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希然連忙拿起筆,低頭將這句話記在劇本空白處。
「想不到祁總竟然能說出這麼感情真摯的話。」
說完,她忽然想到許柚說的——你那個朋友肯定暗戀過別人,手裡的筆微微一滯。
她又問了幾個關於心理感受的問題,祁斯年一一回答。
她把筆夾在手指間來回晃,發出細碎的聲音。
半天沒說話,祁斯年說:「問完了?」
仲希然咬唇:「差不多吧。」
她又晃了兩下筆,明明已經在極力按捺好奇心,但話到嘴邊還是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祁總這麼懂,暗戀過別人啊?」
祁斯年看她。
仲希然立刻說:「我沒別的意思,就順嘴問,你可以不答。」
幾秒後,祁斯年承認了:「是。」
仲希然微微一震,一顆心不自覺地好像有些往下沉,強行被她止住了。
祁斯年又問她:「我回答了仲導這麼多問題,仲導是不是也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仲希然頷首。
祁斯年語調很慢:「劇本里有沒有你私人的感情?」
看來那個流言還是影響到了祁斯年。
仲希然認真道:「劇本創作來源於創作者的經歷,細節一定會有創作者私人的情感,這是無法避免的。但這個劇本不是我寫的,我更不可能故意去回憶過去的某些事。你應該知道,我一向乾脆。」
祁斯年看她幾秒:「確實。」
仲希然微微一愣,她怎麼感覺祁斯年這句話好像有別的意思,但是什麼她一時沒想到。
兩人第一次這麼坦誠的溝通,結果應該還算不錯,祁斯年這幾天情緒都挺不錯,仲希然得以安心改劇本。
假期倒數第二天,仲希然改劇本改到晚上12點多,細節磨得人有些煩躁,她沒忍住開了瓶紅酒。
剛喝一口,酒杯忽然被一隻手按住。
祁斯年穿著菸灰色絲綢睡衣,俯身站在她身前,應該是剛從臥室出來:「你腿傷還沒好,不能喝酒。」
「噢。」仲希然把手伸進發間抓了抓,「改本子改得我人有點麻了,頭禿。」
這種過分自然流露出來的狀態,祁斯年也沒怎麼見過。
他盯著她。
她揚起頭,一雙眸子仿佛小鹿似的清澈,帶著幾分祈求,衝著他比了一根食指:「就喝一小杯。」
祁斯年沒說話,眼神似乎有所鬆動。
仲希然心中燃起希望,幾秒後,又聽見他冷淡道:「不行。」
仲希然:「……」
不行就不行,為什麼不立刻就拒絕?還要給她希望。
她耷拉著腦袋,聽見祁斯年清冽的聲音:「要不要明天帶你去山裡兜兜風?」
仲希然眼睛立刻亮了:「好啊。」
她現在需要放鬆。
祁斯年眸子裡的笑意一閃而逝,伸手按住她手裡的劇本:「那還不快去睡覺。」
那笑很短,但仲希然確定自己看到了。
可能他最近工作太累,也想放鬆一下吧。
·
隔日一早,兩人開車去了郊區山里祁家的別墅。
他們小時候兩家人常來一起度假,後來仲家資金鍊斷裂,仲父沒了心情,祁母跟祁父的關係也越來越僵硬,都沒再怎麼來過。
不過別墅一直有人打理,很乾淨。
推開門,別墅的壁爐火燒得畢剝響,屋子裡熱騰騰的。
祁斯年先一步邁進房間,站在茶几旁一面彎腰泡茶一面回頭看仲希然:「還不進來?站在門口兒不冷?」
仲希然走進來。
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祁斯年的場景。
那時候她大約才六七歲,跟著父母來到別墅,一進門就看到了站在沙發旁的祁斯年。
他那時個子就已經挺高,足足比她高了一個半頭,一張小臉古板認真,手裡正拿著一壺梨汁往玻璃杯里倒,動作很是賞心悅目。
她走進去,祁父說:「快給妹妹一杯果汁。」
他皺了皺眉,不情不願地把手裡那杯梨汁不輕不重地往她面前一推,好似不怎麼願意似的。
但她第一眼就很喜歡他,甜甜地沖他笑:「謝謝哥哥。」
他立刻高冷地轉過頭,一臉不想跟她多說話的模樣。
仲希然緩緩走到茶几旁,脫掉白色外套,坐在沙發上。
祁斯年面無表情推了杯茶到她面前。
仲希然沒忍住笑了聲。
祁斯年:「笑什麼?」
仲希然:「忽然想起咱們小時候第一次見面,你連杯梨汁都捨不得給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祁斯年唇角小幅度地往上彎了彎,看著她說:「不記得。」
「噢。」仲希然端起茶杯輕輕抿了口,時間太久,不記得也正常。
緊接著又聽見他說,「可能因為我對另外一件事印象太深刻了。」
仲希然:「什麼事?」
祁斯年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平聲說:「我爸媽叫你給他們當兒媳婦的事。」
「咳咳——」仲希然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被嗆住。
塵封已久的記憶忽然竄了出來。
她那會兒活潑伶俐,儘管祁斯年不喜歡跟她玩,但她卻十分熱心地主動拽著祁斯年玩這個玩那個。
玩到下午,祁父突然看著她開起了玩笑:「希希啊,等你長大了許給我們斯年,給我們當兒媳婦好不好呀?」
再活潑的小姑娘自然也禁不住臉紅。
祁斯年倒是仍舊面無表情。
不知道是玩笑在她心裡生了根發了芽,還是她第一次見祁斯年就對他有了好感。
下午祁斯年出門跟管家一起去摘梨,她知道了以後就藉口出去玩,一直在別墅大門口等著他。
那是她第一次等一個人那麼久。
一直到天色有些暗,祁斯年才順著山裡的柏油馬路慢慢走回來,看到她的時候便蹙眉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還不進去?」
數落的語氣。
仲希然也不可能直說自己在等他,聽到他這語氣她也有點生氣,轉身便進了別墅。
她對祁斯年模模糊糊的好感最開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後來漸漸長大,察覺到祁斯年對她完全沒那方面的意思,她便立刻乾脆地斬斷了這抹好感。
與他有關的記憶也就自然而然逐漸模糊。
這會兒忽然想起兩人小時候還有這麼一段,她莫名有些臉紅。
祁斯年這時忽然問:「你想吃梨嗎?地窖里有存的。」
仲希然:「好啊。」
祁斯年起身,平聲說:「我去拿。」
倒不像小時候那麼不情不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