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孫叔敖·問風君
翌日。
風允居在亭間,獨自研究禮樂,觀閱古籍,以勘舞樂。
似知曉今日孫叔敖欲來拜見風允,四周之人退避,即使是整日纏著風允的兩位公主也不見身影。
「風君安好,孫叔敖來求見風君。」
孫叔敖身材矮小,但望之精幹,似地里的老農,但眉目之間滿是智慧之色,行之規矩,儀態大方。
風允起身以迎。
「今日允在此習禮樂,倒是簡待孫先生。」
「哦,哈哈,是叔敖有事相求,怎能勞煩風君呢。」
孫叔敖直白,一語而定今日之論調。
兩人見禮,相對而坐。
望向桌面的禮樂之書,孫叔敖似在找話語。
風允卻道:「孫先生可是欲問余治水之事。」
孫叔敖不拘謹,頷首稱是。
「風君曾經在禹越治理過舜江水患,而在百越治理過彭蠡澤水患,皆完美而成,可見風君對治水之法,研究頗深。」
「我楚國居長江之南,水患頻頻,對國民皆不利也。」
「早先余在楚地視察,竭盡心力尋到楚國芍地為關卡之處,之後建立堤壩,斷水截流,以此穩定楚地之水……可。」
孫叔敖面露愧色。
「余低估了水力,其堤壩難以支撐,明年夏雨之季,怕是堤潰水崩,大水而侵。」
聞聲,風允髮髻間青枝微動,就見一小鼎飛落風允手中。
「此為余在禹越時治水,所得之禹鼎,其中包含了余勘山測地,星宿定水的過程。」
風允遞出,孫叔敖恭敬接過。
「至於百越彭蠡澤之水患,其言論屈原有所觀,孫先生可帶屈原前往……」
思索一二,風允補道:「余在百越之文,屈原皆曉,應是顧及余,遂少言其文,而多言自己之思。」
「之後余會告知屈原,知無不言,不必顧及,以便孫先生思治水之法。」
風允雖對屈原說,他的玄道,人人皆可觀之。
但對於玄門一同的《列國·百越》中,諸如陰陽,五行之策,卻不敢透露,遂屈原前往了芍地,也不會將風允的陽策·風澤無神說出來。
遂屈原有治水之言,而不全面。
孫叔敖聞言,似想起屈原當初來芍地時,確實有治水之言,但他卻以屈原不通水事,而少深究。
此時聞之,微嘆道:「原是如此,怪不得屈禮上士有諸多想法。」
但又嘆道:「風君果真不願出仕楚國?」
或許楚君看不清楚,那些楚國的權貴,士大夫們看不清楚,但是孫叔敖卻很明白,若是風允想出仕,就不會拒絕這次機會。
這次機會可是楚君也默許的事情,畢竟芍地之事,過於重要,比之揚粵之地也不弱。
可這樣建立功績的事情,卻被風允拒絕了。
「余已經出仕過百越國,為一國之相,為相之時就思,為相,是為何?」
「為一國呼?」
「為一國民呼?」
風允細細訴說,而得到風允的治水之法的孫叔敖也不再慌忙,此時正襟危坐,他清楚,風允這是欲與他論治國之道。
「古往今來,可有永恆國度?」風允望向孫叔敖。
孫叔敖蹙眉。
風允解道:「無永恆國度,更無壽無盡之民。」
「生死輪轉,這是天地運行的方式,不過在其間,人族卻是能源遠傳承下來的,人族或許也有生滅之時,但卻比之一國或民來說,如星河與閃爍之星。」
風允抬手,這片亭頂,一片星河浩瀚,其將星閃爍而消逝,剎那於寰宇,璀璨卻短暫。
孫叔敖望著星海不語。
風允繼續道:「余只希望能在楚國記錄楚地之事,成一書《列國·楚》,留與後世之人一觀,以明先眾們積攢的成功與失敗經歷,其中蘊含的智慧或許是余這一生,唯一能留下的東西。」
風允說畢,揮手間,星海已逝。
孫叔敖起身,拿著禹鼎一禮道:「風允之願,余不及也,其就連剎那之星,也不曾光芒一動啊。」
孫叔敖告辭。
第二日,屈原也來感謝、請辭,說明待秋風前往曾國之時,再來相會。
如此,風允又繼續研究禮樂,以便對論不久後的曾國雅會。
……
「哆…」
「啪啪啪!」
「風君果真是天縱之才,不過半月,這琴聲就浩浩蕩蕩,如大雁高歌,恍惚間,老夫也觸動不已啊。」
典籍宮側殿內,沈尹華感嘆道。
而一旁的羋姝和羋月都崇敬地望向風允。
方才風允的琴聲,兩人明白,就是再刻苦練上幾年,也難以達到。
「風君真厲害啊。」羋姝感嘆道,含羞而低首。
羋月點頭,但氣惱道:「半月前還是我們教風君撫琴的,現在怕是要他來教我們了。」
羋月好為人師的小性子,卻是不加掩飾,見到風允進步神速,無奈又氣。
「呵呵。」羋姝抿嘴輕笑。
這邊,風允收了氣勢,撫正琴弦。
他腦海中,這段時間種道之術不知種道了多少禮樂之學,其所知所記,就是沈尹華也難比擬。
如今,技藝不低,也就情感略差。
「明日,也該前往曾國了吧。」風允向沈尹華詢問。
沈尹華頷首,又望向一旁的羋月、羋姝,微微無奈。
羋月見狀,嬉笑著看著羋姝。
羋姝含蓄一笑,帶著羋月上前行禮道:「阿父允許羋姝與羋月前往曾國觀禮樂,此番勞煩沈師與風君照顧。」
風允微詫,但也瞭然楚君愛女之心,前往曾國,非豺狼虎豹之國,倒也無礙。
「兩位公主好生學習就是,君上有令,歸來後君上會考核兩位公主,以證觀禮樂有所得,而非玩鬧忘學。」
聞言,羋姝頷首稱諾,遵君令。
其言行之間,已經有尊貴惠然,有禮有節之態。
而羋月卻嘟囔著:「我就知道,阿父怎麼可能這樣輕易答應呢。」
雖是嘟囔,但其眼中的興奮之色卻不減。
「稟風君……屈大夫到了。」
屈大夫,如今屈原也成為了楚國下大夫位,暫居禮官,但實際上楚君已有遷調政官之想。
「請他進來吧。」風允應聲。
不多時,屈原入殿,隨之,其手中還托著一木盤,上放著風允的禹鼎。
「風君,孫叔敖先生已經尋到治水之法,現如今正在操持,無法前來送別,遂讓原代之,歸還禹鼎。」
風允頷首,那禹鼎也化作流光歸於青枝。
如此,一日過後,風允也準備前往曾國。
不過蠻娃卻不曾前往。
風允也不在意,只是在臨行前安撫了蠻娃幾句,順帶讓其學習周言,不然前往周之諸國,怕是麻煩不已。
「風君,請上車。」
典籍宮外,沈尹華先生已經乘坐上車,至於風允,此行乘坐的是四馬之駕,乃是卿大夫之頂。
「你是?」
風允望這御馬之人乃是衣著華貴,步履穩當的少年,想來也非等閒之人。
「稟風君,余為楚國項氏,名燕,此行為風君御馬,風君若是有事,也可喚燕之名。」
聞聲,風允頷首,在其攙扶下,上了馬車。
項燕,很熟悉的名字。
楚國,項氏……
是了,風允記起,此人應該是戰國名將才對,同時也是項羽的長輩,可是這時……
想到面目青澀,比自己還年幼幾分的項燕,風允無奈,這周朝的歲月,出了問題,其春秋戰國之人,都攏到了一起。
如此……
「也是有趣,聞說老子與莊子論道,又會是怎樣的場景呢?」
風允感嘆一聲。
而馬車也逐步而起。
風允詢問道:「項氏兄弟,不知你年為何歲?」
「稟風君,您叫我項燕就好,余今年已有十五了。」
「十五,倒是還少。」風允輕喃一聲。
可又聽項燕略帶羞赧地道:「不小了,我阿母都開始張羅為我娶妻了。」
「啊…」風允啞然一笑。
「是不小了,成家立業,卻是如此。」
此時之人,雖有異人之力,其人壽亦短。
就是那些縹緲的鍊氣士也無法做到久居人世,遂此時之士族大夫家,多是十多歲就成婚,延綿後代,待二十及冠,方才能出仕,立業成功。
風允早先家貧,父母早去,卻不得此。
而待入大庭小吏,逐漸高位時,卻又應出仕在即,阿嫂也不敢在此時打擾,如今,週遊多國,更是不敢耽誤姑娘,遂也孑然一身,有些不同。
「駕……吁!」
快馬奔來,馬車外傳來一陣馬蹄之聲。
風允未曾拉開窗簾,也知曉是一隊騎兵。
「風君,此番就由余護衛您前往曾國。」昭陽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風允回應:「有勞司馬。」
「風君一路順遂為上。」司馬話畢,又對那些騎兵指令,護衛好其餘車馬。
待到屈原之駕也到,這才啟程,從楚國郢都城門,列隊而前。
其曾國,漢水之鄰,大國也,此番早去,也是一表楚國尊《周禮》之心。
路途之上,昭陽騎馬,拉開窗簾,遞來一柄長劍。
正是龍淵。
「風君,可否告知是何人鑄此劍,竟如此不凡。」
風允接過龍淵,其聲一震,似在欣喜。
昭陽望之,心中失落。
龍淵有靈,不得他用,即使他得到,也無法拔劍以敵,如同廢銅。
風允將龍淵輕輕安撫,對昭陽道:「鑄此劍之人,無心入一國,其鑄劍為命,余不欲毀之。」
昭陽惋惜。
卻又道:「不知可否借風君之口,為余鑄劍,若大師有所缺,余可為其尋。」
如今的長劍為青銅劍,剛硬十足,卻也約束了其劍身也就比匕首長些,不然恐斷。
而龍淵卻是鐵劍,如同銀龍,長而肅穆,比之青銅劍長上不少,更易對敵。
「司馬之心,餘明白。」
武人,誰不喜歡有一柄好劍呢,即使是君主、君子,也都是以佩劍為禮。
「不過劍有靈性,其自認主也,若是有緣,我想你會遇到所鍾之劍。」
聞此,昭陽知曉風允不會說出鑄將大師,以及為其引薦之念,遂告辭而退,也不作糾纏。
夜晚,馬車暫歇,篝火烹食。
「風君,請。」屈原以木盤,捧來肉糜羹,恭敬有禮地端到風允面前,在肉糜之旁,還有蔬菜瓜果,甚至還有一杯溫酒,可見楚之飲食,即使在外也不含糊。
風允謝過,屈原不敢應之。
「風君傳余玄門之道,原應當以師禮俸之,怎敢當得謝。」
為風允掌食後,屈原才退避,去食。
風允無奈。
屈原心思活絡,思維靈動,但卻對這尊禮護國之事,不敢違。
而這時,一甲兵來報。
「稟昭陽司馬,揚粵來報…」
那甲兵不語,望向正食的昭陽,示意暫避。
昭陽點頭,與其後避私言。
不多時,昭陽走回。
屈原望去,似在詢問,但也不強求。
昭陽道:「揚粵與鄂國交戰,我們還需繞些路,以免接近了兩國交界,徒增麻煩。」
屈原點頭,
「我們只為前往曾國,還是安全為上。」
屈原倒是不曉得其中緣故,風允聞聲,望向天空。
夜空陰霾,這秋風之下,略顯淒冷。
「興亡之間,皆是國民苦痛。」
風允也知曉,奇襲揚粵是最少傷民,就能讓楚國那些揚粵之戰勝利的計謀,至於戰後如何,那些揚粵逃離的權貴宗族要報楚國之仇,也不過是徒勞無功了。
而楚國,也不會放過將揚粵徹底吞吃的機會。
只能說,大戰不起,小戰不停。
「興亡交替,也是大勢所趨,人族的延續,離不開合併。」
風允沒有悲天憫人的心態,略微感嘆一聲,他並不會阻止楚國的行為,站在人族未來的角度,大勢之下,揚粵與楚國,必定會有一個消失。
「風君,您認為揚粵宗室在敗逃後,會如何?」昭陽來至風允面前,想一聽風允對戰局的推演。
可惜,讓昭陽失望了。
「不在其位,余不謀其職,吾非楚國人,也非揚粵國人,若站在人族角度,此時幾國之間的狀況已經是最優之解,何須去再干涉呢。」
昭陽聞之,還欲再說。
風允食畢,起身道:「揚粵與鄂國戰,其已入絕路,楚非殘暴無能之君,勝敗已分。」
風允緩步而離,回歸馬車,也不去管外面幾人對揚粵和鄂國交戰的所思所言,拿出禮樂之書,繼續翻看。
此時,前往曾國,一習禮樂才是風允的首要事,
而揚粵……亡國非亡民,楚國國家志向遠大,可不會行坑殺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