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舟很了解褚文昊的性格,執拗,意氣用事,不善拒絕他人。
算是優點也是缺點,容易受傷的總是自己,兩年的相處可謂了解甚深。就算進入軍統後有所改變,也不會相差太大。
「呵呵,上海站剛剛遭到七十六號洗劫,原站長李天沐被捕,為防止意外發生,站內一百二十人急需更換身份,原先的住處都不能再去,購置的房產也要置換,時間太急,所有人都在黃浦江邊等消息。
這仙樂斯來往人員密集,很適合隱藏,只要隊員化身服務人員或保衛人員一切就都解決了。
為其安全考慮,人員要分開,最好一個小組單獨在一個地方。聽說日本人給你分了一套別墅,地方寬敞,房間又多,隱藏三十幾人問題不大。其餘成員可以慢慢尋找地方,躲過這段時間再說。」
「你看...」沈方舟說的很含蓄,其目的跟張旌陽並無二致,只是沒要唐美麗而已,算是很給面子了。
「哈哈、」褚文昊氣笑了,也要重新審視這位昔日好友,總覺得不是那麼真切。
以前自己總是把其定位成共黨人員,做事考慮太多,總想讓一點。
然而,他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上一世沈方舟是去了中統,最後死在自己人手裡,可具體內情他不知情,裡面的事情如何他都是道聽途說。
而且,傳遞消息給他的還是大老鼠馮道遠。這裡面的事情就很難說清楚,沈方舟到底是不是共黨呢?
之前組裡一直有老鼠存在,他篩了幾遍都沒篩出來,直到後來三人出賣自己離開小隊,只有六人跟隨自己,相反就平靜的多,沒有在出現問題。
中間之事牽扯甚多,六人真要是有問題,不管是山城的櫻花小組,還是武漢的內部審查,亦或者星城的蘭機關成員,日本人都會知道消息及時躲避,畢竟他沒有過多遮掩。
也說明六人基本沒問題,剩餘沈方舟、姚鼎秋、譚俊傑,他最相信的自然是昔日同窗兼好友。
其餘兩人的嫌疑要大一些,可眼前沈方舟的表現,完全不符合一個好友之身份,或者說不符合一個共黨人員該有的樣子,當然,也不像日本間諜,像極了一心往上爬的權貴。
罷了!
往事隨風,他也不是過去的自己,該捨棄的都要捨棄。
抽出香菸點燃,淡淡道:「日本人既然主動給我房產與舞廳,必然會經常查看,一百多人都滯留兩處是想被一網打淨嗎?」
沈方舟微笑僵在臉上,明顯感覺到神情變化,仿佛剛剛失去什麼,抓不到。
「這方面不需要你擔心,你只做好自己的事情,有情況及時匯報,在公共租界日本人不敢亂來。法租界更是安全的很,除非有人故意泄露消息,否則不會出現問題。」遲瑞冷聲說道,拿過來不一定要經營嘛,轉手就是十萬美金做什麼不行,買十套八套的房產都夠了。
褚文昊瞅他一眼,「我要是不答應呢?」
「哼!」
「不答應今後就列為軍統要除掉的目標,做漢奸能有啥好下場,你要把握機會。」
褚文昊心裡的火是一點點又開始雲集,本就沒消散,吸了口濃煙道:「是不是將來被捕,屎盆子還要往我腦袋上扣啊?」
「這是自然,你不通風報信,怎麼會被日本人發現,出問題就是你的責任。」遲瑞說的很肯定,一定拿住他,讓其乖乖配合。
「李天沐被捕,遲組長沒少冤枉我吧?」
遲瑞尷尬的神色一閃而過,打著哈哈道:「這件事站里會調查清楚,如果與你有關,自然會處罰,如果無關就此作罷,軍統也不會無緣無故殺人。」
「意思就是,橫豎我都有嫌疑,不管幫不幫其結果都一樣是嘛?」
「當然...」
「當然不一樣!」
遲瑞還要說,被沈方舟接過去,他是真服了遲瑞這腦子,天王老子似的,誰會主動配合,不要說不是軍統人員了,就算是也沒你這麼說話的。
「文昊啊,你要知道對於有功的人,黨國都會擢升嘉獎。只要你真心為上海站考慮,即便再有人被捕也不會往你身上牽扯。」
褚文昊吐出一口煙霧,蕭瑟道:「真心假意不是我說的,也不是你說的。遲組長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就像我今日之結局一樣,遲組長沒少出力。」掃視一臉陰沉的遲瑞失笑道:「我都懷疑你們這幫長官是不是沒長腦子,顛倒黑白,捕風捉影胡亂攀扯。自以為找到可以倖免的理由,實不知被人玩弄鼓掌之間,其行如豬。」
「當然,軍統長官從上到下都是心思百變,誰知在打何種注意。話今天我說明白,我的身份是何都好跟軍統沒關係,要想除掉我儘管來,不過要做好準備,真動手了我也不會客氣,到時不要怪我不念昔日之情。可以放心的是我不會主動出賣真正的軍統人員,就算遲組長百般刁難亦是如此,信與不信都好。」
「事到此為止,今後大家各自安好,仙樂斯也不會交給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至於別墅...」失笑道:「周圍多少雙眼睛盯著,也許你們剛住進去就被鎖定,到時又要冤枉我。」
「算了,我也懶得生氣,」揮揮手:「你們走吧,不要逼我把你們都送進七十六號,彼此留點顏面。遲組長回去後繼續匯報,看看上邊要怎麼對付我這個漢奸。」
「你...不知好歹!」遲瑞一甩手掉頭離去,知道想從其手裡得到東西很難,也就不留下徒增煩惱。
其餘人陸陸續續離開,沈方舟尷尬的看了一眼褚文昊,眼底深處很是不滿,沒想到褚文昊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罷了,罷了,文昊你要好自為之。」說完離去,打定主意今後天涯永隔。
褚文昊沒啥感覺,掃了六人一眼,「都去吧,該小心誰你們自己知道,不要過多牽扯,看好自己隊員,該聽的聽,不該聽的不要聽,這幾天尤為要小心,有事可來尋我。」
六人心情格外沉重,以前都有褚文昊在前面擋風遮雨,如今突然離開,像是失去依靠的孩子,自己要面對風風雨雨,心中著實難受卻無絲毫辦法。
「去吧!」
......
特高課。
丁默村小心進門,一顆心怦怦亂跳,鏡片裡的雙眼複雜多變。
疾步來到近前,欠身道:「將軍,川島小姐。」
哼!
川島芳子眼神冷厲瞪視他,「丁主任,聽說你抓到一個支那特務,是否有所收穫?」
「嗨!」
「屬下幸不辱命,經過兩個小時的嚴刑拷打已經交代,只是...只是...」
「八嘎!」
「只是毫無收穫對嘛!?」
「嗨!」
丁默村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快點審訊,沒想到是條大魚。不過他更慶幸自己阻擊掉,如果讓李志群抓到,那自己可真要歇菜了。
土肥圓端著茶杯,淡漠掃視一眼,裡面的事情他知道,卻不會過多干涉。相互陷害總比一團和氣要好,特務是抓不完的。
川島收到消息後,差點氣炸了,暗罵李志群廢物,更是對丁默村很有意見。
「是何身份?」
「嗨。」
丁默村小聲回覆:「軍統上海站新任站長,原先在青島,剛剛來上海沒多久。」
「那你知道自己壞了多大的事情嗎?」
丁默村一臉茫然道:「川島小姐誤會,屬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人已經被租界警察抓走。出於對七十六號隊員負責,動用私人關係把人接回來,沒有絲毫耽擱開始刑訊。可惜,交代的太晚,人已經轉移,只是收繳了軍統前段時間置辦的五處房產,讓其變成老鼠,相信很快就會有所收穫。」
「哼!」川島懶得搭理這個白痴,小算盤恒生,沒點胸懷。
土肥圓放下茶杯,淡淡道:「下一步要如何做?」
「嗨!」
「根據李天沐交代的事情,屬下已經散布眼線正在收集消息。只是李天沐對下面的隊員不熟悉,其外貌長相只見過三名組長與副站長,根據其交代只要抓到任何一個組長很快就能瓦解上海站。」
土肥圓像是不關心此問題,「憲兵司令部派遣一支小隊入駐七十六號,今後行動要及時溝通協調,不要隨意挑起事端,七十六號是用來做事的,不是戰場,你要明白!」
「嗨!」
丁默村心裡咯噔一下,壞了,早知道不壓迫李志群,這會日本人派人來監視他,規範今後的行動,跟川島芳子站在七十六號沒區別,作繭自縛啊!
「七十六號裡面有軍統眼線,要儘快篩查出來,不能每次都被動,要藉助李天沐做好今後的工作,內部要清掃乾淨!」
「嗨!」
等其離開,川島才不滿道:「將軍,這個丁默村心眼太多,總是把精力用在勾心鬥角上面,難堪大用,是不是...」
土肥圓輕輕擺手道:「用他不僅僅是考慮其能力,好色之徒罷了,帝國需要一隻能溝通到山城的狗。丁默村心思多變,看似忠心實則處處給自己留退路。李志群卻是貪財之人,弱點都很明顯,相比之下李志群更無退路,陰狠之輩也是可用之人。
支那人向來如此,勾心鬥角,不要過多插手,只維持一種平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逼迫怎麼能變成咬人的狗,現在太溫順。」
「嗨!」
看到桌上的報紙,川島滿眼都是笑意,「褚文昊這次算是雞飛蛋打,被趕出軍統,是不是馬上除掉他!」
土肥圓端茶自飲,「他的死活無關緊要,你的老師今井大佐啟程山城,要跟國黨商談重要事宜,等準備好再說吧。」
「嗨!」
「張笑林既然把鐵廠上交,目的達到,就把位置還給他,租界還是需要他的配合。儘快清理乾淨,保持幾個月的平穩過渡,只要新政府成立,帝國的壓力會減輕很多。」
「嗨!」
......
夜幕開始降臨,仙樂斯開門營業,生意出奇的差,沒人光顧。
兩個失意男子在推杯換盞,一側兩女作陪,放著輕緩的音樂,射燈聚焦在圓桌之上,周圍星星點點。
「恭喜褚老弟羽化成仙,修成正果,與我同行,不甚感慨,我幹了你隨意。」李志群夾著菸捲朗聲祝賀褚文昊淪落成漢奸,仰頭把酒幹掉。
「哈哈...」褚文昊苦笑道:「幸災樂禍,李主任果然心胸狹窄,自己失意看不得他人得意。」
「哈哈...」
李志群放下酒杯佯裝瀟灑道:「功名與利祿於我如浮雲,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褚文昊才不信,心裡估計恨不得掐死丁默村。
「我打算送一場富貴給李主任,不知道李主任敢不敢接招?」
李志群滿眼笑意,叼著煙:「褚老弟是要棄善從惡嘛,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君子之交淡如水,切莫指望不勞而獲。褚老弟不是要點石成金,化悲痛為力量吧?如此請指教一二。」
「好說!」
「我打算今晚做回漢奸,告別昨日重重,翻開燦爛而嶄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