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大結局(一)

  他們手牽著手,一同過了橋。

  走過了白光之後,就是人間。

  陳黎野睜開眼,眼前正是不停向後勻速倒去的燈光與大路,而他正坐在駕駛座上,手裡握著方向盤,一心一意地開著車。

  他愣了片刻,想起自己是怎麼沒的之後,就連忙看了眼後視鏡,確定後面沒人之後,便一腳剎車踩了下去,一下子把速度降了下來,然後慢慢悠悠地把車停在了路旁。

  陳黎野停車熄火拔了鑰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做完之後,他便靠在了駕駛座上,轉過頭來,看向了謝未弦。他沒急著處理眼下的情況,而是就這麼盯著謝未弦看了半晌。

  車裡的冷氣剛好對著謝未弦。謝未弦兩千年都沒體會過冷暖了,這麼被冷氣一吹,當即就感覺真是久別重逢,一直拿手對著空調扇,滿臉的稀奇。

  然後,他就感受到了陳黎野的目光,於是也看向了他。

  陳黎野不管,還是盯著他看。

  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三四分鐘。饒是謝未弦,也屬實是被他盯得有點發毛了,忍不住縮了縮肩膀,道:「你到底幹嘛?」

  陳黎野沒說話,他伸出手,捏了一把謝未弦的臉。

  ……這次挺溫乎的。

  看來他真的變成人了。

  陳黎野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去鬆開了自己的安全帶,然後轉過頭,就對謝未弦說:「哥。」

  「嗯?」

  「抱我。」

  謝未弦:「……」

  謝未弦一陣無言,他想說點什麼,但陳黎野的表情以及眼睛都很認真。

  他沒開玩笑。

  謝未弦沉默幾許,最後只好嘆了口氣,也鬆開了自己的安全帶,然後伸出手去,把陳黎野攬了過來,抱在了懷裡。

  但你得承認,在車子前排抱一個人是不怎麼舒服的。謝未弦抱得別彆扭扭不太得勁,有點想鬆手,換個地方再來。

  可陳黎野卻不想鬆手,他在謝未弦懷裡,頭靠在他肩上,同樣緊緊抱著他,一點兒要鬆手的意思都沒有。

  謝未弦就只好也這麼呆著了。

  車子裡的燈自動開了,暖色的光灑了他們一身。這裡似乎離海很近,陳黎野聽到夜裡的海浪聲在隱隱約約地傳過來。

  他一點兒都不想鬆手。因為和以往不同,這一次,謝未弦的懷抱帶著溫度。

  他再也聞不到他身上冰涼的血味了,也再也感受不到死人的寒氣。謝未弦就像兩千年前一樣,是塞北的烈陽,是冰冷風雪裡最滾燙的一把烈火。

  他們兩個經常會在夜色深的時候溜到城關上,在月下夜夜幽會。塞北夜裡風冷,顧黎野雖然不畏冷,但還是喜歡往謝未弦懷裡鑽。

  他是個不愛開玩笑的人,但在謝未弦的事情上除外。

  於是,他就經常笑著說自己冷,一頭撞到大將軍懷裡去。

  謝未弦懷裡總是暖和的。雖然一開始會有點風雪的涼氣,但他總有讓這個懷抱迅速升溫的能力。

  陳黎野已經好久沒感受過了。

  他在謝未弦懷裡呆了半晌後,就悶聲說道:「哥。」

  「嗯?」

  「你變暖和了。」

  「……」

  謝未弦一時說不出話來,沉默了片刻後,他才說道:「那不是當然的嗎。」

  陳黎野就在他懷裡笑了兩三聲,又在他懷裡嘆了一聲,說:「不過,到最後還是沒看到閻王哎。」

  謝未弦說:「那是好事兒,你要是看到了,估計會變成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陳黎野:「……這麼恐怖嗎。」

  「非常恐怖。」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

  謝未弦被他問的沉默了下來。他沉吟了好半晌後,才說:「形容不出來,總之……非常恐怖。」

  陳黎野無奈一笑,也就不再追問了。他直起了身來,又對謝未弦道:「不管怎麼說,這幾天要辦的事情有點多啊。」

  謝未弦被他說得一陣茫然,眨了眨眼後又眯了眯眼,問:「什麼事情?」

  「你想啊。」陳黎野說,「你得找個工作做做,然後還要去打扮打扮……這頭髮也得剪一下,找到工作之後呢,你還得跟我回一次老家,見一下我父母……」

  謝未弦:「……」

  謝未弦見過他爸他媽一次,但他那時候還是個純種鬼怪,陳黎野的父母並沒有看見他。

  陳黎野再這麼一說,謝未弦突然就有點緊張起來了。

  陳黎野一下子就看出了他在緊張,便無奈一笑,說:「你別緊張,我父母很開明的。」

  「……」

  謝未弦沒吭聲,但眼神里的緊張擔憂越發強了。

  「你真的別緊張……」陳黎野無奈,道,「反正還有好幾天呢,你可以好好準備。」

  「……我再準備也不能引起質變。」

  「你也用不著質變啊。」陳黎野有點哭笑不得,道,「你挺好的,真的,沒人見到你能不滿意。」

  謝未弦還是心裡沒底,忍不住問道:「真的?」

  「真的。」

  陳黎野一邊說著一邊湊到了他跟前去,親了他一下,說:「你很好,未弦。」

  謝未弦看著他,默了幾秒後,就笑了一聲。

  在那之後,陳黎野又叫來了汽車的維修店的人員,那些人聽了大概情況之後,又帶來了拖車的。他們圍著陳黎野的車忙前忙後,陳黎野跟在他們後面,聽著他們說明情況。

  謝未弦就坐在一邊的馬路牙子上,等著他們維修完畢。盛夏夜晚的風從遠方吹來,把謝大將軍臉邊的兩縷發吹的飄飄。

  謝未弦吹風吹得感慨萬千,因為夏夜的風不算太涼,也不算太熱,這讓許久沒體會過冷暖的謝大將軍感覺十分奇妙。比如,剛剛從滿是冷氣的車上下來時,他就被巨大的冷熱差激得一個激靈。

  怎麼說呢。

  溫度好高,這裡好熱,風也不算很涼快。

  車上那個溫度對他來說才剛剛好。

  他甚至有點想把衣服脫了算了,但他忍住了。

  可謝未弦太熱了,他實在有點待不住,只好揪起自己的衣領子呼扇了起來。這麼過了一會兒後,他便在無意間低頭看了看。

  然後,他的動作突然一僵:「……」

  汽車維修店的店員檢查了一會兒陳黎野的車子,得出了個結果後,就對他說:「可能得修個三天。」

  「……要三天嗎?」

  「是啊。害,我跟你說,三天已經夠不錯了。你這幸虧發現的早,不然再開個三分鐘,我保准你跟你兄弟倆人連車帶人一塊衝下海去游泳。」

  陳黎野:「……」

  說來你可能不信,其實已經游過了。

  陳黎野撇了撇嘴,又說:「那三天之後我去取?」

  「也只能這樣了。」

  「行,麻煩您了。」

  陳黎野三言兩語完成了交涉,剛想回頭去找謝未弦,就被人點了點肩膀。

  他一回頭,就見到謝未弦就站在他身後。

  「

  你來一下。」謝未弦說,「給你看個東西。」

  陳黎野:「……?」

  陳黎野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跟著他走了。

  倆人往遠處走了走,然後謝未弦拉著他停了下來,再然後,他就一把撩起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自己掩於衣服下的皮膚來。

  上面一片白淨,什麼都沒有。

  兩千年前,那些嚴刑拷打留在他身上的那些刻骨銘心的痕跡,此刻竟然無影無蹤,哪兒都看不見了。

  陳黎野愣了一下:「……」

  謝未弦也看著他,沉默半刻後,說道:「好像……被消掉了。」

  陳黎野依舊沉默。

  沉默片刻之後,他就喃喃著說了句:「是嗎。」

  謝未弦:「……」

  「有什麼用呢。」他說,「看著好看而已,該受的都受過了。」

  謝未弦就知道該是這樣。

  黑白無常消得掉他身上的痕跡,但再往裡,那些深深烙印在骨子與心臟里的東西,是無論如何都消不掉的。

  無論是陳黎野的,還是他自己的。

  謝未弦把衣服放了下來,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

  他知道陳黎野還在在意。這個人總是不願意看他受苦,也和他一樣,總愛想如果。

  如果當時早點回去,如果當時早點謀反。

  或許雙方都能少掉很多苦難。

  他們都明白,但在此之上,心裡也都更加清楚。

  都盡力了,不論是自己,還是對方。雖然慘烈,但他們轟轟烈烈過,愛過,為此爭鬥過。

  這就夠了。

  他們都明白。於是,在又沉默了片刻之後,謝未弦便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默,說:「想那麼多幹什麼,我就是通知你一聲而已。別想了,還不如想想晚上吃什麼,我現在真的餓了。」

  陳黎野知道他的意思是什麼。

  謝未弦說,與其糾結於沒辦法改變的過去,還不如著眼於現在擁有的。

  現在都已經彼此失而復得了,為什麼還要去在意早已過眼的雲煙?

  謝未弦說,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更注重更現實一點的東西,比如今天晚上吃什麼。

  他說的很對,陳黎野很同意。於是,陳黎野便笑了一聲,說:「哥,我沒車了,它馬上要被送去維修了。」

  謝未弦:「……」

  「咱倆可能要徒步走三天了,今天晚上的飯……要不就走著找找?」

  「可以啊。」謝未弦說,「你想幹什麼都行。」

  陳黎野公開的速度很快。

  他們一起離開之後,他就在路上照了兩個人走在路燈下的影子,又偷拍了一張謝未弦,又拍了張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然後,等他們找到了飯館,進去點完了菜坐在座位上等菜的時候,陳黎野就速度極快地把三張照片合在一起發了個朋友圈,官宣了。

  等他發出去之後,才先斬後奏地告訴了謝未弦。

  謝大將軍差點沒一口水噴出來,連忙點開朋友圈去看了。

  和陳黎野說的一樣,確實是那三張照片,而且文案只有五個字。

  「人間回來了。」

  謝未弦只掃了一眼,卻當即倒吸了一口氣,感覺心口上中了一槍。

  這槍還是陳黎野開的。

  這短短五個字卻一語雙關,既是陳黎野兩千年前對謝未弦說過的話的縮影,又是謝未弦曾經在他這兒用過的假名。

  謝未弦一口氣臉紅到了耳朵根去,他默默地捂住了臉,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感覺自己的臉快熟透了。

  陳黎野看著他笑,他就喜歡謝未弦這樣。

  可緊接著,陳黎野的手機就炸了,提示音噼里啪啦催命似的響個不停。

  律師畢竟人脈廣,在兩分鐘的冷卻期後,就迎來了爆炸的高峰期。首先是各路當事人給他的點讚以及路人的99,然後是他爸他媽發在下面的兩串長問號,飽含了「我日你奶奶個小兔崽子為什麼沒跟家裡報備過」的憤怒與茫然之情。

  沒過一會兒,他媽就殺了個電話過來。

  陳黎野沒辦法,接了起來。果不其然,一接起來就是他媽的高聲闊問。

  他媽非常生氣,後果非常嚴重。

  嗓門大的謝未弦都聽得到了。

  他媽在那邊喊:「你怎麼都不說!!你為什麼不說!!這什麼,這是個男人吧!!!小兔崽子你居然找了個男人!?!」

  謝未弦聽的有點手抖,忍不住捂住了臉。

  他怕的就是這個。這要是別人,他當然可以「老子喜歡愛誰誰」,但問題是,這是陳黎野他媽。

  他有跪在自己父母跟前挺直腰板不服輸的膽量,但可以的話,他不希望陳黎野這樣。

  陳黎野上輩子不容易,這輩子謝未弦打心底里希望他能和父母好好的。

  他替陳黎野緊張。

  陳黎野卻好像根本不緊張,他滿臉無奈:「這確實是個男人……媽,我……」

  謝未弦本以為陳黎野他媽是不接受這方面的事情,也以為陳黎野是想讓他媽冷靜下來再好好談談,誰知道他媽就是個奇女子,下一句話就兩極反轉,把謝未弦殺了個措手不及。

  「這麼白淨一個男人你憑什麼不讓我看!!!照個正臉啊!!我要看!!!給我看!!!!」

  謝未弦:「………………」

  作者有話要說:陳黎野的媽,永遠的神(不是感謝在2020-11-0123:03:42~2020-11-0220:03: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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