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野真就睡得很早。
吃過晚飯之後,他就又跟謝未弦黏了一兩個小時,九點半去洗了個澡。他本是準備洗完澡之後草草吹個頭髮睡了算了,可從浴室一出來,卻見到謝大將軍又已經拿著吹風機坐在沙發上一邊刷手機一邊等著他了。
陳黎野默了三秒,走過去坐下了。
謝未弦見他過來,也就放下了手機,伸手在他滿頭濕發上隨手一揉,一邊打開了吹風機一邊問了句:「明天你幾點起?」
「六點吧。」陳黎野打了個哈欠說,「從家裡開車去機場還有點路。」
「嚯。」謝未弦應了一聲,「行,六點叫你。」
謝未弦開的是小風,他對陳黎野下手如非必要,那一定是要多柔有多柔。
陳黎野一邊感受著這快把他哄睡著的小風,一邊閒聊道:「上次你怎麼沒拿吹風機?」
謝未弦知道他說的是上次他淋雨回來時候的事,就道了句:「沒那個閒心,光想你要是病了怎麼辦了。」
「喔……」陳黎野應了一聲,「你還挺體貼,是個良妻。」
謝未弦在他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滾。」
陳黎野笑了兩聲。
把頭髮吹乾之後,陳黎野就準備睡了。按照說好的,謝未弦也進了他的臥室。
既然要一起上床睡,那就得再給他找身睡衣穿才行。陳黎野給他找了幾套,結果原本寬鬆的睡衣都免不得會被謝未弦穿成修身的。
不得不說,他們家將軍可真是個行走的衣架子,無論多居家的衣服到了他身上總能被穿出一種很A的時尚感,跟要馬上上T台走秀似的。
陳黎野越給他換越感覺他不是來睡覺的,是來當衣架子的。
他本想讓謝未弦有那麼一點居家感,也就是俗話說的沾點地氣,但無奈,謝大將軍滿身的英氣是怎麼著都散不去。
這個人簡直穿什麼都能發光。
陳黎野最後放棄了:「算了,就這個吧。」
謝未弦低頭看了看這件衣服胸前那一個巨大的熊貓腦袋:「……」
他感覺自己的風格被迫遭到了轉變。
他依稀還記得不久前自己好像還是個滿身黑暗的鐵樹地獄守夜人。
怎麼今天就當上熊貓了??
謝未弦嘴角直抽,伸手揚了揚袖子。這衣服是陳黎野的,原本是件寬鬆衣服,但他穿在身上,卻活脫脫被穿成了修身。就這麼一揚袖子,立馬露出了一截胳膊。
他看向陳黎野,微皺起眉問道:「這好看嗎?」
他最不願意在陳黎野跟前難看。
「你穿什麼不好看?」陳黎野有點發愁的反問了一句,然後又說,「我本來想給你一件多少看起來能接點地氣的,結果你這人天生就不會接地氣,穿什麼都晃我的眼。」
謝未弦:「……」
他又低頭看了看胸前的這個熊貓。
實不相瞞,他覺得這玩意兒已經足夠接地氣了。
可能是陳黎野怎麼看他怎麼發光吧,反正對他來說,謝未弦怎麼樣都不會接地氣的。
他天生特殊。
「睡吧,不早了。」陳黎野看了眼手機說,「都十點出頭了。」
謝未弦點了點頭:「行啊。」
然後他們倆一起爬上了床,拉上了窗簾又拉了燈。
旁邊多了個人,陳黎野也就不搞睡前看手機那套了。他直接往裡一擠,再一摟一抱,還一下子把腿騎了上去。
這麼行雲流水的一套下來,謝未弦直接被他鎖死了。
謝未弦渾身僵了一下。他實在是很久沒被這麼抱過了,愣了這麼一下過去後,就開始有點感慨萬千了。但他卻沒在明面上說什麼,輕笑了一聲過後,他便伸手在陳黎野腦袋上揉了一把,跟他道了句:「晚安。」
謝未弦畢竟是個死人,渾身都發涼,但陳黎野一抱到他就安心,再加上之前已經好幾天因為林青岩的事情沒睡過好覺了,這麼一安心,他就忍不住困了起來。
他連晚安都沒來得及回,直接睡過去了。
速度快的令人懷疑謝未弦是不是身上會飄安眠藥味兒。
謝未弦抱著他,拍了一會兒他的後背之後,又抬頭一看,發現床另一邊留了好大一片空,簡直能再睡一個人。
而他,就被陳黎野睡鎖在了最裡面。
謝未弦臉黑了一下:「……」
這他媽不是欺負人嗎!?!那麼大地方給鬼留的啊!?!
謝大將軍臉色黑了又黑,最後又只能長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這自己的人,能有什麼辦法。
抱著吧。
謝未弦垂眸看向懷裡的人,忽的又笑了一聲。
夜色已深。
他聽到樓下原本在寫作業的孩子忙裡偷了閒,剛打開了一把遊戲,正嘟囔著遊戲的情況。也聽到樓上的兩個小年輕準備要出門,正互相催促著。樓梯間裡有男人在抽菸,樓下有人在車裡打電話哄孩子。
守夜人五感好到如同開掛。他們能控制自己,能聽到想聽的看到想看的,不想聽不想看就直接不管就行了,該清淨的時候照樣能清淨——只不過,清淨的時候這些五感也還是比常人好個兩倍就是了。
而現在這麼放縱,也純粹是他太無聊罷了。
外面夜色已濃,天上掛著月亮和星辰,有晚歸的車子亮著燈開過,門口傳達室里坐著的門衛打著哈欠。有人挑燈苦讀忙裡偷閒,也有人在深夜抽菸想買醉。
人間眾生百態,誰與誰都不盡相同。謝未弦原本和這些沒有關係,但如今,他好像有半個身子已然邁進了這廣闊人間。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謝未弦無聊地躺在床上聽著人間百態。樓下的小孩兒一開遊戲就沒完了,完全忘了作業這回事,已經連跪三把了,氣的簡直想撕作業。樓上那兩個已經出了門了,樓梯間裡抽菸的男人被貸款搞得發愁的不行,已經抽完整整一包了。樓下打電話哄孩子的人癱在了車上,累得要死,直接在車裡睡過去了。
謝大將軍靠著通達的五感安靜吃瓜。不得不說,人類的本質就是八卦,哪怕守夜人也逃脫不了這個定律。
謝大將軍瓜吃的挺開心。
時間晃晃悠悠地到了深夜。
23:59.
樓下的小孩又罵罵咧咧的開了一把遊戲,樓梯間裡的男人把煙徹底抽沒了,又在樓梯間裡嘆了長長一聲,樓下睡在車裡的人打起了呼嚕,說了一兩句夢話。
謝未弦沒什麼表情地聽著這些。
00:00.
就在時間跨越成次日的那一刻,所有的動靜突然都消失了。
謝未弦耳邊的聲音一下子如同被掐斷了信號的收音機一般戛然而止,周遭瞬間一片安寧,什麼也聽不見了,只聽得見房間裡的冷氣在呼呼的吹。
謝未弦那原本就算放下來也能比常人好兩倍的五感也突然猛地退化了一大截,他突然就聽不到原本該聽到的東西了。
謝未弦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愣了一下,隨後,面色跟著慢慢地凝重起來,還夾雜著幾分難以置信。
他按了按懷裡的陳黎野,起了起身,側頭看了看窗外,試著調動了一下自己的聽力。
這一次,無事發生。
他什麼都聽不到。
……
謝未弦心裡猛地沉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看陳黎野,陳黎野還睡得很熟,把他鎖的死死的。
謝未弦輕輕把他從自己身上扒開。陳黎野睡得還挺死,睫毛都沒動一下。
謝未弦悄悄從床上離開了。
守夜人的五感突然不作用了,還往回退化了好些,這實在很令人匪夷所思,也實在讓謝未弦心裡難安——這就跟打仗的士兵發現自己槍突然丟了一樣。
謝未弦怕打擾到陳黎野,就爬起來走到了客廳陽台,撩開窗簾之後打開窗戶就往外一看,打算檢驗一下自己那火眼金睛還在不在。
這麼往外一瞧,他那顆心頓時又往下沉了七八寸。
……行,視力也沒了,也退化了,他連原本能清清楚楚看到的遠方的高塔都看不清了。
……
為什麼啊!!!!!
怎麼搞的啊!?!!
這是幹什麼!!想幹什麼!?!!
謝大將軍情緒崩潰,但他又不敢大叫出聲,只好把腦袋縮回來,瘋了似的猛抓一通頭髮。
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
這以後怎麼進地獄!!怎麼進!!!怎麼跟別的守夜人打!?!
謝未弦又氣又急,簡直有一口氣如鯁在喉,上不來下不去的要把他逼瘋。
他繞著沙發來來回回地走,焦急的像守在婦產科手術室前的男人。
怎麼就這樣了怎麼就這樣了怎麼就他媽的這樣了啊!?!
謝未弦急得不行,但他好歹上輩子是個將軍,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這麼又氣又急了一會兒之後,就發現自己有點太過於衝動了,情緒也有點要失控,遂當即深吸了一口氣,扶了扶旁邊的牆,往前踉蹌了兩步。
等一等……冷靜一下。
急是沒用的……急肯定是沒用的。就先冷靜一下,花一個晚上好好想一想……等明天早上再和陳黎野商量一下。
對,沒錯,就這樣,嗯!
謝未弦下了結論安撫了一番自己,另一方面又感覺自己有點微妙的急火沖頭,於是抹了抹臉,又長嘆一聲。
先……先去洗個臉吧,冷靜一下。
謝未弦一邊做了決定,一邊又深吸了好幾口氣,硬是把「失去了守夜人的開掛五感」這麼一個要命的事帶來的衝擊在心底里壓了好幾許下去。
定力屬實恐怖。
他慢慢地走向了衛生間,關上了門,打開了水龍頭。
這件事情衝擊大到讓他從始至終都低著頭。
就算打開了水龍頭,謝未弦也怕吵醒陳黎野,根本不敢開的太大,就只擰了一點點出來而已。
他就那樣低著頭看著細小的水流安安靜靜的流下來,握著水池兩邊的手暗暗用力,甚至都在微微發抖。就這樣過了好幾分鐘之後,他就又深吸了一口氣。
衝擊太大了,真的。
謝未弦十分心神不寧。他盯著水池裡的水又沉默了幾許,把情緒使勁地往心裡壓了幾分之後,才終於伸出手接住了那細小的水流,往臉上撲了幾捧水,就這樣在衛生間裡安定了幾番心緒後,他才又長嘆了一口氣。
謝未弦這才總算做好了自己的情緒管理工作,表情凝重地抬起了頭,看向了衛生間裡的鏡子。
這一抬頭,他臉上的凝重就又裂了。
他像是看見了很恐怖的東西一樣,慢慢地直起了身,隨後,往後踉蹌了兩步。
這位地獄鬼神的臉上很少會出現如此慌亂的神情,跟□□活見鬼了似的。
地獄鬼神張了張嘴,嚇得一個音兒都蹦不出來。就這麼張著嘴呆了好半天之後,他才終於把話給喊出來了。
謝未弦嚇得歇斯底里:「顧黎野!!!!!」
作者有話要說:閻王爺:?多好一事你喊個雞毛???
感謝在2020-10-0722:53:05~2020-10-0816:53: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apoh.?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hapoh.?20瓶;罹~喵喵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