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可憐人必可恨

  公玉謹不知道李紹心裡的怨恨,只是微愣下後,無聲嘆息。

  尋找他……

  藉口吧?

  真有心找他,何必帶上林瑩瑩這個累贅?

  他完全可以將林瑩瑩留在李紹等人身邊,自己獨自下山,豈不更加輕裝簡行。

  兩年的「舅甥」情,他已經將這位忠義的隨從,視為親人般的存在。他一直以為這種情分,永遠不會改變。結果……

  到底英雄難過美人關。

  因為一個女人,他這小主子,不再是對方心目中敬若神明、愛如骨血的存在。

  林思泠見兩人相對沉默、垂頭喪氣的樣子,轉移話題:「李叔你知道官兵擄走玉梅姐她們,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距離事發,已經過去一晚上,說不定已遭遇毒手了。

  「我不知道她們被帶去了哪裡。」

  一說起這個,李紹就絕望加痛楚。

  「但是聽一個流民說,這些被擄走的女孩,最終會被帶進棠關,供守將挑選。相貌好的,會往上進獻,剩餘的賞給官兵或者賣掉。」

  李玉梅和村里幾個女孩,相貌只能說是清秀,五官端正,其結果很可能是後者。

  林思泠恨得牙痒痒的。

  這群畜生官兵!

  天災人禍,導致百姓流離失所,外加蠻族入侵,國家危在旦夕。

  他們不想著如何將侵略者趕出去,保護自己子民,反而趁機屠殺掠奪。這個垃圾朝廷,從根子上壞了!

  顧楓和公玉謹默然。

  如果被帶進棠關,基本可以宣告李玉梅等人的命運了。他們哪有那個本事,衝擊關卡救人?

  李紹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那麼絕望。

  閨女是他們夫妻的命根子,失去了,餘生不知該如何度過。張柚且昏迷著,醒來也不知如何讓她接受現實。

  幾人登上山坡,一車重物,抬得異常吃力。不過這當兒,大家連粒米不捨得扔。這車糧食,是他們所剩無幾的希望了。

  到了李紹等人藏身的地方,原來他們找了處山洞,躲過官兵追擊。洞子不大,三十多號人擠擠挨挨,靠坐一起,裡面空氣烏煙瘴氣,悶得令人窒息。

  這哪裡看得見人?

  顧楓讓李紹和能動的村民,把傷病員全部抬到洞外。這昏暗的光線下,她如何診治?

  林思泠搬不動人,就和公玉謹提著一大包飯糰,瞅清醒的人發兩個。

  她注意到這一次浩劫,讓李家村損失前所未有的慘重:年老體衰的人一個不剩;女人只有張柚、蔡嫂子、姚嫂子幾個倖免於難;男青壯們群體掛彩。

  而李家村的孩子……

  掃視一圈後林思泠心情極為惡劣——倖存下來的,清一色是男孩子。不言而喻,生死關頭他們的父母,選擇保住兒子。

  姚嫂子緊緊抱住自己的兒子李興,滿臉悲傷,又夾雜著絲絲慶幸。

  林思泠遞了兩個飯糰給她,看也沒看她囁嚅欲言的樣子,便拉著公玉謹走了開去。

  可憐人,必可恨,這句話真就沒有說錯!

  張柚沒有受傷,只是因為閨女被擄,生死不明,一時間急怒攻心暈倒了。被顧楓救醒,也沒恢復什麼求生意志,只知道躺在那裡,渾渾噩噩、默默流淚。

  「張嬸,李叔已經崩潰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剛才在我們面前,稀里嘩啦、哭得像個孩子!」

  林思泠在她身邊蹲下,盯住她的眼睛。

  「你們是夫妻,於心何忍,見他那麼崩潰的樣子?」

  「他擔心玉梅姐、擔心你,還要忙著去照顧村民們……如果他最後真的撐不下去,失去閨女的你,是否還想失去自己夫君?」

  張柚茫然的眼神聚焦在她臉上,頃刻,淚流滿面。

  「我的閨女……」

  林思泠握起她的手,塞給她一個飯糰,冷著臉。

  「張嬸,我一直很敬佩你!你是我們女人中的表率,能夠像男人那樣,領導指揮村民。巾幗不讓鬚眉,站在李叔身邊,成為他真正的賢內助。」

  「現在是李叔與我們大家,正需要你的時候,你怎麼能這麼脆弱地倒下來?玉梅姐也需要你振作起來去救她……」

  張柚到底是被說動了,流著淚掙扎坐起來,把飯糰送進嘴裡,用力咬了一口。

  「你說得對,泠姑娘!他們都需要我,這個時候,我不能軟弱……等我身上有了力氣,就去找他們!」

  邵哥、蔡姐姐,都是她心目中重要的人。不能因為閨女,便撇下他們。

  林思泠點頭,又遞給她一個飯糰,朝下一個村民走去。

  公玉謹有些佩服地看著她的背影。心想,沒想到泠妹妹這麼善解人意,能說會道。

  張嬸子明明都喪失求生意志了,不知泠妹妹哪句話觸動對方的內心,令其重新燃起鬥志?

  散完飯糰,來到洞外,顧楓正在給李宏才包紮傷口。為了救回李玉梅,李宏才肩膀給官兵砍了一刀,人差點當場廢了。

  李紹再晚一步遇見林思泠三人,李宏才即便不因傷口感染而死,也會因流血過多而亡。

  相比較,青壯中只有李天百傷勢最輕。畢竟孤家寡人一個,沒什麼好牽掛的,遇到危險只管跑。

  此刻他在山坡上拄著木棍打轉,望風兼巡邏。

  一口氣診治這麼多人,顧楓累得不行。

  最後包紮完李宏才的傷臂,就往邊上一坐,對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李紹說:「能不能活過來,看他自身毅力了!」

  她反正是盡力了。

  李紹點頭,剛想表示感激之情。張柚帶著幾個女人,端著水盆走出來,請顧楓洗臉洗手。

  李紹望著重新恢復生氣的媳婦,鼻子一酸,淚水情不自禁又從眼睛裡冒出來。

  張柚一看,既是感動自家男人對自己的感情,又擔心自家男人老這麼哭,威信都給哭沒。連忙拉著李紹去另一邊,兩口子咕咕嘰嘰彼此安慰、寬解對方去了。

  正當此時,山下湧來一群流民,十多人左右,徑直朝他們的藏身地而來,似乎知道這裡藏人一樣?

  李天百連忙跑回來告訴李紹。林思泠幾人、村里能動彈的村民,全部警惕地拿上各種防身武器,跟隨李紹迎去堵人。

  他們這一行雖說死傷慘重,但要清理十多個流民,是沒問題的。

  不能被什麼阿貓阿狗,隨便欺負到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