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去世之後,這是季染第二次來到古巷小院。
推開那扇木門進去,季染的目光還是會在第一時間找尋那一抹身影。
自從老爺子去世之後,古巷裡面又恢復了沒有人居住的情形。
老爺子的小院子裡面,保姆被帶走了,院子幾天都沒有人打掃了。
之前周景年安排住在隔壁的保鏢,也都撤回去了。
整個小院安靜的仿若是某個無人到達的無人之境一樣。是
就連飛鳥飛過上空的聲音都清晰的聽得見。
蔣經年:「師父這些年就住在這裡?」
季染看了看他,點了點頭。
對於他們這些功成名就的行業翹楚來說,這樣的居住環境,實在是和貧民窟沒什麼區別的。
這小院本就是很老很老舊的房子了,加上老爺子原本就腿腳不方便,住在這裡面只是儘量的把自己生活的那一片打掃乾淨已經是很不錯了。
也是周景年派了保姆過來之後,這小院子裡面四下才被收拾的很乾淨。但是現在又好多天沒人住,且隨著老爺子過世,這院子不過三五天就已經出現了一種被徹底荒廢的蒼涼感。
可能這就是房子太老的一種弊端吧。
「師父就住在這種地方?」
「我們師兄弟們個個受師父恩惠,各個功成名就,結果我們的師父竟然就住在這種地方。」
「師父他老人家怎麼就這麼想不開?」
寧教授看著季染的臉色越發不好看,看於是出言說道:「各位師兄都少說幾句吧。師父的脾氣,大家也不是不知道。更何況,是師父自己選擇了這種生活方式,如果他想要過好日子,難道還會是沾大家的光嗎?」
蔣經年一直盯著老房子看,到這時候,也回頭看了一眼其他的師兄弟。
「行了,都少說幾句,來到師父的故居,這樣像什麼話?都別說那麼多了,不是都想來看看師父生前的住處嗎?現在既然來了,都好好看看,好好的記住,我們的師父最後就是住在這樣的地方。該自我檢討的,就好好的自我檢討。」
蔣經年作為大師兄,他說話在這群師弟裡面,似乎還是很有威信的。
加上他本身功成名就,社會地位也很高。
自然他說什麼,師弟們也都是會聽的。
裡面的門,不知道是誰還上了鎖,季染上前看了看,回頭說道:「門鎖上了,我去找找鑰匙,師兄們先等等吧。
師父生前經常獨坐在院子裡面,大家也可以坐一會兒。」
以前這院子裡面椅子是沒有多餘的,後來季染找過來之後,這裡也添置了一些東西。
不過,老爺子到底是一個人住著,也不喜歡奢華,只是添了一些簡單的東西,也並不多。
季染讓大家隨意坐,也就是她並不打算親自熱情的招呼大家,什麼奉茶遞水,給大家搬椅子擦灰什麼的,更是不可能了。
前些天她來的時候,因為保姆守在這裡,門是沒有上鎖的。
唯一可能就是,最後從旁邊小院子裡面撤出去的保鏢把門給鎖了。
雖然沒人住了,但是季染畢竟還會在這裡。鎖門也是正常的,周景年那邊的保鏢也沒有跟她交待鑰匙的事情,她猜想應該是在隔壁小院子裡。
不過,走出這邊小院門的時候,季染還是打電話問了一聲。
周景年也立馬派了保鏢過來,因為要是被帶走了。
季染正準備轉身回院子裡面的時候,一眼望見了裡面的師兄們,忽然之間,她就不想進去了。抬起的腳也放下來。
她自己也是有感覺的,很明顯的感覺到師兄們是來師父院子裡面找東西的,至於是找什麼,她就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師父留給她的那些資料,是不是就是師兄們要找的。
不過,那些東西,她覺得,他們應該也都是學會了,不至於還要來找。
可是,她自己的直覺,加上寧教授的提醒,季染還是覺得他們都是抱著不一樣的目的而來的。
索性,在等保鏢送鑰匙過來的時候,季染就沒進去了。
她去了隔壁院子,找了一處院牆倒塌了一半的地方,安靜坐下來,聽著隔壁的動靜。
老爺子的院子裡面,那群師兄們說話的聲音開始漸漸變大了。
寧教授的聲音,季染是最熟悉不過的。
「大師兄,我們真的只是來看看師父生前住的房子嗎?就這樣的地方,只怕連小偷都不肯光顧。」
「小師弟,你不懂,師父這個人啊,心思很深的。我們這些跟著他的弟子,他隨便教教,我們現在是什麼樣的身份地位?
這小師妹跟著他學東西學的還不多,所有有些東西,他肯定是還沒有來得及教會小師妹。
他生前最後的願望,不就是把一生所學,全都教給小師妹嗎?
既然他是意外去世的,也沒有來得及準備給小師妹交代後事,所以,他的一切都有可能會留在這裡。
你也說了,這個地方,連小偷都不肯光顧。
既然是連小偷都不肯光顧的地方,是不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他生前的時候,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跡,寧願隱藏在這樣一個地方,也不讓人找到他,你就說,難道這不是最合適的地方嗎?」
蔣經年話音落,接著就有不少附和的聲音。
「是啊,大師兄說得對。」
「師父一定給小師妹留了東西在這裡的。」
「他教我們也是留了一手的,人之將死,又不捨得將自己的全部本事都帶進土裡,所以才想著要全都教給小師妹。
他可能也料到了自己身體狀況,自然是會為小師妹做好一切安排的。
東西若是放在外面,可是很容易被人盯上的,只有這裡,是不會有人盯著這樣一個地方。」
「沒錯,就那麼一個鎖,能鎖住什麼?隨便一腳就能把門給踹開。」
有人說那門很容易被踹開,季染坐在這邊院牆角落,心裡默默的笑了。
是啊,那扇門確實是很容易就被踹開了。
那扇門,很老舊,上面老式的門扣和鎖都不結實了,風化嚴重,鐵鏽斑斑。
季染聽著聽著,眼淚默默的掉了下來。
她倒是終於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師父不肯見人也不肯出去了。
這些可都是他親自帶出來的徒弟啊,一個個要麼是醫學界泰斗,要麼也是藥企老闆,誰不是功成名就?
各有成就,不是應該感恩嗎?
怎麼到頭來,感恩是沒有的,反而是各懷心思,各有目的?
去追悼會和葬禮的時候,這些人的偽裝可真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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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以為,自己師父桃李滿天下,雖然老爺子走的悄無聲息,但是最後還能有這麼多人來相送,也算是圓滿。
現在看來,她這是大錯特錯了。
若是老爺子不是走的那麼的悄無聲息,她若是在師父的身邊,他死前一定會跟她嚴肅的交待,絕對不會允許這些人到他的靈前祭拜的。
那不是祭拜啊,是打擾,是打臉!
打了師父教導之恩的臉。
季染已經不敢想像下去了,到底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師父教徒弟,必然是沒藏什麼私心的。
否則,這群人今日的功成名就是哪兒來的?
他們還覺得,師父竟然藏了一手。
若真是藏了,又豈會有他們的功成名就?
季染當真是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狠狠的打他們臉。
那邊的討論聲還在持續高漲。
寧教授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又說話了:「各位師兄,師父最後選擇了季染必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就算是師父做了打算留了東西,也一定是留給小師妹的。
師父多年來都已經不跟我們聯繫了,如今又收了關門弟子,自然是不會考慮留給我們什麼。
要不然,咱們還是走吧。」
寧教授的話,很快就被反駁了。
蔣經年倒是沒有第一個直接跳出來說什麼。
反而是其他人一個比一個激動:「小師弟,你是我們這些人中最後入門的,也是學得最淺的,難道你就不想讓自己更進一步?」
「沒錯,小師弟,你現在這教授雖然做的舒坦,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師父保留的那部分,能帶你走到什麼樣的高度嗎?」
「這要認真說起來的話,師父生前確實是不和我們聯繫,也不讓我們知道他的近況。可是小師弟,你卻知道啊。師父還能把小師妹託付給你讓你幫她答疑解惑,是不是師父有所安排告訴你了,你卻沒告訴我們?」
季染聽到這話,也覺得這群人實在是可笑。
只能說,疑心病太重了。
不,不止是疑心病,還有貪慾。
這是強烈的貪慾啊。
就在寧教授百口莫辯的時候,蔣經年倒是突然叫停了其他人。
「行了,內訌什麼呢?小師弟是那種人嗎?他若是知道什麼,有什麼,能不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嗎?以前一起學醫的時候,小師弟從來都是有什麼都和大家一起分享的。
師父身上的東西,他學的最少,後來許多成就都是靠自己。
你們在這裡給他潑什麼髒水?
師父的事情,參與的最少的就是他,師父能讓小師妹跟他聯繫不過是自己身體不行了,不能親力親為的教導小師妹,讓小師弟從旁協助罷了。
師父他老人家知道小師弟和各位都有緊密的聯繫,能把風險轉嫁去他那邊嗎?
都不動動腦子想想,平時還都是各有盛世名聲的人,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偏偏糊塗了?」
季染在隔壁聽著,半堵牆的高度,足以讓她聽清楚所有人的話。
蔣經年說的有道理,只是,這些人的貪慾還是讓人覺得害怕。
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保鏢就把鑰匙送了過來。
季染拿到鑰匙之後,有些猶豫了。
師父是走的很意外,出乎人的意料,但他老人家是個有計劃的人。對她學習有著清晰的規劃和劃分。
循序漸進,加上她的天賦和原本宋青竹教過她的底子,老爺子也不用費多少心思。
特別專業她不懂的那一部分,也託付了寧教授。
所以,按照這些師兄們說的話,很有可能,師父那邊真有什麼東西留給了她。
老爺子腿腳不跟那邊,很明顯是不可能出門的,他如果是留了什麼東西給她,自然那是不可能拿出去的。
必定還在這個家裡面。
如果她現在真的就帶著師兄們進去的話,那麼真讓他們發現了,又如何?
當然,她可以有一萬種方式將這些東西據為己有。
可就怕這些人持續不斷的找麻煩,也影響她正常的時間安排和計劃。
季染手裡捏緊了鑰匙,又想了想,乾脆就說沒找到鑰匙,直接回絕了他們也挺好。
可是思來想去,季染都覺得委屈。
替師父覺得委屈。
替自己錯誤的判斷讓他們走進了師父的靈堂,送了師父葬禮而覺得委屈。
他們秉持著這樣的心思,送師父最後這一程,都算是髒了師父的輪迴路!
師兄們個個功成名就又如何?
難道她季染是什麼無名小卒嗎?
難道她就沒有身份地位嗎?
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鑰匙,季染走出隔壁小院子,直接朝著老爺子的小院子走去。
同時,她一招手,跟在不遠處的她的保鏢也都閃現過來了。
「大小姐,是有什麼吩咐嗎?」
季染:「你們都守在外面,聽我安排。」
「是。」
平時讓她出門就帶保鏢,最近家裡面還讓她多帶了一些保鏢在身邊。
現在倒是還真派上用場了。
季染跨進院門,院子裡面的討論聲還很大。
不過也有人看見她過來了,假裝咳嗽了一聲,所有目光朝著季染這邊看過來。
討論聲也戛然而止。
季染幾步走過去:「抱歉啊,鑰匙被之前的保鏢帶走了。剛剛才送過來,師兄們聊什麼這麼熱鬧,我都沒聽清楚呢。」
蔣經年最先開口:「不過是看師父住在這樣的地方,大家都格外心疼。都是受了師父恩惠的人,卻沒能盡上一份孝心,大家都覺得實在是愧疚不安。」
聽著這話,季染手中的鑰匙插鑰匙孔的手都抖了一下。
若不是她剛才在隔壁聽得清清楚楚,怕是都要信以為真了。
師父倒是做了什麼,怎麼就教出了這樣的徒弟呢?
這算什麼事兒?
季染回頭看了一眼蔣經年,當真是,位高權重養成了這般的無恥嗎?
「大師兄真會說話,以大師兄的本事和能力,如果真要尋找師父的話,應該也不算是什麼難事吧?這古巷,也不是什麼多難找的地方,不過是多花點功夫多花點錢的事。」
「小師妹這話,是責怪師兄無能嗎?」
這倒打一耙的本事,還真是一流。
真是幸虧啊,幸虧牆角偷聽了幾句呢。
否則,也看不到這些師兄們的真面目啊。
季染難得理論什麼,略帶嘲諷的笑了笑,她沒回答,只是手上輕輕一擰,打開了門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