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逼他臥薪嘗膽、東山再起;顧楓這位天賦極強的醫師,即便不能替他解毒,至少能幫他壓制住毒性發作。
何況還有泠妹妹在……
總之跟著姐妹倆,比跟著邢峰繼續漂泊江湖好。
三人推著車,林思泠暗自高興,內心祈禱千萬別撞見癲公癲婆!公玉謹這孩子,就讓她麻溜滴拐走吧……
經過一天一夜洗禮,當初被棠關官兵肆意殺戮搶掠流民的地方,已是成群結隊的老鴰頭頂盤旋,老鼠野狗出沒。
悶熱的微風,送來濃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無數具殘缺不全的遺骸,散布荒野。一些零星的流民,如同在屍骨血肉中鑽進鑽出的蛆蟲一樣,到處尋找能夠搜刮的財物糧食。
三人推著車,小心翼翼前行,提防有失去理智的流民,朝她們撲過來。畢竟這一車子的東西,十分引入矚目。
好在是大波流民被殺散了,死傷慘重,聚在一起,成不了氣候。他們睜著猩紅的眼睛,默默注視獨輪車轆轆經過,轉過頭,又繼續搜下一具屍體的身。
公玉謹抬起頭,望眼上山的路。
昨天,邢峰、李紹等人皆是從此路逃上山的。也不知後來,他們有沒有躲過官兵追殺。
林思泠和顧楓沉默等待他表態。
如果其改變主意,後悔,在這裡分道揚鑣,還來得及。
公玉謹一眼之後便收回目光,推著車繼續朝前走。直到這時,林思泠才真正鬆了口氣,面上油然露出微笑。
只是這笑意,並未能維持多久。
走出沒多遠,他們聽到身後沙沙腳步響,回頭一看,三人愣住了。渾身是血的李紹,從灌木叢中鑽出來。看到他們,瞬間淚流滿面。
「太好了!顧姑娘、泠姑娘、謹哥兒,你們還活著?」
林思泠心情複雜。
李紹在這裡,那麼證明癲公癲婆也在附近。真是穿越附帶的新手大禮包啊,和這具身體綁定了,怎麼也甩不掉。
顧楓沒什麼表情。
三人中只有公玉謹,是完完全全的驚喜。丟下車子,上前一步抓住李紹:「李叔!你怎麼在這裡?大家都還好嗎?」
「不好……很不好!」
李紹明顯崩潰了,讓公玉謹扶住,一歪身子坐在地上。
一路行來,那麼艱苦磋磨,沒見他喊一聲「累」、訴一句苦。此刻偌大男兒,渾濁的淚水在臉上縱橫奔騰,哭得不能自已。
「玉梅那丫頭……和村裡的幾個丫頭,被官兵擄走了!宏才他們為了救人,被砍成重傷……你們嬸子又急又怒,暈過去了……」
李紹哽咽述說昨天逃散後的遭遇。
「幸好顧姑娘給的藥在,我們毒翻幾名官兵,最終逃掉……」
但因此喪生、被擄走的人,再救不回來。
早知是這個結果,一開始顧慮什麼官兵?直接先下手為強,幹掉那群畜生就好了……
痛定思痛,李紹忍不住用力捶打自己胸口,發出撕心裂肺的號啕。沒哭兩聲,喉嚨里「咔」得吐出一口鮮血!
林思泠連忙扶住他,焦急地招呼顧楓:「姐姐,你快來幫李叔瞧瞧?」
顧楓蹲下身,把李紹的脈門,片刻說:「沒有大礙,李里正只是急火攻心,才吐了這口血。」
身上也沒見什麼傷處,想來粘上的血,也是別人的。
李紹慢慢從悲痛中清醒過來,兩眼希冀地望向顧楓。
「顧姑娘,我那媳婦如今仍舊昏迷著,還有許多村民也受了傷……能不能請您去為他們診治一下?」
他會冒險從山上藏身地下來,潛伏在這危險地方,就為了尋找遇見林思泠三人。
他心裡總有種莫名感覺,認為只要能找到林思泠三人,所有難關,都會迎刃而解!
顧楓看向林思泠。林思泠自然不能對李紹等人見死不救,微微點了點頭。
顧楓和公玉謹一起,手上用力,將李紹從地上扶起:「那就快走吧,這裡不宜久留!」
李紹仿佛重新獲得了主心骨,擦擦眼淚,挺直脊樑:「你們的車還沒丟失?來,我幫你們推!」
他們只顧逃命,行李大半遺失,昨夜到現在,水米沒進。看到車上的米袋子、菜袋子,不自覺抿了抿乾裂的嘴唇。
「李叔,你先吃點東西,喝口水!」
林思泠看出來了,從身上包袱,摸出兩個飯糰子,一個水囊。
今早那一大鍋「粥」,做出幾十上百個飯糰,背著死沉。沒想到這會兒派上大用場了。
李紹擔驚受怕一晚上,此刻魂魄歸位,才覺飢腸轆轆。沒有客氣,接過乾糧,狼吞虎咽。喝掉半囊水,把兩個拳頭大小的飯糰吃了。
林思泠怕他不夠,還要遞給他一個,李紹連忙搖手:「泠姑娘,我夠了!糧食能省則省,如果有多的……」
他十分羞恥地開口:「待會兒給你嬸子他們幾個……」
林思泠笑一笑:「好。」
公玉謹在旁,忍不住發問:「李叔,你看見我舅舅沒有,他現在是和你們在一起嗎?」
李紹本來趨於穩定緩和的表情,驟然一暗。
皺緊眉頭,片刻舒展開來:「昨天我們的確是在一起的。不過今早,他和泠姑娘的娘一起離開了,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
林思泠眼皮一跳。
雙目注視前方,頓覺山也青了、樹也綠了、天也藍了、空氣也清新了——老鴰在頭頂,「嘎嘎」叫得賊動聽!
公玉謹皺眉:「他們會去哪裡?」
李紹語氣隱含一種不易讓人察覺的冷淡。
「不知道。臨走之際,邢鏢頭就說了一句,要去找你。」
他沒有說的,實際是他們想請邢峰出手,幫忙救被擄走的村民,被邢峰一口回絕了。
救人有風險,也極其不符合實際,被拒絕了他覺得正常,不能怨邢峰無情。但是!他忙著奔波在傷者中間,安撫照顧傷者的時候,那兩人不告而別。
帶走了他們剩下的唯一一輛板車,以及車上裝載的大部分糧食!
雖說這些糧食,林思泠一行的確有份,而且應該占大頭。可是,好歹給他們留一點吧?
他們這麼多人,個個掛彩……兩個人帶走那麼多糧食,吃得完嗎?
一路同行,以為是夥伴,結果對方連生路也不給留!
李紹見到林思泠三人,會崩潰成那樣兒,真不僅僅是閨女被擄走、村民們死傷累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