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罪之鏡(二十八)

  他們兩個就這樣互相緊擁了很久,把心裡所有的不甘都哽咽給彼此聽。

  他們終於跨過了兩千年的歲月長河。

  謝未弦緊緊擁著他,雙手發抖,一點都不想鬆開。

  可他一閉眼就會不可避免地看到一面鏡子——是那一面孽鏡地獄裡的鏡子,照出陳黎野的罪惡的那一面。

  那面鏡子裡是他。是兩千年前為了顧黎野殺進了皇宮之中,渾身是血地走在月夜裡的他。

  他明白,他是陳黎野的罪。那些斷罪書上的罪名欄里之所以有他的名字,不是因為他是借著陳黎野的身份進來而出現的bug,更不是因為參與者的名字和罪名欄挨得太近他才被踢進罪名欄里去的,而是因為——他就是罪。

  他一天不死,陳黎野就要受困於地獄裡一天。

  可謝未弦不想放手。他雙手顫抖著,心裡掙扎著,自己與自己交戰了許久。就這樣同自己僵持了很久之後,他終於向罪惡與地獄低了頭,在陳黎野懷裡心不甘情不願地嘆出一口顫抖的氣。

  「……陳黎野。」他說,「你聽我說。」

  陳黎野聲音還有點哽咽,便含混不清地應了他一聲:「嗯。」

  「……」

  謝未弦突然又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抿了抿嘴,垂了垂眸,默了片刻,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後,才說道:「我不能再跟著你走了。」

  「……」

  謝未弦本以為陳黎野要跟他急,要跟他哭要跟他喊,他也做好了接下這些的準備。

  但陳黎野卻出乎他意料的很平靜。他動都沒動,還是緊擁著謝未弦,只輕輕地吸了口氣,問他道:「為什麼?」

  「……」

  謝未弦沒應聲,他仍在努力地壓制著內心那些馬上要把他吞掉的情感。他有太多想言之於口的不甘心,可這些一旦被他說出了口,他就再也離開不了陳黎野了。

  不能說。

  可他想說。

  謝未弦又沉默了幾許。

  陳黎野沒催他,也沒逼問。沉默的時間久了後,他還伸手拍了拍謝未弦,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沒事,慢慢說,我等你。」

  謝未弦又一下子紅了雙眼。

  但大將軍苟延殘喘了兩千年,早在孤獨里練就了一身的恐怖定力,他深吸了一口氣,把那些已經到了嘴邊要傾瀉出來的不甘給咽了回去。

  「……我是你的罪。」

  他終於顫著聲音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陳黎野沒回答,似乎是愣住了。

  謝未弦接著說:「是我害你進地獄的……都是我。」

  「你說得對……是我突然闖進你的生活,把你的人生軌跡全都打亂的,打從一開始……」

  陳黎野突然開口打斷了他:「我知道。」

  謝未弦被他突然一打斷,忍不住愣了一下。再聽了他說話的內容後,腦子登時就亂了。他一下子從陳黎野懷裡起了身,然後看著他的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什麼?」

  「……我知道。」陳黎野紅著眼睛對他說,「我早就知道是因為你了。」

  「……??」

  謝未弦這下是真蒙了,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起來:「你早知道!?」

  陳黎野兩眼還紅著,他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眼睛裡全是堅定。

  謝未弦最了解他,他知道陳黎野露出這個眼神來,那就是沒有說謊的。

  他懵了,徹底懵了。

  「……你……你……」謝未弦蒙的話都說不出來,「你」了好一會兒後,才終於又難以置信地蹦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來,「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刀山地獄出來之後。」陳黎野聲音有點發啞地說,「我問你斷罪書上是不是還有你的名字,你告訴我有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

  謝未弦半個字兒都蹦不出來了。

  刀山地獄。

  那是陳黎野進的第三個地獄——孽鏡地獄是第七個。

  陳黎野早在刀山的時候就知道了。他明明知道自己該如何才能徹底離開地獄,可卻一直沒那麼做,一直跟自己的罪在地獄裡進進出出,陪在自己的罪身邊——簡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謝未弦一時都不知該說他什麼好,又氣又想哭,有些語無倫次的沖他喊道:「……你是不是傻啊?你圖什麼啊!?」

  「圖你啊……」陳黎野抿了抿嘴,臉上無意之間多了幾分委屈,說,「我……我又不能把你撇下去……那你多可憐啊。」

  謝未弦:「……」

  謝未弦簡直不知道該說他點什麼好。

  他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被氣得有點暈乎。

  他知道陳黎野在想什麼。他不想把謝未弦丟下去,也知道謝未弦一旦知道了這件事,就一定會自己找個方式自我了結。所以他就閉了嘴,把這件事埋進了心底,裝作渾然不知的樣子和謝未弦一起在地獄裡進進出出。

  他想找到一條路。一條能讓謝未弦不必死,他也不必再進地獄的路。

  可根本沒有這條路。

  謝未弦一提這件事,陳黎野就也知道了他要幹什麼,他便伸出手去握住了謝未弦另一隻鮮血淋漓的手,語調平靜又有點語無倫次地說道:「哥……你聽我說,你得跟我一起走……你不能撇下我,你不能自己死……」

  謝未弦現在被自己這要人命的不甘壓得喘不過氣,但卻注意到了陳黎野這話里的不對勁。

  他說的不是「你不能死」,是「你不能自己死」。

  這裡面的差別很大。

  謝未弦慢慢抬起頭看向了他,眼裡還有淚光閃爍。

  陳黎野剛剛說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他雖然語調平靜,但心底里估計早亂成麻了,此刻正雙眼通紅地看著謝未弦,眼睛裡面全是哀求。

  謝未弦被他這麼一看,當即渾身一哆嗦,心裡又一聲「完了」。

  誠然,陳黎野不想讓謝未弦死,但他又清楚這大將軍是個固執的人,也知道自己說什麼都大概率改變不了他。

  但他還是要說,改變不了的就硬改。

  他要把謝未弦從地獄裡拉上來,從鬼門關里拉出來,從彼岸拉回人間。

  上一次是謝未弦拉他出深淵,這一次他就把他從地獄深處拉出來。

  如果拉不上來,那就——

  「算我求你了……」陳黎野吸了口氣,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開始哽咽起來,對謝未弦說,「我能跟你一起死……可你不能讓我一個人活。」

  ——就一起死。

  謝未弦:「……」

  他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低下了頭,感覺自己快死了。

  倒不是因為地獄,是因為陳黎野。

  他被陳黎野那雙眼睛一看,就感覺自己整顆心臟都碎的差不多了,得咬緊了牙繃緊全身的骨頭才能忍住那些快把他逼瘋了的不甘心。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抬頭看了,陳黎野能讓他活,也能讓他死。

  謝未弦低著頭,忍得雙手都忍不住緊握成了拳。他又深吸了不知第幾口氣,然後開口啞聲說:「鐵樹不是我的能力。」

  陳黎野:「……?」

  謝未弦這話題拐的太突然,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那麼一愣,幾分茫然躍然臉上。

  謝未弦又抬了抬頭,嘆了一聲,卻沒勇氣去看陳黎野,就那麼低垂著眼,看著他衣服上因為剛剛的相擁而染上的謝未弦自己的血,說:「那是地獄給的。」

  「鐵樹會吃我的回憶和負面情緒,也靠著這個一天天強大起來。」謝未弦說,「當然……也會受到影響。所以在我不在的時候,它就會按照我的潛意識行動。」

  陳黎野聽到此處,忽的想到了突然把他綁了起來,並不由分說地把他送進了回憶之中的鐵樹。

  他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瞳孔跟著慢慢縮了起來。

  「你懂了吧。」

  謝未弦忍不住笑了一聲,笑得十分淒涼,表情也跟著變得自嘲了幾分,說:「是我想讓你看那些的。」

  陳黎野:「……」

  「我知道你不該知道那些……可我不甘心。」他說,「我不甘心……我一想到如果我哪天死了,這些事你都不知道……我就……不甘心。」

  「我不是非要你給我什麼回報,我就是想,你總得知道……我真的……」

  「……真的,深愛過你。」

  陳黎野雙手一抖。

  謝未弦接著說:「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樣,你得活下去……你好不容易能好好活一次,我看到你活得很好……也挺開心的。」

  「真的……挺好的。」

  「你不會被逼著天天給人跪著磕六個頭,也不會天天被人盯著,也用不著天天帶個面具強顏歡笑……你父母很好,也沒有人逼著你忠誠,也有姑娘跟你告白……你這輩子這麼自由……真的,蠻……好的。」

  「可是……可是為什麼……你遇不到我啊?」

  「……憑什麼啊?」他喃喃問道,「我那麼愛你……到底憑什麼不能是我?」

  陳黎野回答不了他,謝未弦剛說到一半時他就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了,空有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也沒有人能回答謝未弦。

  陳黎野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的地獄裡謝未弦總是看起來很累了。他的將軍是個聰明人,如果不聰明,那也到不了上輩子那個地位。

  也正因為他聰明,所以他才知道。

  他永遠也沒辦法融進陳黎野在的人間裡,陳黎野愛不了他,他也沒資格被愛。

  一個連人都不算的怪物,有什麼拿得出手的?

  他知道,他明白,所以才痛苦。

  他的愛人就站在面前,可是他必須意識到最現實的問題。陳黎野是個人,對他來說,該走的路一定不是跟一個地獄的怪物談情說愛。

  他應該去找一個門當戶對的普通人,開開心心的結婚,過平淡但開心的日子,生一個孩子,然後為此奔波,雖然很累,也很普通,但他會過的很和平,很平靜,很自由。

  這樣的和平與自由,跟和他這樣一個怪物在地獄裡拿生死賭博是絕對得不來的。

  這就太難受了。陳黎野人就在他面前,謝未弦卻求不得也放不下,連句深埋心底兩千多年的「我愛你」都不能說。

  所以,有時在很深刻地意識到這個現實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地滿臉疲憊。那並不是他感覺累,而是他在痛苦。

  也正因如此,他有些時候也會問陳黎野「沒了我你怎麼辦」。

  他想聽陳黎野說他不會走。這很可笑,但他確實是矛盾的。他一邊說服著自己,一邊又接受不了自己的死。他告訴自己陳黎野身邊該是一個能跟他掰扯柴米油鹽的普通人,可又沒辦法接受那不是他。

  所以他問陳黎野「沒了我你怎麼辦」,在石壓地獄裡故意當著他的面向守夜人要斷罪書,在刀山地獄裡故意對他生氣。

  鐵樹是他的潛意識,鐵樹的表現是他的欲望。謝未弦打心底里不想認命,他希望陳黎野知道他曾經為了他而戰,也希望陳黎野能留在他旁邊。可當陳黎野真的愛他的時候,他又忍不住的驚慌拒絕,因為他怕陳黎野重蹈覆轍。

  謝未弦矛盾的就像個笑話。他希望陳黎野不要想起來,又希望他記起來。他不想現實,又不得不現實。他知道自己該和陳黎野保持距離,可一看到陳黎野在脆弱或生了病,他又忍不住地想去對他好,想去抱抱他。

  他真的很矛盾。心裡明明有那麼多渴望,卻又不得不讓它們只止步於心底。或許是人會越活越像自己的愛人,他現在簡直比當年的顧黎野還要壓抑。

  謝未弦吸了口氣,啞聲又笑了一聲,似乎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的不行。

  他問:「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陳黎野哭的說不出話來,他哽了一聲,哭著搖了搖頭。

  他沒想到他以為的那些謝未弦的不在乎和不以為意是這樣的,他死也想不到。但很奇妙,當他知道這些的時候,卻又沒覺得那麼震驚。

  這實在很像謝未弦會做出來的事。

  所以他不怪謝未弦,他只怪自己為什麼想不到,為什麼還曾經怪他不在乎。

  你看,正如同謝未弦從不怪他一樣,每當出了事情,他們就會恨自己,恨這世間,從不會恨對方。

  陳黎野恨自己恨的心痒痒,快哭的背過氣兒去了。

  「別哭……」

  謝未弦湊近了他些,伸出了手。他想去替陳黎野擦淚,可他手上全是血,只會越擦越髒。

  他就只好把手訕訕地縮回去了一些,捧住了他的臉,啞聲道:「……別哭了。」

  他們倆挨得極近,陳黎野抽噎著看著他。

  他從謝未弦眼裡看到了渴望,很多渴望。

  他看到他想活著,他想愛他也想被愛——他想要陳黎野身邊的是他,想要能再和陳黎野相愛一次。他想要那些風花雪月都回來,想要有一天光明能真真正正地落到他們身上。

  他想要他們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平安又自由的相愛。

  不必轟轟烈烈到誰來為誰去死。

  陳黎野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謝未弦卻突然嘆了一聲,然後把他攬入懷裡,很輕很輕地抱住了他。

  謝未弦沒有說話,就那麼安靜的抱著他。

  安靜地仿佛時間靜止。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啞著聲音開了口。

  「黎野。」他說,「……我愛了你兩千年了。」

  「……時間太長了。」

  「該說再見了。」

  陳黎野一怔。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為謝未弦的前半句話感到難過,就被後半句話嚇得大腦一片空白。

  說再見?

  誰跟誰?

  「……未弦?」他聲音還被哭腔染得發抖,有些難以置信地在謝未弦懷裡歪了歪頭,哽咽著問道,「你…

  …說什麼?」

  謝未弦沒回答他,自顧自地把話說了下去:「出去以後……找個新的,別再想我了。」

  說罷,他就不等陳黎野反應,牙一咬心一橫,一把就將他猛推了出去。

  守夜人的力量常人根本受不住,陳黎野一下子被他推出了兩米遠,等他連忙連滾帶爬地爬起來後,就見謝未弦那邊已經又衝來了一堆鐵樹,還有一群不知從哪飛出來的烏鴉。

  他只看到了一瞬,下一瞬他就被那些鐵樹不由分說地推了出去。

  鏡女的獵殺場就是鏡中的世界,每一面鏡子後面,都藏著一道通往現世的橋。

  謝未弦想把他硬推出地獄去!

  陳黎野腦子裡頓時轟隆一聲巨響。

  他耳邊傳來烏鴉的叫聲,聲聲泣血,似有不舍。他看到謝未弦坐在原地,眼中也儘是不舍和疲憊,幾隻烏鴉或落在他肩頭上或盤旋在他身邊,一個個都望著他,像是在看死人。

  謝未弦看起來一點不覺得自己快要解脫了,也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他的身下生長出眾多鐵樹來。它們就那樣化作了尖利的杈,慢慢地對準了他的腦袋。烏鴉們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立刻撲騰著翅膀飛遠了,啊啊地叫著。

  他要自殺。

  鐵樹推動陳黎野的速度極快,他轉眼間就被推上了橋,連掙扎的空隙都沒有,那些鐵樹一直把他推進了白霧之中。

  陳黎野恍惚間聽到了橋上的歌聲。

  那空靈的歌聲歌唱著,可陳黎野卻聽不清,他只看到謝未弦目送他進入白霧之後,就忽的笑了一聲,閉上了眼,好似再無留戀。

  和兩千年前他被顧黎明一劍捅穿心口時一模一樣的笑。

  ……不行。

  「不行!!!」陳黎野撕心裂肺地在白霧中嘶喊道,「謝未弦!!!!!」

  突然間,橋上的白霧猛地散開,歌聲也戛然而止,而那些把他往外推的鐵樹也猛然炸作了鐵屑。那些烏鴉也跟著炸成了團團鴉羽,消失在了當場。

  那些眼看著要把謝未弦的腦子捅爆的鐵樹也炸沒了。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謝未弦一下子愣住了,他抬起頭睜開眼,一臉懵逼地看著自己這兩千年來無人能毀的鐵樹就這麼被陳黎野一句話吼成了漫天鐵塵。

  ……

  不,倒也不是無人能毀,但上一個能做到這份上的,好像是冰山地獄的守夜人。

  陳黎野從橋上跌跌撞撞的跑了下來,他也不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現在眼裡只有謝未弦。

  跑了過來之後,他就一把揪住了謝未弦的領子,十分少見的歇斯底里地扯著嗓子大罵了他一句:「你他媽傻逼嗎!?!」

  謝未弦:「……」

  「我找什麼新的!?!」陳黎野哭得直上不來氣,但還是扯著嘶啞的嗓子罵他,「你想讓我找新的嗎!?!你是不是找罵!?!你他媽的個混帳!!我死了你好受嗎,我死了你會去找新的嗎!?!你不會換位思考是嗎!?!」

  謝未弦徹底被他吼得愣住了。

  一是陳黎野很少爆粗,二是他一生氣謝未弦就不知道怎麼應付好,三是——

  他確實,不會在陳黎野死了的情況下轉頭去找新的。

  而陳黎野的做法一向跟他一樣。

  「你就是個混帳……」

  陳黎野罵著罵著就罵不下去了,他哭得厲害,吸了好幾口氣,才又接著說:「你說你不想看第二次……你以為……」

  「……你以為……我想看第二次嗎?!」

  謝未弦又愣了很久,愣了足足半分鐘後他才明白了過來,陳黎野所說的第二次是什麼。

  是他死。

  他見過了謝未弦的死相,所以不想看第二次。

  正如同謝未弦不想看陳黎野再死在他面前一樣。

  陳黎野罵完這句是徹底罵不下去了,他就那麼死拽著謝未弦哭著,流了滿臉淚痕。

  「我只要你……別人我不要。」陳黎野哽咽著說,「就算我這一輩子都要進地獄……那我也要你。我寧願跟你進一輩子的地獄,也不要去找別人,我想愛你……就只想愛你……」

  陳黎野說:「……讓我愛你吧,求你了……」

  「我就拿這條命來愛你……如果哪天我們在地獄裡死了,那就一起死……我不能再讓你一個人死了。如果非要死的話……讓我陪你。」

  「但是在那之前……你得愛我啊……」

  陳黎野吸了口氣,紅著眼睛對他顫聲說:「你要……做你想做的事。」

  謝未弦看著他,很久都沒說話,只有淚光在眼眶裡打轉。

  陳黎野的眼睛裡有堅定的光,還有哀求,以及對他這個人的渴望。

  這也是個固執的人,能為了愛拋棄生死。

  謝未弦也向來為此動容。他的愛人堅強又不屈,是數九寒天裡不折的梅。他有這世上最艱苦的命數,卻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傲骨。他能為愛拋棄一切,也能堅持一切。

  從未改變。

  他聽到自己在心裡說:要試試嗎?

  要試試嗎。

  要再愛一次陳黎野嗎?在地獄裡。

  用生與死,再譜寫一場轟轟烈烈。

  ……試試吧。

  來愛吧,如果他們必定轟轟烈烈的話。那麼就算被以死相逼著退場,他們也都不會後退一步。

  他們將在地獄深處愛到腐朽。

  陳黎野看到謝未弦眼中的渴望在漸漸地破土而出,在漸漸從眼底溢出來。

  謝未弦終於還是擋不住內心的渴望了,他吸了口氣,顫著聲說:「我……想愛你。」

  陳黎野聽他這麼說,眼睛更紅了。

  他知道,謝未弦被他拉出來了。

  謝未弦伸出手,捂住了他半邊耳朵。然後他湊近了過來,離陳黎野近了許多後,又啞聲道:「你要想好,這是你最後選擇活命的機會。」

  陳黎野忽的啞聲笑了:「那就不活了。」

  謝未弦也笑了。

  他們似乎總免不得轟轟烈烈,一旦要相愛就必定要跟生死掛鉤,不是你為我死就是我為你死,要麼就是一起死。

  但這樣似乎沒什麼不好。

  他發現心裡那些根本擋不住的不甘心放不下和求不得,好像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不復存在了。

  因為他此刻失而復得。

  於是,謝未弦便又湊前幾分,吻了上去。

  一如他們身在塞北之時。那時他們也會這樣接吻,在星月之下,城關之上,風雪之中,無數次。

  一隔兩千年。

  作者有話要說:孽鏡地獄完結!!!

  為了不讓你們抓心撓肺我寫了五千八!!誇我!!快!!!!讚詞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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