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畫中念(八)

  裡面那個男人吊在繩上盪悠。

  參與者們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但好在這裡的人都是見過世面的人,誰也沒有吭聲。

  空氣死寂了一分鐘之後,開門的大哥又默默地把門關上了。

  眾人互相看了一下,都從各自的目光里看到了躊躇、猶豫以及不安。

  「我看……」有人忍不住開口打破了沉默,說,「要不,就別進去了吧。」

  這也是大部分參與者的想法。

  開玩笑,這上來就是個開門殺,誰能保證他們不會進去就涼??

  有一就有二,更何況有這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很快就有人搭了他的話茬,說:「我看也是,這上來就是個吊死鬼……進去肯定死路一條啊!」

  「是啊是啊,這不是作死嗎?」

  「別進去了別進去了!」

  他們說著說著,目光就紛紛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陳黎野。

  向陳黎野投來的每一道目光都在向他求證,可以理解,畢竟他已經成了這個團隊的核心領路人物。

  陳黎野望著所有人投向他的目光,卻毫不猶豫地無情道:「我打算開門進去。」

  「……」

  眾人沉默。

  陳黎野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便又接著說道:「展館已經沒有路可走了,所有的畫也都找了一遍,再沒有其他線索了。這麼一來,路就只剩下這門後一條。如果不進去的話,我們就只能在展館裡原地踏步,等著晚上守夜人來把我們一窩端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手機來看了眼時間。

  「現在兩點半了。」

  陳黎野一邊報了時間,一邊皺了皺眉,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眼花了,於是便眨了眨眼,仔仔細細地又看了眼時間。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還是兩點半。

  ……這時間不對吧?

  他記得很清楚,他進地獄的時候就已經一點半了,那之後他們又走到這兒來又等參與者,還見了NPC,然後還收集了展館的畫……這麼多事兒加起來,才過了一個小時??

  這怎麼可能?

  陳黎野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就又轉頭問謝未弦:「你看看你那兒幾點了?」

  謝未弦聽了這話,依言拿出了手機看了一眼:「兩點半。」

  陳黎野:「……」

  謝未弦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怎麼了?」

  人群之中的韓骨愛也說:「兩點半有什麼不對嗎?」

  其他參與者也紛紛道:「兩點半怎麼了?」

  陳黎野:「……」

  陳黎野無言,看了眼第二位新人。

  第二位新人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絲毫沒有自己看人被發現的尷尬,陳黎野看過來時,他又從嘴裡吹出來了一個半張臉那麼大的粉紅泡泡,滿臉寫著「老子看你理所當然」。

  陳黎野徹底無語了,他抹了一把臉,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最清醒的最荒唐。

  「沒什麼,我以為該四點了而已……」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又說,「總之……離天黑還有很長時間。你們不想進這裡面去的話也可以,我們兩個進去,你們在這兒等著也行。」

  謝未弦一聽這話,就知道陳黎野什麼意思了。他面無表情地活動了一下半邊肩膀,看起來像是要去和裡面的那個吊死鬼決一死戰。

  「……別了吧,大佬。」有人還是替他不安,忍不住勸說道,「那裡面可是個鬼誒,你們倆就算再厲害,不也是人嗎……」

  陳黎野聞言,默默地偏眸看了眼謝未弦。

  ……其實,就算謝未弦現在已經成了人,也不能把他跟普通的參與者劃等號。

  這無疑是一種對他的戰鬥力的侮辱。

  但說這話的參與者只有幾個,其他幾個老手聽了陳黎野這一番話後沉思片刻,說:「但他說的其實有道理,現在只有這一條路可走的情況下,應該是不會出事的。」

  勸說的參與者還是不安:「可那裡面有鬼啊?……誒,不是!?你這就去啊!三思而後行啊!」

  謝未弦一秒鐘也不想聽下去了,他最煩這種一幫子參與者湊在一起嘰嘰歪歪的場面。於是,他拉上了陳黎野就直接往那門前走去,也不管參與者在他身後亂叫,把陳黎野護到身後去之後就雙手握住了門把,一把拉開了門。

  可一開門,他們就和緊站在門邊的吊死鬼撞了個臉對臉。

  ……開、門、殺。

  吊死鬼的臉因為上吊而蒼白到毫無血色,一雙突起到像是要爆出來似的眼珠正死死地盯著他們,有血從他嘴角淌出來,襯的他整張臉愈發蒼白。

  參與者們驚叫一聲,好幾個人慌慌張張往後退去,只有幾個老成的參與者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

  他們的從容倒是很有理由——反正真出了事兒,第一個死的就是開門的謝未弦。

  第二位新人死死盯著謝未弦的後背。

  謝未弦絲毫不知,他站在原地沒動,不動聲色地把陳黎野往身後推了推,另一隻手暗地裡捏了捏指關節,把拳頭按得咔咔作響。

  一會兒若是這個吊死鬼有行動,謝大將軍一定會一拳把他揍出十米遠。

  吊死鬼好半天都沒動,就那麼定定的看著他。

  他們倆就這麼無聲地對峙了半晌。然後,吊死鬼忽然歪了歪腦袋,隨著咔嚓一聲脆響,他那腦袋活生生直接歪了一百多度,成了一個詭異又恐怖的畫面——是個人就不可能能把腦袋歪成這個樣子。

  他那腦袋像是要馬上跟脖子分家似的。

  眾人紛紛深吸一口氣。

  然後,吊死鬼就保持著這麼個詭異的角度,對謝未弦說:「你看懂了嗎?」

  謝未弦:「……」

  看懂什麼???

  謝未弦一臉的窒息。他眉角一抽吸了口氣,抬了抬手,準備出手揍鬼了。

  可就在這時,吊死鬼就又咯咯笑了一聲。

  「你該懂了。」

  他說。

  此話話音一落,吊死鬼身上就突然冒出了幾絲黑煙來,緊接著,他整個人就肉眼可見地也隨著黑煙散出而慢慢分解消失,沒過一會兒,他就隨著這些黑煙一起消散在了空氣里。

  所有的黑煙都散去後,一封信便從空中飄飄而落,安安靜靜地跌落到了地上。

  謝未弦把那封信撿了起來,然後甩了甩,又拿袖子抹了兩下,確定這封信乾淨了之後,才轉頭交給了陳黎野。

  鬼怪消失了,參與者們便一擁而上,全涌了過來圍觀遺書。

  陳黎野在萬眾矚目之中展開了這封信。信紙不算太舊,據陳黎野目測,這封信雖然已經寫了有一段時間了,但應該還沒超過一年。

  他看了眼右下角,果真如此。

  落款是館長——館長程碧生。

  而再下面一行的落款日期,則是幾個月前。

  聯繫到地獄公告給的那些線索,這應該是館長自殺身亡前所寫的遺書。

  陳黎野在地獄裡一路走來,已經被迫念過兩次日記了,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經很有自覺了。

  於是他轉頭看了看兩側,說:「要不我念一下?」

  眾參與者們紛紛點頭同意。

  陳黎野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又開始了毫無感情的棒讀。

  他念起了開頭:「致吾兒——」

  【——致吾兒:

  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謝未弦聽了這開頭,便忽的眉角一跳,眼神暗了暗。

  他近乎是沒辦法自控地想起了兩千多年前,想起了那一天。他那天跪在地上,手裡也捏著這麼一封信,是他死了的親爹留給他的。

  信上也是這樣寫的。

  信上寫,「致吾兒,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可惜謝家老頭向來不會說話,第二行就給他來了一句:「不過你打小就臉臭,還長得隨老子,舒顏也不好看,還是算了」。

  謝家老頭可能是想讓他笑一下,可惜謝未弦沒笑,他讀自己親爹遺書的時候笑不出來。

  幾乎就是同一時刻,陳黎野在他身邊念了一句:「你成功了。」

  謝未弦便一下子回神了。

  他轉頭看向陳黎野,陳黎野沒什麼表情地低頭看著遺書,一字一字的念,念的毫無感情可言,像個被要求朗讀的人工智慧。

  謝未弦忽的抿了抿嘴,無聲地笑了一下——他總能在看到陳黎野的時候不自覺地笑出來。

  陳黎野完全沒注意到,他還在專心致志地念遺書。

  【你成功了,混帳東西。

  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我對不起你媽也對不起你,但我做這些為了什麼,你還不清楚嗎?

  我當然是為了你好啊!

  你從小不服我管教,我越叫你不要做什麼,你就越是要做什麼。你媽死了,你就認為都是我害的,你總是拿那種眼神看著我……那種看仇人的眼神,我打你罵你都不管用,你都不會改。

  你越是那麼看我,我就越是覺得你像她。

  你媽是個賤女人,她帶著你跑了,是的,一定是她把你教成這樣的,一定是她把你變成這副不聽管教的樣子的!短短几年,她在你身上留下的影響簡直遠超我想像!

  所以我打你罵你都是為了你好!我不能讓你變成第二個她,那就是個賤女人!我是你爸,我有資格也有義務也必須管著你,無論你以後怎麼恨我,我都不能讓你變成她!

  你難道就不覺得自責嗎?我這麼愛你,你居然還要離開我遠走高飛?

  你可是我兒子,你怎麼能離開我!?

  所以我關你打你也都是為了你好,都是因為我愛你!

  我讓你的畫展示在美術館裡,我還給你投稿到雜誌社,我讓你出名讓你能好好畫畫讓你三餐吃得飽,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你為什麼要把我畫成那樣氣我,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氣我我有多傷心?你知不知道每次打完你我有多後悔?

  你隨了你媽的自私,你為什麼不想想我這個做爸爸的?

  我到底有哪兒做得不對了!?

  你為什麼就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你沒看到我的良苦用心嗎,你看不到我愛你嗎!?

  你打小開始就口口聲聲說是我害死了你媽,可你知道嗎,這座美術館是我為了你媽建的!哪怕就只為了這個,她就該呆在我身邊!可她卻說我控制欲強,說要離開我!

  你說,我把她關起來不應該嗎?

  難道不應該嗎!?她怎麼能背叛我!?

  你到底憑什麼怪我,你憑什麼折磨我!?

  你們為什麼都想跑?

  ……好了,你成功了,你把我逼上絕路了。

  你從今以後,沒有父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感謝在2020-10-2017:31:31~2020-10-2222:05: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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