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迎呆坐在沙發上,雙手扶著額頭一動不動,像沉睡過去了一樣。
窗外北風呼嘯,今夜的天氣寒冷無比。
她要在這裡坐著等,等肖正山回來再去面對那些未知的事情。
除了那個男人可以做她的靠山,她的主心骨以外,沒有人能夠幫她。
家裡的傭人們都還在山上的溫泉莊園,只有莊一諾看到了整個事件。
梅迎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各種想法飛蛾撲火一般湧向她,沒有一個能抓住。她甚至期望剛剛那件事是一場夢,夢醒了她還可以繼續以前的生活。
但那終究不是夢,梅迎知道,肖遙肯定已經探知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怎麼辦?!若他知道自己是頂替他親生母親,成為了這個家的女主人,會不會把她趕走?
梅迎的眼睛在逐漸模糊,仿佛有無數水滴,快速匯成兩汪死海。她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都四十多歲了,人生怎麼可能說改變就改變。失去丈夫,失去家庭,她還有什麼活著的意義。
她哭著對自己說:「好了,這下子你滿意啦?愛過了,也恨過了,現在該退場了。」
一剎那間,梅迎都開始有點羨慕那個躺在梅樹下的人,至少她得到了丈夫和兒子全部的愛。
她胡思亂想了很久,甚至產生了妄念,盤算著:萬一肖遙受傷後,失去了記憶,那麼只要搞定莊一諾就可以了。
小莊是個好孩子,但如果註定要犧牲一個人,他就只能被犧牲。誰讓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等待他和他媽媽的結局就只有一個:離開肖家。
梅迎揉了揉眼睛,發紅的眸子裡射出了兩道寒光,是困獸準備決一死戰前的無情。
莊一諾在重症監護室門口坐了半個小時,旁邊的家屬都在百無聊賴地看手機。
因為處在這個地方的人,心情都談不上好,所以大家默契地關掉聲音,大多數時間都是自己默默地看。
莊一諾等著,計算著時間,大概差不多了。
果然,監護室旁邊的談話室開了窗,露出一名醫生的臉:「肖遙家屬。」
莊一諾快步走過去,意料之中的病危通知書、知情同意書、有創操作同意書、自費藥品使用同意書······一口氣簽了十來張。
醫生看他簽字的時候,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只是問了一句「病人現在怎麼樣」。盲猜他和病人的關係絕對是至親,否則怎麼能如此坦然,沒有一絲猶豫。
待到看見「與病人關係一欄」上寫著——僱傭關係(家庭護士),那醫生的眼鏡差點掉下來。
至於莊一諾的問題,當然是得到了很平常的官方回答:病人仍處於危險中,正在觀察。
這也是他預想中的答案,沒有醫生可以包治百病,也沒有人能預測未來。
「你就是那個救了病人一命的家庭護士?」簽完字準備走的醫生又轉過了頭。
「嗯,我以前在咱們醫院實習過,後來到省人民醫院工作,現在是病人的家庭護士。」莊一諾說。
「你挺厲害的,非親非故,敢承擔這麼大責任。樓下超市可以租行軍床,晚上在樓道睡覺,冷的話我讓值班護士給你找床被子。」
莊一諾挺感動,卻並不想給別人增加工作量:「謝謝您,我帶著大衣,就不麻煩了。」
說罷,他舉了舉手裡的軍大衣。
眼看醫生又要走,莊一諾趕緊叫住了他,提了個不大不小的請求——他想給肖遙寫幾句話。
重症監護室里儀器太多,病人不能帶手機,怕會干擾儀器的正常工作。
所以,莊一諾才會想到要給肖遙寫幾句話。
試想一下,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被塞進完全不熟悉的環境,周圍全是和時間賽跑的醫護人員,掙扎在死亡線上的素不相識的病人,他一定是無助的吧。
醫生大概是念在同行的份上,轉身從桌子上拿了一張列印廢了的知情同意書,翻了個面兒,讓他寫。
莊一諾深吸了口氣,剛才要給肖遙帶幾句話的操作是臨時起意,他其實還沒有想好要說什麼。
勵志雞湯?太矯情了,不適合肖遙。
調侃取笑?更不行,那傢伙可能會立刻從裡面爬出來,要給他點「顏色」看看,畢竟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突然腦子裡就想起來一句話,好像是在某本過期雜誌上看來的。
肖家的書房很大,裡面包羅萬象,什麼書都有,除了各種大部頭,還會收集一些有名的雜誌,比如《讀者》、《青年文摘》。
莊一諾平常不喜歡刷視頻,覺得沒有營養,哈哈笑完以後很空虛,跟個小傻瓜似的。
他常常喜歡在看專業書籍的間隙,溜達到書房裡,翻翻那些雜誌。
這時候,曾經看過的那句話,清晰地回到了腦子裡。
「雖然不是所有的離別都能盼來重逢,但失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回來。——克里斯蒂娜」
寫完以後交給醫生,莊一諾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件事,感到非常疑惑。
梅迎沒有來,或許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麼連肖正山也沒有一個電話?
他忍不住拿出手機,撥通了肖叔叔的電話。
奇怪,肖叔叔的手機居然無法接通,裡面一直是嘟嘟的忙音,到最後直接傳出關機的聲音。
莊一諾沒再猶豫,抓住這個空隙,趕緊去給肖遙買一些生活必需品,水杯、毛巾、面盆、抽紙······
他一樣樣地在備忘錄里寫著,突然發現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自己微信上還剩下不到一百塊錢,而他銀行卡里的錢剛剛已經全部交了住院費。那可是他攢了好久的,有幾筆還是從定期轉成活期。
估計就這樣也是杯水車薪,重症監護室的費用一天都要幾千塊,而肖遙做的那些檢查都不便宜。
莊一諾暗自嘲笑自己,是不是最近陪李姐上菜市場多了,不管是什麼事兒,都講究個性價比,衡量一下看便不便宜。
肖遙做的檢查都是必須的,那些錢省不得。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裡面怎麼樣了,有沒有看到自己寫給他的紙條。
陡然間,莊一諾有種中學時代傳紙條的感覺。
那時候,班裡一些男生女生不敢明目張胆地談戀愛,就以各種方式傳紙條。
男生:
正面「借個橡皮。」,反面「時間過得好慢,你下課別走那麼快。」
女生:
正面「用完記得還我。」,反面「你追人沒有激情,怎麼會有速度。」
男生:
正面「五十八頁的答案寫一下。」,反面「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女生:
正面「我也不會。」,反面「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