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初相識時，公玉謹明顯身強力壯多了。
這段時間未見他體內毒發作，也未見他虛弱咳嗽，是不是有所好轉了呢？
「別看了，人走遠了。」
顧楓給她端過來一碗散發著濃郁苦酸味的藥汁：「來把藥喝了！」
雖然不善廚藝，但煎藥可是顧楓從小的必修課。每次送到林思泠口邊的藥，都是不燙不涼，溫度剛剛好。
林思泠乖乖接過碗，一口氣咕咚幹完。顧楓接回空碗，塞給她兩塊果乾，眼裡充滿疼惜。
別的孩子，吃藥扎針，撒潑打滾、嚎啕大哭，無所不用及，把自己爹娘愁的心都揉碎了。
而她這妹妹，病得再嚴重，只是小貓般蜷縮在床上。自己一個人默默忍受痛苦，從不哼唧抱怨。
吃藥也會乖乖地不哭不鬧，一口氣喝完藥，還會跟她說聲：「辛苦姐姐了！」
這樣的妹妹，叫她怎麼不疼、怎麼不愛？
等顧楓把空碗藥罐端到窩棚外洗，林思泠一個人裹著狼皮，坐在小石凳上，收拾顧楓採摘回來的野菌子。
辨認野菜不行，但藥材、菌菇顧楓一認一個準，不用擔心她弄回來紅傘傘白杆杆。
可惜沒什麼肉，連雞蛋也沒有，不然，這些菌用來燉湯多美味！
正想著，搭窩棚的木架子被人重重敲了兩下。林思泠轉頭看看「門帘」下，露出一雙尖尖的繡花鞋。
桃源村會穿這種鞋子的，只有一個。
她開口說：「妘葉姐姐，請進！」
果然，「門帘」一掀，妘葉裹著身毛皮，哆哆嗦嗦走了進來。臉白嘴烏青，雙手環抱自己，一副被寒風摧殘的樣子。
「泠妹妹，我來看你，病好沒有……」
林思泠失笑：「妘葉姐姐，你自己都還沒好，跑來看我？咱倆都有病，萬一再交叉感染怎麼辦？」
妘葉聽不懂她嘴裡的「交叉感染」，是什麼意思。只是看她能起床幹家務活兒了，鬆口氣，放下一顆心。
她在桃源村沒啥朋友，唯一親近的是林思泠。
如果林思泠有個三長兩短，那日子過得可真沒意思。
殷黑固然對她好，可她對情愛真沒興趣，更沒信心。拒絕了好幾次，那大老粗爺們，依然痴心不改，固執的說會等她回心轉意。
她能怎麼辦？
林思泠這裡，是她唯一可以躲清閒的地方。
搬了塊當凳子的石板，在林思泠身旁坐下。林思泠看著她伸出十根芊芊玉指，把好好的一朵菌，給自己撕成麻花條，眼皮跳了跳。
「妘葉姐姐，你身體不好，別幫我幹活了。有胃口的話，吃點果乾爽口吧？」
說罷，起身打水，拿出一袋果乾。
妘葉喜歡吃新鮮水果，不愛吃乾巴巴的果乾。不過林思泠拿出來了，她還是勉為其難去洗了手，接過果乾吃。
「泠妹妹，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不好找里正說，講給你聽怎麼樣？」
見她一臉鄭重其事的表情，林思泠好奇心起：「什麼想法？」
「我覺得我們現在困在這裡，雖然暫時能開荒，躲避戰火，勉強能自給自足。但是，長久下去，不會有大發展……」
妘葉停頓一下，瞅林思泠神情。
「統共就51個人，將來年長者去世，村里不就剩幾個長大的孩子？他們能支撐一個村？」
「況且，每家每戶，手裡只有那麼幾個銅板，兜來轉去，不過是左手倒右手。長久下去，大家會失去掙錢的欲望，缺少建村的動力……」
「那時咋辦？單為了一口吃活著嗎？」
妘葉覺得自己說不清楚，語言表達能力不行，指甲輕戳自己嘴角，秀眉深蹙。
林思泠卻是懂她想說什麼。
不就是桃源村想要發展，閉關自守不行，要走出去對外交流嗎？
村莊如此，國家亦如此。
沒想到妘葉有這般見識。
想想她問妘葉：「妘葉姐姐，那你的意思是什麼？我們現在能做什麼？」
「我覺得桃源村除了建立前哨村，還應該在附近城鎮，想辦法經商開店，盤活村里經濟。」
妘葉毫不猶豫吐露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一可以幫村民們掙錢，二可以為桃源村收集情報，預知吉凶……」
林思泠……
「開店？妘葉姐姐，你覺得桃源村現在有能力開什麼店？」
不是她說，妘葉想法是好的，但目前時機不成熟。
他們現在連身上的衣裳，身下的被褥都不齊呢！
「食肆、布莊、酒樓、青樓、賭坊……」
妘葉一臉憧憬，看見顧楓一腳踏進門來，補充一句：「還有醫館藥鋪，都行啊！」
林思泠沉下臉。
「別的什麼都可以，唯有青樓、賭坊不行！」
幻想也不行。
妘葉臉色刷地變白。
「泠妹妹……其實你還是瞧不起我，對不對？」
林思泠不知道她腦子怎麼突然拐到這地方了？耐著性子道：「妘葉姐姐，你當初淪落到那種地方，難道是自願的嗎？」
「當然不是！」
要不是注意到顧楓在瞅著她，妘葉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我和秋蝶，都是被家人賣到那種地方的……」
林思泠的話，令她感覺深受侮辱。
林思泠無視她的憤怒，只是心平氣和：「那就對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為什麼還想要開青樓？將自己受過的苦，讓別的無辜女孩再受一遍嗎？」
妘葉冷靜下來，肩膀一垮，捉摸半晌後一陣心灰意冷。
「我只是，覺得這些行業的確掙錢快……」
沒有多想。
「那賭坊為什麼又不能開？」
她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恨意：「那些臭男人，活該讓他們一個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慘死！」
林思泠終於發現妘葉的心，不同於她外表柔美的臉蛋，有些黑暗扭曲了。
殷黑若想要贏得佳人的一顆真心，可能非常困難。
她握住妘葉的手，溫言細語開導。
「妘葉姐姐，好賭的男人自然該死。但因為賭坊的存在，他們會賣妻賣女。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們又何必，成為她們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呢？」
妘葉不說話了。
看著顧楓在對面坐下來，神情冷淡地倒了杯水喝，她頓時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