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陰陽·太極無極
自從知曉了風允不通禮樂之後,沈尹華每每在看向風允時,就多了一層哀怨之意。
「風君怎能不通禮樂呢,您可是廣為傳之的賢德之君啊。」
「唉……」
如此幽怨下,其風允不通禮樂的事情,沈尹華雖未宣言,但也被楚國中的士大夫暗曉。
一直都認為風允少有缺點可攻的楚國權貴們,如同燈下黑,此時方才恍然,其隱隱商議……
時光荏苒,夏雨已過,立秋來臨——
「稟風君,楚君有令,望您能代表長江以南之國,在秋分時,前往曾國,參加曾候舉辦的禮樂雅會。」
本在典籍宮一偏殿內,與沈尹華討論楚史的風允聞聲詫異,一旁的沈尹華愕然。
在殿內一旁默背曲譜的羋姝與羋月紛紛看來。
此時,令就已經來到沈尹華之手。
「王令沈尹華大夫為領,攜風君與屈原禮上士代表楚國出席曾國,一論禮樂。」
「此事由閒賦在楚都的昭陽先生為衛,一路護送幾位前往曾國,陪同參席。」
傳令的內侍恭敬,但卻暗中偷瞧兩人的表情。
風允沉思,其中的緣由他已經知曉。
而沈尹華苦著臉,可君令已在手,如何能辭呢。
內侍退去。
沈尹華嘆息不絕。
「風君啊,您為什麼不拒絕呢,我為楚國臣,食君之祿,閱君之書,既有習禮樂之道,自然無法拒絕,但您能拒絕啊。」
風允這不是楚國之臣,楚君都用長江以南之國來代表,且風允的禮樂……
沈尹華不知如何是好。
其也只能道:「風君,此時距離秋分之時,尚有一月,除卻入曾之時,也有二十來日,就請風允與老夫細細學之,不至於一問不知罷。」
風允點頭稱道:「尹華先生還是先與允說明白,這曾國的禮樂雅會,是何規矩?」
沈尹華解釋——
「風君不知,這周都以南的漢水之地,是以尊曾國為首,曾國乃是漢水大國,其為文王四友之一,南宮适之後。」
「曾國以禮樂為要,整個周王朝諸國之間,都少有比擬其禮樂之處,遂曾國舉行禮樂雅會,其周遭諸國,只要以《周禮》治國,無不前往,為求一展本國禮樂之風。」
說到此,沈尹華眼中閃過委屈之色。
拱手道:「我楚國開國至今從不缺席,但都被鄙之,先輩楚君皆惋嘆自身,如今,整個楚國都習曾國之禮樂……若是能在吾這一輩,能出一光耀之人,讓諸國瞧見,對楚國改觀,吾沈尹華就是死之何惜呢…」
沈尹華連連哀嘆,似乎來典籍宮後,他的哀嘆聲就未曾停過。
「風君啊,您先在殿內稍等,容老夫去典籍宮室中找些禮樂之書來……」
待沈尹華離去,此時在一旁靜靜觀望的羋月與羋姝對視一眼。
羋月上前對風允道:「風君,我和姝姐姐一起教您彈琴。」
羋月拉著風允衣袍,往琴走,風允無奈,只能依之照辦。
琴七弦,精巧不已。
「哆…」
金鳴之音,甚有雅兮。
是一把好琴。
「這是阿爹送給我的琴,姝姐姐也有。」
風允望去,羋姝規整坐好,其琴桌前也有一把琴,其珍貴程度,與羋月無多差異。
可見,楚君對倆女並無偏袒……不,此時為嫡為尊,或者說,身為庶女的羋月,楚君格外寵愛才對。
風允不欲去探究楚君心思,也就放下此想。
「那就有勞兩位公主賜教於允了。」
風允坐下,任由羋月指點七弦之音。
「這是宮、商、角、徵、羽,文,武……」
……
教導之事不提。
夜晚,屈原來尋。
「風君,此間多時之秋,夏季洪水方過,可芍地的水流卻出現問題,若是不處理,明年怕要水溺田地,影響秋收。」
來至風允所居之殿,屈原也不拘謹,其坐在矮桌旁,細細與風允說事。
「你不是禮上士嘛,為何會去助孫叔敖先生治理水患?」
各司其職,楚國還沒有到人才凋零的時候啊。
「哈哈,是我自己提的,不過就因為我是禮上士,所以在君上安排秋風前往曾國之事後,我也沒辦法賴在芍地。」
屈原說畢,風允輕笑。
「可是治水之事,有難處?」
風允清楚屈原是屈氏貴子,但其即使再貴,也不能挑釁君威,之所以能讓他前往芍地,也不過是為了搭上他罷了。
風允很清楚。
就像是今日的曾國雅會之事。
也不過是楚國權貴,欲用雅會之事,以墮他的名聲罷了。
「哈哈…風君,真是瞞不過您。」屈原眼中閃過頹然之色。
早先他還以為是君上欲讓他離開禮官之事,去做實政之官,遂有此考驗,但卻不想,原是利用他,為了風允而來。
屈原自嘆:「風君,您的玄門理念,三世之法實在博大,余即使得幸有聞,此時也不過是皮毛粗淺,看不透楚國官事。」
風允聞屈原之聲,安撫道:「三世之中,亦有處世也。」
「無法觀世,無法御世,不若以處世入手,成處世之法,再談觀御之力。」
屈原恍然,大悟道:「風君說的是,是原迷惘了。」
風允點頭,也不繼續深談,屈原之事由他自己決定即可。
屈原此番,才正經道:「風君,明日孫叔敖先生欲訪,詢問治水之事。」
風允瞭然,點頭道:「治水為民生也,無不應允。」
屈原敬佩,為楚國之民行之一禮。
其施禮後,又道:「風君,關於前往曾國之事,余已經詢問過族內,其中隱隱有說您不通音律者,而此事亦不曾稟報楚君就……」
即使是屈原,此時也清楚楚國權貴欲何為。
風允不置可否,因為楚君是否知曉,這件事,只有楚君知道。
「無事,餘生尚學,在楚國能學一二禮樂,再前往曾國去見見禮樂之盛雅,其不失一興。」
「余曾說過,這世間,誰不可為師呢?」
「其士農工商皆有智慧,但也有不足之處,所謂取長補短,學習別人的長處來補全自身的所需,這並不是需要為難的事情。」
「我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只希望能在此行中學到平常時無法學到的智慧。」
曾國,禮樂之都,有如此機會,風允自然希望去見識一番,觀這周王朝之中,最能代表禮樂一詞的曾國。
「風君之德行,非那些偽君子所能媲美啊!」
屈原感嘆,對風允此番精神,十分推崇。
「若是每一位士大夫都能如風君這般,不掩己短,學不以恥,那一國之中,就不會有那些虛偽比賢,傲慢自鳴的人了!」
風允輕輕搖頭,笑道:「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性格,這也是他們的選擇,不要以誰來標榜賢德,這只會讓世人變得虛假。」
「不標榜賢德?」屈原暗思幾分,突然腦海轟鳴,深受震撼。
風允也思,頓悟而感嘆——
「世人比誰都清楚什麼才叫做真正的賢德,因人之初,其有三也。」
「一為體,是為欲望之本,生而索取世間,其性惡也。」
「一為魂,是為純潔之本,生而自然無瑕,其性善也。」
「一為意,是為交互之本,生而觀行善惡,性無常也。」
「人生而有善惡之本,亦有無常之性。」
「其生至死,皆是以無常之變化,以交互善惡,滿足體之欲,堅守魂之潔,最終形成的自我智慧之意志,終死之時,或消散世間,或留存人道。」
風允說著,望向天空,似乎透過這層屋檐,望向人族道天,那無數的先賢意志。
屈原訥訥,苦思風允之言,其面色時而驚,時而喜,難以言喻。
「風君,這是什麼道,也是您的玄門嗎?」
此言,未曾記於黃鉞之上的《列國·百越》之上,讓屈原為之疑惑。
「原愚笨,望風君解答。」
「哈哈…」風允淡笑。
「這幾日隨兩位公主學琴,公主單純,比之成人多討喜也。」
「允思索,其初生之嬰,比之公主尤惹人喜也。」
「為何故?」
風允望向屈原,屈原心中隱有其解,但卻不知如何說出。
風允解道:「因人之嬰孩,未觸世間,其善惡分明,人知其欲,人曉其潔。」
「正如陰陽一般,多麼和諧啊。」
風允以水,在桌面上劃出一個陰陽魚圖,一面有水而陰,一面無水而陽。
剎那間,觀世之法出。
風允也不客氣,將屈原一同納入了只有黑白的世界。
兩人盤膝而坐。
「風君,此處是?」屈原詫然,但很快平復心中雜亂之意,欲問風允之道。
「你觀。」風允抬手一指,就見到天空之上,兩條黑白各一的魚兒,在雲霧中翻騰。
而待一指後,魚兒交纏,形成一黑白之盤,閉目之下,各顯一色。
「玄妙,此景玄妙異常!」
可是這時,兩人盤坐的地面一震,突然之間,也變成了陰陽相隔之境。
屈原不知為何背後一涼,渾身不舒。
「陰陽分明,可是不是過於完美無缺,再無變化了,這符合道嗎?」
屈原愣然……
左右觀望,緊忙搖首道:「缺少了變化,實在是壓抑,讓人心慌啊。」
風允點頭。
就見那頭頂的陰陽魚睜開雙目,其黑魚白眼,白魚黑眼……
「嗡!」
這片黑白空間大變,其陰陽交互,隱隱有生機浮現。
屈原心頭的不安之念緩緩褪去,他望著陰陽魚圖出神,滿滿不可思議。
「這就是您說的無常之變?」
風允點頭,又搖頭。
「道,太極亦無極,萬事萬物很難變得這般極端,其大多應是中平之間。」
「之前所說的嬰孩,就是無極之象,而人之一生,都是以無尋有,逐太極之象,可人之生死壽終,也難入太極,亦難返無極,多在中平之間。」
「有而不極,終有不滿足之態。」
說著,風允揮手,一股清風吹拂陰陽魚圖,就見其雙魚躍動,交互而玄,比之方才的魚圖,更具靈動。
「陰陽之變,合萬物之生滅之態,其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乃是道之全貌。」
道圖!
而又見風允揮手。
清風驟大,雙魚交替旋轉,飛縱在這片黑白世界當中,其留下了無數靈光,化作五色之彩,讓這個染上天地五行之態。
「萬事萬物若為陰陽魚,那在大勢之下,就將推動陰陽魚化作靈動之像,順著歲月而去……前方為何誰也不知道,但其軌跡能從陰陽交替的規律中探尋一二。」
風允對觀世之法的理解更為深刻了,其身上的玄力越發高漲,那原本被昭陽的禺強武相所封印的力量也產生了裂痕。
一旁的屈原呆呆地看著天空不斷交互而行的陰陽圖,不知如何言語。
只聽一聲鳴脆之聲從風允心口崩鳴,四周的世界破裂,兩人重新回到了典籍宮偏殿之內。
風允淡笑。
而桌面上的水漬已經干透。
「天色過晚,原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屈原還沒緩過神來,他此時一點也不想離去,只想繼續感悟方才的陰陽之變。
「什麼是陰陽……」
可是在風允驅客下,他還是乖乖起身,準備離去。
「陰陽,難道這天地就是陰陽,不,我也是陰陽,不對,人是無常的,怎能真的代表太極與無極呢……」
屈原痴痴而離。
待他離去後,一道光華湧出,就見風允漆黑的雙眸當中,映照著陰陽雙魚,而陰陽雙魚變化,緩緩凝成禺強之相。
寒意迸發!
衝擊腰間的封印!
「啵…」
輕微一聲,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禺強寒氣,就被風允自己的寒氣覆蓋,驅逐之下,昭陽的力量完全被逐出腰間。
一股寒氣升騰。
風允從腰間拿出一塊玉佩,以氣而凝。
「咚…」
寒氣入玉,其上又被風允束之以約。
允咒/中孚卦·以諾天地之術!
歸妹卦·雷澤孕生之術!
約束其間,以寒氣為雷,以玉為澤,以其孕育生氣,而寒氣不絕也。
「這股寒氣若是爆發,倒是麻煩,暫且如此收納吧。」
風允觀摩玉佩,這還是離開大庭時,宗伯所贈,其為宗伯之父為宗伯取字之時,而贈與宗伯,如今……
風允惋嘆一聲,突想起自己從百越時,出使英方,英方也送了一玉與百越,後被王贈於己。
其昭陽劫道後,倒也送來了。
「這寒氣危險,還是封存在那塊玉上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