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岩給他發了三條消息。
「嗨兄弟。」
「有啥問題沒,有問題可以問我,我知道的話就告訴你。」
「那就這樣啊,我睡覺了。」
陳黎野:「……」
問題啊。
陳黎野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是被莫名其妙拉進地獄裡去的,理所當然的該有很多問題才對。比如地獄到底是什麼,比如為什麼他會進去,比如怎麼才能出來,比如……有很多比如。
但他的注意力這幾天全在鐵樹地獄的守夜人身上,這些理所當然的問題竟然被他扔到了腦後,林青岩一說他才想起來。
陳黎野對著輸入框發了會兒呆,然後發過去幾個問題。
陳黎野:「當然有問題了。」
陳黎野:「地獄真的是地獄嗎?為什麼我會進去?是不是後面我還會進地獄?怎麼才能徹底出去?」
陳黎野:「還有……你又是怎麼進去的?」
把這些問題發過去之後,陳黎野就鎖了屏,把手機扔到了床上,趿拉著拖鞋去洗漱了。
等他洗漱完回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林青岩沒有回他消息。
陳黎野肚子叫了幾聲,他這才想起進地獄的幾天根本啥都沒吃到過,遂點開軟體點了個外賣,點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金拱門。他拿了外賣後就走到客廳,把外賣放到桌子上,然後打開電視隨便挑了部電影,起身去關上燈拉上窗簾,然後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開始了他一邊吃東西一邊看電影的奢華享受。
吃完東西後,陳黎野又抓過手機開始打遊戲,一會兒躺沙發上,一會兒坐起來正襟危坐,一會兒又趴下去。
就這麼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窩了一下午之後,晚上他把垃圾收拾了一下出門倒掉,順便去小區外的路邊攤買了點吃的拎著回家當做晚飯。
人這一生,不是在扔垃圾的路上,就是在製造垃圾的路上。
拎著一堆垃圾油炸膨化食品的陳黎野如此想。
他又一次坐在了電視跟前,然後又起身去了廚房,從冰箱裡取出了一罐可樂回到了電視前,隨便點開了一部電影,百無聊賴地蓋著毯子癱在沙發上看完了。
他是一個人住的,沒有誰會回家,也沒有誰會給他做飯,更沒有誰會催他幹這干那。雖然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會莫名感覺有點孤單寂寞冷,但活的可比別人自由多了。
看著看著電影,陳黎野有點無聊了,便拿起了手機劃拉了兩下,例行公事似的巡邏了一遍所有的社交軟體,一輪到微信,他才發現林青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
頹了一天的陳黎野這才想起上午他好像給人家發了幾個問題過去。他一到休息的時候就全身心放空,幹什麼想什麼都慢半拍,像個傻子,連給人發過消息這種事都能立刻忘掉,活生生一條七秒鐘記憶的金魚。
林青岩給他打了好多字,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看著都腦袋疼。
陳黎野打了個哈欠,往上拉了拉,從頭看起。
林青岩:你這問的有點深奧了……我這麼跟你說吧,這個地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地獄,它更像一種……另一個世界,也像一種生存遊戲,進去的方式無一例外全是要死的前一秒,這次我是差點被車撞死。至於你為什麼會進地獄我不知道,但參與者們都是或多或少犯過錯的,像我就是工作上做過一點點手腳,騙過幾個人一點點小錢,當然是還不至於犯法的,你是怎麼回事我就不知道了,問問你自己。
陳黎野:「……」
林青岩:後面你當然還會進去,我現在還不認識什麼成功從地獄脫身的參與者,到底該怎麼出去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比你多過了兩個地獄而已,能告訴你的也很少。不過我還能告訴你一件事,在裡面被守夜人殺死,在外面並不會死,但也不可能是啥事兒沒有的。
然後下面是他發過來的幾個連結。
陳黎野有點莫名其妙,輕輕皺了皺眉,點了進去。
那是個新聞。新聞里說有個女孩莫名其妙地突然瘋掉了,披頭散髮地跑到路上,抓到一個人就說自己要下地獄了,胡言亂語的說自己害了人,最後被警察帶走,然後判明了她曾經逼死過幾個年輕女孩子。
陳黎野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又翻了翻,這篇新聞有的地方寫的輕描淡寫甚至一筆帶過,但這寫的事情像極了任舒,再加上那個化名「鄭某」,基本上就是實錘了。
陳黎野退出來,又點開了剩下的三篇,都是無一例外的突然瘋掉了,然後被警察帶走,大部分都直接被逮捕歸案。
這雖然看上去似乎沒有死了那麼嚴重,但是瘋了這個事情差不多等於社會性死亡了。
他退了出來,接著往下拉。
林青岩:大概就是這樣,都會直接瘋掉,沒有人能恢復,跟死了其實也差不多了。地獄這個東西很像在制裁,不過有人試過去自首認罪,那也沒用,該進去還是進去,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林青岩:沒辦法,走一步是一步吧,加油老陳。
然後沒有下文了。
陳黎野呆了片刻後,又往後一仰,重新癱回了沙發上。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沉吟片刻,發過去一條消息。
陳黎野:那你有什麼辦法能讓咱倆再一起進下一個地獄嗎?
發出去之後他自己都覺得懸。
算上這次的鐵樹地獄,林青岩雖然已經過了三個地獄,但他也是對地獄一知半解,也算是半個小白。
陳黎野覺得自己急需一條可靠的大腿。
啊,大腿,大腿能在哪兒呢。
他渾渾噩噩地在家裡頹了一天,晚上刷手機刷到了十一點後睡覺了,這一晚沒有做夢,一覺睡到大天亮,第二天起來一看手機,林青岩給他回了消息。
林青岩:sorry,沒有辦法,一切隨緣。
陳黎野:「……」
我就知道。
他只好發過去一條「好吧」,然後配了個表情包,就算短暫的結束了對話。
陳黎野從床上坐起來,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發了兩分鐘的呆。
今天干點什麼呢。
昨天已經在家裡癱了一天了,今天他有點不想就這麼癱下去。
那出去逛逛好了。
陳黎野想罷,低頭一個電話給姚成洛撥了過去。
「餵?」陳黎野說,「商場一日遊走不走?」
「走啊!!」姚成洛在那頭情緒高昂,「為什麼不呢!哥我來了哥!!」
姚成洛是一個情緒隨時隨地都很高昂的人,以往的陳黎野聽他說話會忍不住也被他帶的開心一點,但如今地獄裡走了一遭,他卻笑不出來了,只想嘆氣。
怎麼說呢,姚成洛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倆人出門了,一如既往地先去遊戲廳然後吃午飯下午看電影看完電影KTV然后街邊吃燒烤,這麼一輪下來,一天時間轉瞬即逝。
天色很快黑了下來,姚成洛坐在陳黎野對面一口酒一口肉,吃的滿嘴流油,嘴裡還不停地叨叨著。
陳黎野就安靜地聽他絮叨。姚成洛絮叨的東西不過三樣:為什麼他沒對象,為什麼有些當事人沒腦子,為什麼柳煦這麼傻逼。
「你是不知道我前幾天接的那個案子,」姚成洛說,「對方代理人是柳煦那個傻逼!我……」
陳黎野一邊聽他說話一邊神遊,他還在想地獄的事情。他一邊想,目光一邊停在了姚成洛臉上。
這事兒別人不能告訴,但姚成洛或許能說。他跟姚成洛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說不定姚成洛真的會信。
想到這兒陳黎野就放下了手裡的烤串和啤酒,正襟危坐滿臉認真地開了口,準備先試探試探他的態度。
陳黎野:「洛子,我問你個事兒啊。」
姚成洛心大,沒看出他神色認真地有點不對勁,還在嚼肉:「你講你講。」
陳黎野見他這副心大樣子,總覺得有點不靠譜,抽了抽嘴角,硬著頭皮往下說了:「……那啥,你信不信有地獄啊?」
姚成洛聽他這話,愣了,肉都忘嚼了。
愣了片刻後,姚成洛才叫了他一聲:「……哥啊。」
陳黎野:「?」
「你是忘記政治老師的教誨了嗎。」
陳黎野:「……」
「高中的時候你可跟我說你是唯物主義者的。」姚成洛滿臉認真,「哥,跟我念,世界的本質是物質。」
陳黎野:「…………」
他不想說話了,他就知道姚成洛嘴裡吐不出正經話來。
陳黎野放棄說服姚成洛了。兩個人吃完飯後,就一如往常的分開了,各回各家各睡各覺。
陳黎野走到街對面,找到了自己的車,剛拿出車鑰匙來開了車門,忽然聽到了烏鴉叫聲。
他愣了愣。
倒不是他心思纖細,只不過現在烏鴉一叫,他就會下意識地想起鐵樹地獄還有那位守夜人來。
聲音是從兩棟樓之間的一條黑暗的小道里傳來的。這地方是繁華區,今天又是周日,陳黎野早上來的時候就已經快沒停車位了,停的地方有點偏,車旁邊就是一條小道,小道里堆滿了不要的紙箱子和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一般沒人通過,除了來扔東西的清潔阿姨。
陳黎野從小在這裡長大,他就沒聽過哪怕一次烏鴉叫。
怎麼突然就有烏鴉了?
陳黎野有點莫名其妙。他是個懶得好奇也不想湊熱鬧的人,這種事情叫他遇上的話,一般是管都不管直接開車回家的。但這一次,他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似的,心裡頭就生起了一股必須要去一看究竟的衝動來,這股衝動蔓延至他四肢百骸,讓他難以再思考別的。
他把今天買的一點東西扔到了副駕駛上,關上了車門,又鎖上了車,走去了那條小道里。
烏鴉的叫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大了。
陳黎野走進小道里,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沒走多久,就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倒在地上,周圍落著四五隻烏鴉,每一隻都焦急地撲騰著翅膀,在他身邊打轉。在這盛夏的季節,他穿了一身漆黑的長袖長褲,十分異類,並且渾身都有些透明,能透過他看見他身下的地面和牆面。此人閉著雙眼,應當是昏了過去。但即使昏了過去他也緊皺著眉,在地上縮成一團,似乎十分痛苦。
是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