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得上是一個很美好的吻了。
謝未弦第一次吻陳黎野的時候是在鐵樹地獄裡。那時他小心翼翼,深知自己求不得,縱然放不下也不敢太越界,只敢在他唇上停留。
那時候的他,光是感受到陳黎野的溫度就已經感覺到受寵若驚了。
那是一晃隔了兩千年的溫度。
謝未弦不敢要的太多,他怕自己會太貪戀,也怕陳黎野日後會忘不掉。他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生怕把陳黎野帶下來。
可他現在再沒有這種顧慮了。他吻著陳黎野,吻得天昏地暗,竭盡全力去占有。
這是他的人。
陳黎野被他緊扣在懷裡,被親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可他卻很開心,抱著謝未弦的雙手微微發抖。
過了片刻後,謝未弦便鬆開了他。
陳黎野被他親的腦袋發暈,一被鬆開就開始大口喘氣,就那樣滿臉通紅地看著抱著他的將軍。
他的將軍卻忽的一笑,眼裡盛滿了深情。
他終於不必再壓著這些深情痛苦了。
謝未弦伸出手,輕輕摸了一把陳黎野的耳朵,一如兩千年前。
「我愛你。」謝未弦看著他說,「愛了兩千年了。」
「但不會就此停下……永遠都不會。」
隨後,謝未弦又很莊重地、虔誠地、認真地,在他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如同發誓。
陳黎野禁不住又想起了兩千年前,那時候謝未弦也這麼做過,也告訴過顧黎野這麼做的理由——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每一次摸他耳朵時,謝未弦心底里都忍不住地想要珍重他。
而這些落在額頭上的吻,就是為此發的誓。
陳黎野忍不住微微抬起頭來問他:「你要珍惜我了嗎?」
謝未弦知道他在說什麼,便低垂了下眉眼,看著他的眼睛答道:「從來沒有不珍惜過。」
陳黎野忍不住笑了,笑得釋然又開心,彎起的眉眼裡滿是帶著光的愛意——明明腳下的路正通往地獄深處。
他這一生似乎都沒有這樣笑過。
謝未弦微愣了一下。他見過陳黎野這樣笑,記得很清楚,是在兩千年前,每每他們擁吻完之後。
一模一樣。
謝未弦突然就明白了,也突然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實在蠢得可以。顧黎野沒對別人這麼笑過,也不會再對誰這麼笑。
打從一開始,陳黎野身邊的位置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他根本不需要不甘心,也用不著覺得求不得,那是他本來就該得的位置。
他伸手摸著陳黎野的耳朵,沉默了很久後,突然說道:「回家吧,去看海。」
陳黎野愣了一下。
謝未弦見他愣神,就又說道:「你跟我說的,要帶我去。」
他這麼一提,陳黎野才後知後覺的想了起來——他確實是說過。
只不過當時謝未弦沒答應。
謝未弦一把心裡的牢籠打開,就變得有點過於主動了。也不等陳黎野反應過來回答他,立刻接著叨叨了起來:「你說要帶我去的,不能說話不算。」
「你帶我去。」謝未弦悶聲要求道,「我要看,我沒看過,我要看。」
陳黎野憋不住了,笑了一聲。
別人說謝未弦這人戎馬半生,身上全是殺氣,脾氣更是喜怒無常,要麼冷得跟塊寒冰一樣要麼爆的跟團烈火一般,總而言之,不好惹。
但也只有陳黎野知道,這位將軍最擅長的就是關起門來面無表情地跟你撒嬌,特別樂意黏上來一抱聲音再一悶,還很喜歡把句子重複著說。
沒法拒絕。
「帶你去。」陳黎野無奈道,「那先站起來回家,行不行?這裡可沒有海。」
謝未弦抿了抿嘴,似乎還挺不情願:「可以。」
於是,他們兩個終於鬆開了對方,站了起來。
守夜人畢竟是守夜人,謝未弦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一些了,走個路是沒什麼問題的。於是他站了起來,牽住了陳黎野的手,轉頭看了一眼離開這裡的那座橋,臉色微微地凝重了一點。
他轉過頭來,對陳黎野說:「你記得別哭。」
陳黎野知道他在說什麼,於是伸手捏了捏鼻子,故作無事地朝他一笑,眼睛還有點發紅地說:「已經沒淚兒了。」
謝未弦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只是緊了緊握著他的手,然後轉頭朝橋上走過去。
等謝未弦一不看他,陳黎野臉上就立刻閃過了幾分擔憂之色。
他當然還是在意的,畢竟他見過過橋會怎麼樣。
謝未弦了解他,知道他肯定還是會在意,於是走著走著,就又故作輕鬆地轉過了頭,翻起了舊帳:「你是不是騙我來著?」
他們離奈何橋越來越近,也離對守夜人的懲罰越來越近。眼下氣氛凝重,可謝未弦卻突然開了這麼個話題,陳黎野忍不住被他弄得愣了:「什麼?」
「你啊,騙我。」謝未弦說,「刀山地獄的時候,你騙我現在朋友都可以牽手。」
「……」
陳黎野萬萬沒想到這事兒已經敗露了,更沒想到謝大將軍一翻舊帳能翻到這麼久以前:「你還記得這個嗎……」
「我很記仇。」謝未弦說,「不過不記你的仇。」
「……你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
「這不算仇。」他說,「這算你想跟我牽手,算你貪圖美色。」
陳黎野被他搞得臉上騰地一紅。
「你看。」謝未弦微微抬了抬頭,還抿嘴得意一笑,好像自己贏了似的,「你又貪了。」
陳黎野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謝未弦這個人悶的時候能悶死,可一旦主動起來,想讓你什麼時候臉紅就能讓你什麼時候臉紅。
陳黎野忍不住撇了撇嘴又抿了抿,還是選擇了認栽:「好嘛,當時我騙你的。」
「那你得賠我。」
「賠你什麼?」
「賠我一個床位。」謝未弦說,「你臥室的床得分我一半,我要在晚上徵用。」
陳黎野被他說得怔了一下。
不論前世今生,一旦跟謝未弦談起戀愛來,陳黎野這齣了名的好用腦子就顯得略微的有點不太夠用了,總要愣一下才能反應過來。
這次也一樣,陳黎野愣了這麼一下後,才反應了過來謝未弦是什麼意思。
……他要晚上跟他一起睡。哪怕守夜人不會也不能睡覺,他也想躺在陳黎野旁邊看他睡。
陳黎野簡直無奈:「這還用賠給你?那兒肯定是你的位置啊。」
謝未弦看著他歪了歪腦袋:「免費贈送?」
陳黎野點了點頭:「是啊。」
「哦……」謝未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下巴,道,「那就得換點東西賠我了。」
陳黎野道:「可以啊,你想要什麼?」
「……」謝未弦沉思半晌,「好像真沒什麼。」
「……」
「……感覺現在好像什麼都不缺了。」
陳黎野:「……」
陳黎野被他說得內心複雜。
他也只不過是從陳黎野這裡拿了個理所應當的戀人的位置而已,卻能說自己已經什麼都不缺了。
他可真是……
陳黎野又心酸又心疼又好笑又無奈,便輕笑了一聲,說道:「那就當我欠你的吧。哪天你要是想起來自己要什麼了,再跟我說。」
「那也行。」
兩人說著說著,就走到了橋的面前。
雖然話說了這麼一路,也算是比較放鬆的走了過來,可一站到橋前,陳黎野還是忍不住一下子繃緊了全身的骨頭。
還是緊張。
謝未弦知道他緊張,便又握緊了些他的手。然後,他看向前方,目不斜視地道了句:「沒事的。」
陳黎野看向他。
「我都習慣了。」謝未弦說,「記得接住我就行。」
「……」
陳黎野想笑一笑,讓謝未弦安心一點,但他扯了扯嘴角,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於是,他只好咬了咬牙,應了一聲:「……好。」
謝未弦終於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果不其然,他看到了陳黎野的眼睛裡淚光閃爍。
他就知道。
這個人在他的事上總能跟他共情,甚至還會比他更疼。
謝未弦一言不發,領著陳黎野邁出了第一步。
他慢慢地在橋上走,說道:「隨時可能會來,做好心理準備。」
這話音剛落,他就感覺到了陳黎野的手在微微發抖。
謝未弦什麼也做不了,因為該來的總會來,他能做的就只有緊緊抓住陳黎野,告訴他他沒事。
橋上的白霧不知何時又凝聚起來了。他們走進了白霧裡,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
陳黎野又聽到了那陣歌聲。
但他沒空去聽歌詞,他小心翼翼地守在謝未弦旁邊,準備隨時和他一起迎來必來的懲罰。
他們就這樣小心翼翼了一路,一路都警惕著隨時可能會襲來的懲罰——但,這份懲罰一直到他們從橋頭走到橋尾都沒來。
耳邊的歌聲已經漸行漸遠,且眼看著那些繚繞的白霧已經漸漸化作白光了,謝未弦卻還是完好無損。
再走幾步,可能就要離開地獄了。
謝未弦有點懵,畢竟以往他走到一半的時候懲罰就會來了。
可這一次他都走到這兒了,卻還是沒事。
謝未弦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陳黎野:「?」
陳黎野也有點茫然,他轉過頭,又記起了那陣歌聲。恰巧,那陣歌聲還沒完全消失,一句詞若隱若現地傳了過來。
「罪惡的遊魂償還了罪孽,故里的思念來接他回家……」
陳黎野忽的頭皮一麻,又回頭看向了謝未弦,心裡突然有了個令人興奮又奇異的猜想。
他雖然之前就有這種猜想了,但眼下,這個猜想似乎要得到證實了。
會不會……懲罰消失了?
謝未弦一下就看出來他在想什麼鬼東西了,立刻眼睛一眯:「不可能吧。」
陳黎野剛想開口,卻被他一句話給堵了回來,忍不住嘴角一抽,說:「……請不要對我用讀心術。」
「就好像你不會一樣。」謝未弦說,「先往前走吧。」
說罷,他拉著陳黎野,就轉頭又往前走。
謝未弦似乎是認為懲罰會在離開橋的最後一秒前到來。可他往前走了沒幾步後,白光就忽的刺眼了起來。
陳黎野忍不住閉了閉眼。和往常一樣,等這刺眼白光過去,他再睜開眼時,人就已經回了人間。
他站在一堆垃圾箱前,而垃圾箱裡正安安靜靜地躺著林青岩的「遺物」。
他回來了。
這一次,沒有懲罰。
陳黎野:「……」
作者有話要說:恭喜各位賀喜各位歡迎來到糖果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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