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人

  熬好小半鍋粥,林思泠將濃稠的米湯單獨盛到一個碗裡。讓公玉謹端給林瑩瑩餵孩子。

  剩下的米粒,重新加水、餅子、一點點邢峰找回來的能吃草根,徹底煮爛,攪為糊糊。起鍋加些粗鹽調料,嘗一嘗,還挺有味兒。

  給顧楓留一大碗,剩餘的四個人分,餓極了吃得噴香。

  她掌勺,又出一半糧,癲公癲婆臉皮再厚,沒好意思讓她再只吃個鍋底。

  顧楓忙到晌午才回來,帶了半口袋糧食。裡面糙米、麵餅、乾菜都有,是被她救助的村民們送的。

  給不起診治費,至少吃的要表示。一家送一點,便有了這麼多。

  林思泠把溫著的一碗糊糊雙手捧給她,開心地笑:「姐姐,你真能幹!出去轉一圈,就收穫這麼多。」

  顧楓是個人才,潛力還高。能收入麾下,真是她三生有幸!

  顧楓端著碗,一隻手愛憐地揉揉她頭頂:「姐姐以後會更加努力掙錢養你——別人家孩子有的,我妹妹也得有!」

  林思泠眼眶發熱,抱住她的腰,把臉貼在她大腿上蹭蹭。

  「姐姐最好了!」

  林瑩瑩從沒見過閨女這麼撒嬌的樣子,還是對一個外人,表情一陣泛酸,陰陽怪氣。

  「你哪來的姐姐?老娘只生了你和你弟兩個!自家娘和弟弟不親,去親一個外人……養不熟的白眼狼!」

  林思泠眼角餘光欠奉一個,將顧楓抱得更緊了。

  此時,一陣騷動,鬧鬧嚷嚷的聲音傳來。大家循聲望去,只見一群李家村村民收斂親人遺體歸來,抬著傷員,還橫拖倒拽著一團東西。

  隔得遠,沒瞧清那團東西是什麼。直到走近,村民們狠狠將其摜在營地中間,那團東西發出尖銳喊叫,才知道是個小女孩。

  本以為奄奄一息了,沒見動彈。結果村民們剛一鬆手,那小女孩就蹦躂起來,橫衝直撞想要逃跑。

  兩個婦人追上去揪住她後腦頭髮,毫不客氣朝她臉上甩上幾耳光,又重重踢上幾腳。將人徹底打服了,才趴在地上。

  村民們一看,能動彈的全部圍了上去。

  林思泠覺得那小女孩挺眼熟,牽住顧楓的手,擠進人堆中看熱鬧。

  果不其然,對方正是宋來娣。

  宋來娣這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衣裳被撕得稀爛,一條條碎布掛在肩頭。身上臉上,沒有一塊好肉。眼睛、嘴巴被人打腫了,慘不忍睹。

  林思泠心裡覺得驚訝。

  李家村村民在她印象中算是比較和氣講理的。再困難時,沒去劫掠傷害他人。他們在李紹帶領下,只是盡力團結合作,一致對外,爭取生存機會。

  宋來娣雖然心術不正,到底是個孩子,怎麼會被村民們如此對待呢?

  不知全貌不予置評,她靜觀其變。

  「胡鬧!」

  張柚和李玉梅扶著李紹越眾而出。李紹按住自己傷臂,怒瞪那幾個打人的婦人。

  「你們這把年紀,簡直越活越回去了!這麼多人,竟然去欺負人家一個孩子?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李紹憤怒無比,跺著腳,身體搖搖晃晃,媳婦閨女快扶他不住。

  李宏才連忙上前,代替李玉梅扶住他。

  「里正,您一定要為我家勇哥兒做主啊!」

  帶頭打人的婦人呼天搶地,轉頭朝李紹跪下來。

  「這下作的小丫頭,本來我家勇哥兒還有救,結果生生被她害死了……」

  說罷,嚎啕大哭。

  幾名婦人從旁扶住她,均是一臉義憤填膺,紛紛附和開口。

  「對呀,里正,我們就沒有見過這麼歹毒的小丫頭!」

  「明明勇哥兒還有口氣在,可她為了搶勇哥兒隨身攜帶的口糧,竟然搬石頭將勇哥兒腦袋砸開花……」

  「太殘忍了!小小年紀,咋能這麼壞?」

  別說李紹等人目瞪口呆,林思泠也聽得不可置信,瞅一眼蜷縮成一團的宋來娣。

  李紹呆半晌,找回自己聲音:「這……她還是個孩子,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沒有誤會!」

  勇哥兒她娘氣憤地爬起來,推開眾人,露住其中一位躺在擔架上的人。那人滿頭滿臉血,出氣多,進氣少,眼瞅是不行了。

  他的媳婦,一雙兒女,撲在擔架上哭得昏天黑地。

  「大山,你睜睜眼!告訴里正,你先前告訴我們的話?」

  仇恨燒紅了勇哥兒她娘的眼睛,她用力搖晃大山媳婦與孩子:「你們也別光顧著哭,快讓你們家男人清醒一下啊!」

  擔架上垂死的李大山,掙扎伸出手。沾滿血的指頭,顫抖著指向雙目失神的宋來娣。

  李紹湊到他身邊,才能聽清楚他喉嚨里擠出來的話。

  「里正……是她……我看到是她……帶他們來的……那匪首……還誇她……」

  李大山眼中充斥血絲,凸得老大。

  「匪徒……追你們去了……她……搜刮東西……勇……」

  李大山沒能說完。

  他喉頭咕咕一陣作響,嘴角溢出大量血沫,腿用力蹬了兩下,頭一歪便沒了動靜。

  大山媳婦見狀,哭得一下子撅了過去。她的一對兒女反倒不哭了,怒火熊熊的眼睛,轉而定在宋來娣身上。

  「我是被迫的……我真的是被迫的!」

  宋來娣渾身發抖,雙手環抱住自己,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聲嘶竭底。

  「他們也殺了我的家人……我不聽他們話,他們就要殺了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村民們眼神冰涼,看著眼前這個哇哇大哭的小女孩。李紹手腳冰涼,更是一陣陣發怵。

  怎麼會有這樣壞的人存在?小小年紀,心腸便如此歹毒!容她長大,那還得了?

  同行的村民為難地撓頭,看向李紹:「里正,不是我們要攔阻她們報仇,這……再怎麼說她還是個孩子……」

  他們一開口,立即被家裡死傷親人的村民,喪失理智的狂怒噴回去:「死的不是你們家人,所以你們能這麼同情一個兇手!」

  林思泠嫌惡地瞧瞧宋來娣。突然間,想到了現代某位大能說過的一句話——

  這不就是人嗎?

  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比人更壞呢!有些人,什麼樣的惡都能做出來,對此,早就不必大驚小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