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他臉色變了,如果觀察仔細的話,他目光甚至有剎那間的失態。
然而龍紀威對他根本沒有任何關注,他甚至沒有往山地仁的方向望一眼,只低頭專注的看著葉真。
龍紀威完全沒有注意到,就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山地仁緊盯著他擦肩而過,目光簡直可以把他整個人的皮膚血肉、五臟六腑給完全挖空穿透。
山地仁就這麼眼睜睜盯著他,卻沒有叫,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他坐進日本大使館的車,單向玻璃的車窗緩緩搖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汽車緩緩發動,很快開出了包圍圈。
龍紀威盯著葉真,半晌摁熄了煙,順手在少年滿是血污的臉上擦了一把,低聲道:「去洗一下,然後回家。」
葉真望著大使館車離開的方向,半晌才收回目光,說:「哦。」
他用手臂上的繃帶擦了把血,面無表情的走開了。
☆、黑澤的邀約
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葉真赤身裸體站在花灑之下,一隻綁緊繃帶的手臂支撐著牆壁,仰起頭任憑水流從臉頰上衝到胸前,帶走身上凝固的血跡。
如果這一幕被畫家看見的話,一定會被熱烈的讚美一番然後充滿激情的畫下來。但是現在浴室里除了葉真別無他人,少年疲憊的喘息和絕望,也沒有任何人發現。
葉真低下頭,水流嘩嘩衝擊著他頭頂,從臉頰和鼻尖上成串的流淌下去。
他本來有機會殺掉山地仁的,但是他沒有。
他沒有抓住機會。
世界上最痛苦的感覺就是後悔,如果他下手狠點直接滅掉那個人形怪物,如果一開始就下了山地仁的槍……
葉真發出一聲長長的、野獸般沙啞的嘆息,他仰起頭,閉上眼睛,讓水流在臉上衝擊了一會兒,才關掉花灑走出了浴室。
門外客廳里傳來爭吵聲,兩個穿灰色制服的男人正煩躁的站著,跟今天在倉庫現場看見的國安局工作人員一模一樣。兩個人都提著皮箱,試圖跟龍紀威解釋什麼,臉色都不大好看。
葉真光著上身,穿著長褲拖鞋,一邊用大毛巾擦頭髮一邊走向臥室。這時一個工作人員看見他,口氣很不善的叫道:「喂!等等!」
葉真停下腳步,目光漠然。
「你過來!到這邊來!」
葉真沒有動,看向龍紀威。
龍紀威坐在沙發上,背對著他,冷淡問那個工作人員:「你打算在我家裡,對我的養子呼來喝去?」
那人惱羞成怒,忍著難堪說:「龍處,我知道你有意見,但是按照規定他必須跟我們去北京接受問話,他幾乎挑起了一場外交戰爭,大使館已經對我們提出抗議了……」
龍紀威說:「具體情況玄鱗已經告訴你們了。」
玄鱗把頭枕在龍紀威大腿上打PSP,一臉百無聊賴的神情。
但是客廳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就是因為這個男人坐在這裡,他們才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哪怕今天龍紀威鐵了心不把那個少年殺人犯交出來,他們也不能硬從他家裡帶人。
當年龍紀威從北京出逃,千里迢迢星夜兼程,日本方面派了無數特工堵他,九處派了無數人馬找他,但是玄鱗只要動一動手指頭,那些精英們就全變成了戰鬥力負五的渣。
兩個工作人員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忍著氣道:「可是龍處,我們連當事人的面都沒見到,回去怎麼跟北京方面交代?怎麼跟日本人交代?這次他們山地財團的董事差點就送命了……」
龍紀威淡淡的道:「他們把C級失敗品放出來害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如何跟我交代?」
工作人員:「……」
葉真盯著他們,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笑,走進房間重重摔上了門。
客廳里的爭論還在繼續,葉真仰面大字型倒在床上,眼睜睜盯著天花板。
沒過幾分鐘,門被敲了兩下,緊接著理直氣壯的推開了。
玄鱗端著一盤雞蛋炒飯走進來,喜滋滋道:「這是你最親愛的爸爸大人我炒的,你嫌難吃可以不吃……」
葉真一把搶過勺子,狼吞虎咽。
玄鱗又開了兩瓶啤酒,自己一瓶,給葉真一瓶,說:「男孩子應該學會喝酒,來嘗嘗。」
葉真左手拿不了東西,右手放下勺子,拿起啤酒來喝了一口,說:「味道好怪,跟我們那時不一樣了。」
玄鱗不以為然:「人類的釀酒技術在進步嘛。」
父子兩人對坐一會兒,葉真咽下一口飯,低聲道:「你去跟龍紀威說,叫他別跟那兩人爭了,我可以跟他們走,去交代那個什麼問題……反正我又沒有錯。」
玄鱗眼皮不抬,淡淡的「哦?」了一聲。
「如果他們不相信,就叫那個山地仁來跟我當面對質。」
玄鱗又「哦?」了一聲,半晌仿佛覺得很有趣,問:「然後你趁機把他殺掉?」
葉真:「……」
葉真的小心思被果斷識破,腦袋耷拉下來。
「你跟以前的龍紀威很像,如果沒人管束的話,也許以後你就是第二個龍紀威。」玄鱗搖晃啤酒瓶,悠然自得的翹著二郎腿,說:「可惜你不走運,被親愛的爸爸我監管起來了。」
葉真立刻抗議:「為什麼你不監管龍紀威?」
「……」出乎意料,玄鱗竟然有片刻的沉默,「——我沒有辦法。我做不到。」
半晌他又解釋:「當時我受控於他,而且我一直很喜歡他,他想做的事情,我一概幫他完成,不管是對是錯……心懷仇恨並且為所欲為,這養成了他心狠和偏激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