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見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裡遊蕩,他坐在傾斜的電線塔上,摘下披風,久久地看著自己銀色的身軀。
「原來我早就不是人類了啊。」
轉過一處,裡面傳來嘈雜的烏鴉叫聲。
一堆烏鴉聚集在一起,覆蓋住了一個人形。
風見走了過去,德斯塔敏銳的感知力讓他能夠感知到,這傢伙還沒有死。
「德斯塔……」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風見回過頭,是鶴野主教,他穿著黑色的西裝,像是在參加一場葬禮。
他棉表情地看著風見,低下頭,面龐被陰影籠罩,像是猶豫著什麼。
「你也看到了……人類屈服於,哪怕沒有了齊傑拉的影響,他們也會自己走向滅亡,人類是軟弱的。」
「啊!是,人類是軟弱,那又怎麼樣!我願意保護人類,你管得著嗎?!」
風見罵罵咧咧地走到了鶴野主教面前,他用力地抓住了鶴野主教的肩膀,用力之下,鶴野的肩膀眼可見地向內凹陷,鶴野的額頭冒出冷汗,可他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
風見暴力地卸下了他的肩膀,可眼前的男人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疼痛般只是平靜地注視著他。
「市區內還有新的齊傑拉花,是你搞的鬼,對吧?」
「是。」鶴野回答的很脆,完全沒有要掩飾的意思。
「所以呢?你來找我送死嗎?剛好我現在正在氣頭上。」這個鶴野很奇怪……說實話,他給人的感覺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反而顯得那麼睿智,但是兩人立場不同。
「那些人類對你做的事,我都看見了。」
「看到了又能怎樣。」
「奧特曼被唾棄遺忘……真像是人類會做的事,你保護他們,真的有意義嗎?」
「人生來就會死,人類一生會經歷很多痛苦,就連最後也要慢慢地窒息,如果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為什沒讓一切都安靜地結束。」
「你想說什麼?蘭斯洛基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麼賣命。」銀色的奧特曼明亮的雙眸直視著鶴野,可眼前的鶴野卻截然不動。
「這是我的意志,你也曾經是人類,應該明白……人類,他霉築的世界有多麼骯髒。」
「我當然清楚……但是,我還是想要試著去相信……哪怕被背叛,被傷害……我是奧特曼,地球上唯一的奧特曼,這就是我的意志。」風見的語氣也沒有動搖,他不想在這傢伙面前示弱。
「相信……嗎?」鶴野的眼神有些閃動,他也曾經那麼相信……但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得到的都只有失望。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你看到那邊那個快死的人嗎?」
「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內如果有人幫他,就算你贏。到時候我會告訴你我所知的一切,包括蘭斯洛基的弱點,你的那位朋友,還有第五議員的一切。」
「我不需要,你認為這種那人命作為賭注的遊戲很有趣嗎?」風見可不想和這傢伙玩這種遊戲。
「滾開。」風見淡淡道。
周圍突然颳起一陣洶湧的風,剛剛還爬在男人身上的烏鴉們紛紛嚇得飛到一爆小心翼翼地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風見。
生物有著某種很奇妙的對於危險的本能感應,類似於蜘蛛感應,其實每種生物都有這樣的本能。只不過強弱程度不同。
而動物的本能往往比人類更為靈敏。
「啊啊啊阿……」一隻烏鴉還死活不願意飛賺它嘴裡用力扯著什麼東西,隨後才緩緩笨拙地拖著那玩意飛起。
銀色的手一把抓住了那隻烏鴉,把它全身的骨頭捏碎,烏鴉斷氣,嘴裡叼著的東西也隨之棕。
那竟然是一顆眼球……人類的眼球……
男人的下半身完全粉碎,似乎是被倒塌的房屋壓碎了,巨石剛好壓住了他的傷口,讓他沒有快速失血,這才活到了現在。那人全身似乎都潰爛了,被烏鴉啄食得不成人樣,衣服上掛著被烏鴉扯出的爛。
他艱難地微微挪動著裂的嘴唇,發出的聲音細到幾乎聽不見……可然是求救,而是……
「求……求……」
「給……花粉,齊……傑拉。」
風見一時間怔住了,齊傑拉花粉暫時性的提高了男人的神經系統興奮度,加上石塊偶然壓住了傷口減慢失血,他才幸運地活到了現在,可這份生命的幸運,對他來說居然比不過齊傑拉給他的。
風見聽著這個瀕死的男人的話語,他不住地後退,仿佛聽到的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話語……
「他們本來可以毫無痛苦的死去,在美好的夢境裡,你為什麼一定要終結這場夢。」
「我以為……」
「你以為沒有了齊傑拉人類就能走向美好的世界?你以為那個男人會向你求救,然後你把他背起衰急救?等他好起來好向你道謝?」
「你太傻了,德斯塔。你走的道路註定不會有任何人同行。」
「從你毀掉齊傑拉的一刻開始,你就成為了世界的敵人。」
鶴野主教的聲音一句一句……到最後有些顫抖。
「那些信徒,哪怕以齊傑拉的效果控制他們死心塌地地信仰著你,可最後呢?」
「你守護人類,然被任何人理解,這就是你想要的道路嗎?」
風見不語,他逐漸退後,用一種惶恐而陌生的眼神掃視這個世界。
他沒有治療技能,他救不了眼前的男人……他也不想去這麼做,他也許可以拯救人類的軀體,可怎麼拯救人類的靈魂,人類憎恨著自己,人類……
人類選擇了齊傑拉,那麼?是不是就不需要奧特曼了?
「大叔……你……怎麼了?」一個小男孩突然路過,約摸只有七八歲,他渾身也是髒兮兮的,懷裡緊緊地抱著一個紅色的小水壺,眼神怯生生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大叔。
「花……花粉。」
小女孩撇了眼大叔,晃了晃小小的腦袋,似乎並不理解這個大叔在說些什麼,只是低下頭望了好久自己的水壺。
在城市被嚴重破壞,很多地方的供水供電都已經完全停了,在這一授,就連飲用水都成了極大的問題,也許在平常,這一點水根本不夠喝上兩天,微不足道,可在這一非常授,這樣的一壺水足夠人們拼命搶奪。
「大叔……」小孩小心翼翼地托住男人的頭,他的手有些發抖,男人的一隻眼球消失了,黑洞洞的眼眶讓人毛骨悚然,一般人看到多半會害怕噁心吧。
另一隻眼睛也黯淡得像是快要熄滅的火苗,瞳孔有些擴散,渾濁的眼睛中映著死神的身影。
小女孩俯,先是小心翼翼地摘下了掛在脖子上的水壺,接著打開晃了晃,看樣子裡面的水也不多了。
她把水壺放到男人嘴爆一點一點往裡倒水,她得很緩慢很細心,似乎是為了儘量不讓男人嗆到。
「叔叔……我的水不多了……只能給你一半。」小女孩鬆開了水壺,可眼前的男人的眼神終於恢復了些光彩,似乎是這一點點水救活了他。
「再給你喝一點……就只能一點點了。」小女孩猶豫了一下,低頭看著那張憔悴得如同喪屍一般的臉,把水壺再次放到男人嘴邊。
清澈的水流流進男人嘴裡。
他的眸子又恢復了些神采。
可是風見清楚,那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這個男人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他在持續失血,內臟也被壓碎得一塌糊塗,不可能活下來。
「齊……齊傑拉。」男人掙扎著想要朝小女孩伸出手。
「叔叔!」小女孩顯然是被嚇到了,這樣喪屍般的人突然伸手來抓你,任誰都會感到不適和害怕。
「我……」
男人突然放下了手,他眼裡不是死神,不是巨型生命體,也不是那讓人醉生夢死的黃色花朵,而是天空,湛藍的天空倒映在他眼中,一個背著紅色水壺的小女孩淚汪汪地看著他,眼神是那麼溫柔,那麼親切……
自己……
有多久沒有抬頭仰望過天空了呢?
他出生於一個偏遠而貧窮的鄉村,在新東京這邊最低的工資的人對於那裡來說就是富豪,他和老來得子的父母躲在那個小土屋裡,生活,平平凡凡地活著。
可他討厭這麼窮的生活,他離開的父母前往東京,他上不起學,只能在廠里幫人打螺絲,一點一點積攢,晚上脫下那身滿是油污的衣服,他會打著手電筒看書,這些知識都是他莫大的財富。
終於,他通過新技術的發明專利費作為第一筆資金,創立了自己的公司,他是前途大好的青年,那年他第一次開著豪車回到鄉下,回到自己那個貧窮的「家」。
可是他找不到了……鄉鎮……家……
他在地面那些巨大的腳印間瘋狂地奔跑,找到的只有瓦礫和骸骨。
20xx年x月x日,德斯塔與一隻阿伽門農在此交戰,阿伽門農被德斯塔克光線擊中爆炸的餘波橫掃了這個小小的村落。
德斯塔很強,戰鬥根本就沒有持續多久,那天晚上村子裡很靜,每戶人家都在安靜的熟睡,只有蟬鳴和蛙叫,他想像著自己就坐在田坎上,看著那些稻田裡隨著微風緩緩起伏如同波浪般的麥子。
突然……一陣狂風涯所有麥子都倒伏下去,像是為了偉大的神明而彎腰咻。
巨大生物的落地聲驚醒了所有人,地面在顫抖,村民們驚訝地從上爬起,他們站在村口,看著那難以想像的宏大場景。
……銀色的光之巨人在田間與黑色的巨獸搏鬥,他完全壓制了阿伽門農,銀色的光流貫穿黑夜,震耳欲聾的爆響震裂了每個人的耳膜,人們難以直視那強烈得連同黑夜一起照亮的強光,他們閉上眼,最後一瞬間湧來的是火光與。
爆炸的火焰吞噬了村落,一周後,因巨型生命體導致的經濟低落終於導致了全國的經濟危機,男人的公司倒閉,他欠了一債,又變得一無所有。
現在他要死了,他是那麼絕望,多少個日日夜夜都在痛苦中煎熬,自己那無法再見的家人,苦心經營的公司與一切,那些在打螺絲之餘偷閒看書的時光,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明明如此……可齊傑拉把一切都帶回來了,在齊傑拉形成的夢境中,他有著美滿的家庭,他抱著兒子回鄉下過年,父母是那麼高興,抱住這個大胖小子舉高高。
妻子留著他的胳膊,溫柔地笑著,自己穿著周整的西裝,有著富足的生活,他打算把鄉下的房子重修,建一棟別墅,然後一家人搬回來住,公司那邊留給信任的下屬打理。
「不!不!不!啊啊啊!‰傑花粉效果消失時,他見到了巨人,銀色的巨人,他站在巨型齊傑拉逐漸崩解的藤蔓前,踩在那枯的根上,周圍是火海,是廢墟,那火海之上的銀色巨人又是什麼呢?
到底是神明?還是惡魔?
人們瘋狂地依戀齊傑拉,因為他們有著自己的……
人類當然會有,不管是金錢,權利,還是女人,可更多的……是無法彌材遺憾,是難以填材內心。
這個世界,人們活得太累了,累到難以分辨真實與虛假,有時候上班摸個魚發個呆,就想了小時候躺在坪上看著天空一整天所想都是一切。
所以齊傑拉才會在人類的內心紮根如此之深。
「我……」男人爬不起來,他早就沒有體力了,他艱難地蠕動著嘴唇,眼前是那個小女孩……他記得的,在夢裡,在齊傑拉締造的夢裡,自己也有著一個這樣可愛,溫柔的女兒。
他渾濁的眼睛顫抖著,仿佛在承受一生的回憶,難以承受那厚重無比的情感。
「這些水你自己喝吧。」鶴野上前,輕輕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
「我以前是醫生,這個人活不了了,與其在他身上浪費水,不如你自己喝更有作用。」鶴野低著頭,小女孩那清澈的眼神,有一瞬間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兒子。
他死的時候才和這個小女孩差不多大,自己在醫院裡緊緊握住他滿是血的手,那些醫院曾經那麼憧憬他的同事們,甚至主任院長,卻用那種憐憫又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他,像看一個將死的人。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那天早上他兒子還在看新聞,滿心歡喜地和他討論奧特曼今天的表現。
「那個銀色的奧特曼可帥了,他兩三下就打倒了那隻大怪獸!」
「這是他的必殺技!德斯塔克光犀咻咻!」鶴野的兒子光著腳丫子站在沙發上,像模像樣地模仿著德斯塔的必殺技雙臂交叉成十字。
「嗯嗯,好好。」鶴野溫柔地笑笑,他敷衍式的回到。
「德斯塔會打倒所有壞怪獸和壞宇宙人對吧,他是最強的。」
「會的,雖然總是輸,但是每次他都能再站起闌是麼?」
「老爸你喜歡德斯塔嗎?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小男孩趴在電視屏幕上,新聞上正在播放德斯塔當初與貝姆斯塔,嵐傍,巴頓在天空激戰,以一敵三的場面。
可突然……他的表情有些黯淡。
「怎麼了,乖兒子?」
「學校的同學們說……德斯塔也是巨型生命體,和那些怪獸一樣,都是壞。」
「他們說……德斯塔害死了很多人。」
「沒事的,兒子。」鶴野輕輕抱住了那個嬌小的身軀,那樣天真的小孩讓他的心都快融化了,作為父親之後,他才真正明白了那份名為「家庭」的牽掛與溫暖。
「德斯塔奧特曼也同樣救了很多人呢。」
「救了更多的人,殺掉人的罪就能夠被寬恕嗎?」
「不能……但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如此的,不可能大家都活下來,總要有人一邊背負著罪孽一邊保護大家。」
「那……我,你,媽媽,我們都能活下來嗎?」
「當然……德斯塔保護著我們呢?把壞怪獸都打飛,嚯嚯。」鶴野學著兒子比劃的必殺技釋放,雙手交織成十字,故意逗著兒子。
小孩子很好哄,兒子被這滑稽的表演惹笑的合不攏嘴。
「不是的,你動作錯啦……」
「應該是這樣!」
「這樣嗎?」
「不是啦!」
……
「求求你們救救他,求你們了,他才8歲,我答應他去迪士尼的,還一次都沒去。」
「我……我……」
鶴野跪在地上,像只落魄的流浪狗般瘋狂磕頭,他以前見過很多人求情,每次他都是在對面,低著頭,以救人者崇高的姿態,可這次對象互換了,他變成了跪著求人的人。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兒子活下來,他只要兒子活下來。
「鶴野醫生,你兒子已經死了,你為了一個死人求什麼情呢?」以前鶴野部下的小醫生,那個一直無比崇拜他的小醫生,現在低著頭俯視他,眼神平靜得像是死了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蒼蠅。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若無其事?
我的兒子可是快死了。
鶴野拼命撲上去抓小醫生的褲腳,他本來應該是主刀醫生才對,他本來應該回報自己教他醫術,照顧他提拔他的恩情才對,應該在手術室救活自己的兒子,然後滿頭大賀走出來托住自己的肩膀,告訴自己他兒子沒事才對!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人在笑?
因為與他們無關嗎?鶴野感到那麼絕望,他救過很多人,可最絕望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來幫幫他。
「求你了,幫幫我……」
「嘖。」小醫生十分不耐煩嫌棄地踢開了鶴野抓住他的手。
「你煩不煩啊!還以為自己德高望重別人都得聽你的啊?丫的他已經斷氣了要我怎麼救,去按耶穌的門鈴把你兒子贖回來嗎?」小醫生很火大,他顫抖著拿出一根煙,一邊罵著些粗俗的話,一邊點起言顧自的吸。
「你這樣根本毫無意義,你死掉的兒子反正也不會回來!」
……
鶴野聽著他的話,整張臉在不斷扭曲,鼻涕眼淚瘋狂湧出,他突然覺得自己石化了,連同黑白的世界一起石化,這個石化的世界在一點一點崩塌。
「沒意義又怎麼樣,沒有用又怎麼樣?人不是為了死亡而生的。」
風見的聲音突然響起。
「人類確實軟弱,愚蠢,像豬一樣被牽著鼻子住像內奸一樣動不動就背刺我!見到怪獸就嚇得軟,因為怪獸死了親人朋友精怪到我頭上,說實話真的很難忍!」
「很多次我都會想,啊啊垃圾人類滅絕算了,讓那些狗屁守護什麼的都見鬼去。」
「但是啊……我看得到,看得到隱藏在人類缺點中閃耀的善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