三妹和李桂年,還有錄音機呢?」馬奎惱火道。
「喬三妹在車上被余太太一拳打暈了。
「已經送醫院搶救了。
「不過醫生說,大概率腦死亡。
「指望她開口說話是不可能了。』
曹勇說道。
「李桂年在山上因為嘴巴臭,被人二當家一槍給崩了。」頓了頓他道。
「錄音機呢?」馬奎急的直跳腳。
「錄音機被土匪搶走了。
「估計贖人的時候,得交回來。
「隊長,趕緊贖人吧。
「要不宋飛他們就危險了。」
曹勇勸道。
「這幫飯桶、廢物!
「蒼天助賊不助我啊!」
馬奎咬金牙關,撐在書桌上。
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不能急。
還有希望。
「當時,有誰聽到喬三妹和陳翠平的對方了?」馬奎問。
「宋科長吧。
「他離余太太她們最近。」曹勇道。
宋飛也許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錄音機又不是黃金、豬肘子,土匪不見得能瞧上。
贖人的時候,多說幾句好話。
興許那幫蠢貨就還回來了。
想到這,馬奎硬著頭皮來到了辦公室。
站長正在給清風店的駐軍打電話。
一會兒掛斷電話,他指著馬奎的鼻子罵道:
「清風店駐軍的高旅長說了,土匪態度很強硬,至少十五根金條。
「你說吧,這錢誰出,從哪出。」
「站長,他們是辦公室被劫,當然是站里出。」馬奎道。
「公事?
「有我批准、簽字嗎?
「馬奎啊馬奎,你是不把津海站攪黃,不甘心是吧?」
吳敬中大喝道。
馬奎不聲。
「站長,遇到土匪這種事,只能說倒霉。
「要不還是站里出吧。
「萬一把土匪整毛了撕票就麻煩了。
「畢竟余太太還在裡邊呢。
「站里還沒發展過暗線,這個李桂年就當是發展暗線的經費了,回頭給總部報上去,多少能挽回點損失。」
洪智有出來打圓場。
「成。
「你親自去清風店辦。」
吳敬中道。
「我也去。」馬奎怕錄音機被洪智有掉包,趕緊附和。
「成,那就一塊去。」洪智有爽快答應了。
馬奎心頭大喜。
兩人下樓,馬奎主動當起了司機,一併往清風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