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費無忌孫叔敖(四千二)

  第165章 費無忌·孫叔敖(四千二)

  楚國有多少人……

  目視遠望,風允恍惚。

  望著這車水馬龍,繁華之境,遍野之紅,不知不覺,似乎遠眺了歲月,其心中因被擒之惡,也缺了一口,泄濁氣而得清明。

  「楚國…是個好地方,篳路藍縷,從荒野之地,開荒出一片洋洋大地,哺育南地人族繁衍生息,牽引文明,其人之目,從古至今,萬萬之數亦不絕也。」

  「萬萬之數,不絕?」

  昭陽冷麵微愣,低首道。

  「風君不愧是享譽越地,即使是我楚國也多有賢名的君子。」

  昭陽牽馬,向楚國宮而去。

  此時,前方趕來護衛之隊,周圍的楚人紛紛讓行。

  其為首之人拜道:「風君安,楚君令余邀風君前往楚國典籍宮,暫居,待到王與孫大夫相談治水引流之事,再請風君……」

  風允耳熟這孫叔敖之名……

  舜發於畎畝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風君在說什麼?」那人見風允低喃,難聞其聲,遂問道。

  風允輕輕搖頭。

  「無事,還請士帶路。」

  「請。」

  「等等……」

  昭陽揮退此人,抱拳對風允道:「一國之策在前,昭陽不得不擒風君歸楚,此番昭陽入宮,必竭盡全力,護風君在楚。」

  昭陽眼中有著些許希冀。

  風允清楚,這是邀他出仕楚國。

  風允反問:「統帥看,這蒸蒸日上的郢都,我這個外來人望之都驚嘆十分,對其中的規矩甚少了解,此時怎麼可能立即安居樂業呢?」

  「而且楚君也邀余前往典籍宮居住,這是為什麼呢?」

  不等昭陽解答,風允就道:「這是因為楚君也不了解余,只知曉余曾經為守藏史,睡在書堆里。」

  風君這是在婉拒昭陽,同時也告訴昭陽,楚國是楚君的地方,真正能做決定的是楚君。

  昭陽聞言後,沉默地向風允一禮,隨即將手中的韁繩交給之前那人。

  「昭陽暫別風君。」

  風允倒是有些奇怪了,望著昭陽遠去的身影,目中疑惑。

  一旁的士望之,解釋道:「司馬是楚國中,對風君之德極為尊崇之人。」

  說著,士牽馬。

  「這匹馬是司馬的戰馬,若不是司馬親自遞交余,余是萬萬不敢近身的。」

  風允聞言,這才望向這匹黑馬,身軀壯碩,光澤油亮…

  很快,楚國典籍宮那漆紅的大門映入眼帘。

  觀之屋檐,圍牆……比之風允所見的其餘諸國,楚國典籍宮比之十倍有餘。

  「風君,楚國典籍宮有十殿,分門別類。」

  「王吩咐以大夫禮待風君,遂風君可在側殿暫居,可觀一至九殿的書籍,且日夜有奴六人,仆四人服侍,外加護衛八人,伴風君外出……」

  踏入典籍宮,其身側的士細數不絕,又拿出一份帛書來,交給風允。

  「這是令,風君在楚國,可以此為身份,還望風君貼身保管。」

  風允面色蒼白,輕咳幾聲,在腰間的寒意實在冰冷。

  「那就多謝楚君招待,同時也謝過士的接引,不過余身有疾,暫時不能一一去見這些安置之物了,還請士隨意吧。」

  那士聞聲,嘿嘿笑著,彎腰勾首。

  「是余愚笨,沒看到風君身乏,余這就安排休整。」

  隨即,他轉身對趕來的一群奴僕道:「去,快為風君準備…」

  「諾!」

  其仗人勢,對待奴僕倒是傲然得很。

  風允從此,也能看出一些楚國的情況。

  正如當初在禹越時,范上士曾經說他是荊楚人,但因為楚國權貴專政,普通人難以出仕,遂才前往了禹越去尋一生計。

  這般看來,果不是虛言。

  入側殿之時,那士又恭維風允幾句,準備退下。

  風允道:「不知我那名蠻娃的侍從如何,能否入典籍宮,我用著也方便。」

  那士緊忙說會去詢問昭陽統帥,風允點頭,那士這才緩緩退下。

  風允輕吐濁寒之氣,欲要寬衣一觀腰間之傷,就見倆仆上前,望之,少女,面目清瘦,皆不過十五六歲。

  「若是可以,就去熬一些姜水來吧。」

  「諾。」兩人對視,眼中有些忐忑,卻也齊齊退下。

  如此,風允這才得坐。

  「楚君,應不會殺我,但我……本就無出仕之心啊。」

  風允並未向昭陽詢問褒響之事。

  他很清楚,褒響若是死於揚粵,到時揚粵與鄂,必定大戰,給予楚國萬不可失之良機。

  這是一國之未來,楚國為求擴張,只能如此。

  「不知是何人行此策,實在無德…」

  以利而戰,人心虛偽,得之地亦得國虛浮,不落實地,終將崩離,若是此毒策暴露,在這以《周禮》為國的時代,必遭群起而攻之。

  「害人,害國之策,其心過狠,即使殺光所有知曉此事的外人,可又如何能欺瞞自己呢,莫不成把自己也殺了?」

  「呃…」風允細細復盤褒響之死,也在查看傷勢。

  此時,白嫩的腰間,一片青紫,隱隱泛著寒氣,形如一隻靈龜。

  「和當初歐冶先生的腰間寒毒,近乎一樣,但其中多了禺強道韻,道韻,靈性也,此時已經可稱為大蠱之毒。」

  「且這靈性有人控。」

  昭陽…

  雖說是無意識之間成的蠱,或者昭陽根本不知曉什麼叫做蠱,但按照風允所學,這就是蠱。

  寒蠱,封人腎氣,斷五行運行,加之這股禺強道韻,滯玄文氣,讓他難以使用異人異術。

  不過,施展此術的昭陽此時怕也不好受,兩敗俱傷。

  「風君,姜水來了…」

  仆端來托盤,將罐和陶碗放在榻面的矮桌上,緩緩倒茶。

  風允望之姜水,端過……

  鼻前一嗅,微微凝眸,輕輕咳嗽,若無其事將水放下。

  「這幾月是桃的產季,不知楚國可有?」

  聞聲,那仆點頭。

  「那去尋些來吧。」

  「諾。」

  待仆離去,風允拿起罐,其一嗅。

  「碗上有毒,罐中幸而無事。」

  風允著《神農百草經》,對其書中一百餘種藥物,雖不得見全,但其藥性熟知,只是一嗅,就清楚這是有毒之物。

  此時也算是規避了一次。

  就是不知是何人出手。

  此時龍淵被昭陽所繳,風允只能伸出手,輕咬皮肉,滴出血腥,落入罐中…

  微弱的文氣冒出,風允微微蹙眉,但還是全力運這些許的氣,以化薑茶之中的姜,出現乙木之陽。

  伸手入罐,傷口之上,甲木之陽化作蠱,紛紛融入血中,順著流向心口。

  「心口為丁火之處,弱卻不可熄,此時用乙木之陽燃之,也能解燃眉之急……「

  「但要根治,還需制一桃蠱,以戊土之陽,滅癸水之陰,除去病根,再以甲木之陽,燃丁火之心,火氣暖身,方能化解此禺強寒蠱。」

  「呼…」

  因為這乙木之陽,此時風允身子暖和不少,腰間的寒意傷痛減輕,此時輕輕躺在塌上,淺眠暫息。

  「風君,桃來了…」

  桌面上,那碗有毒的姜水被風允倒回了罐內,而那名仆似若不見,只是將桃端放入桌。

  「且去吧。」

  「諾。」

  雖說且去,但這仆也是候在門外,風允得見,門外另一仆偷偷望入,似乎在看風允的面色,和那桌上的姜水。

  風允拿起桃,望之已然洗淨,也無毒性,遂輕輕啃咬。

  光這鮮桃,可解不了寒毒,只能解渴。

  ……

  與此同時,楚君宮內——

  「司馬啊,此次行策,那些甲兵,能確保不泄露絲毫?」

  殿內昭陽坐於席上,與楚君相隔幾丈,周邊皆是紅漆屏風,燭台搖曳,將整個宮室,照得明明晃晃。

  楚君之側是一矮壯之人,其面容敦厚,坐姿嚴謹,一絲不苟,似有君子之風。

  但近看,更像是被架子架住一般,強裝附勢。

  他望向昭陽,方才的話,就是此人所問。

  昭陽此時已經摘下了頭頂之盔,其髮髻微散,這才見發間的些許白絲,顯出其略入三十之年紀。

  他答時面冷肅,像是風雪中的柏樹,挺拔有力。

  「其甲兵多為死士,剩餘皆是臣之家兵,若有泄露,可將一切歸咎於我!」

  「費無忌,你何必詢問!」

  費無忌,楚國下大夫。

  而昭陽,楚國司馬,正大夫也。

  此時昭陽冷視伍奢,眼中皆是厭惡之意,毫不掩飾。

  費無忌聞言,目光一轉,面上卻憨厚一笑。

  「司馬,此番還請記……」

  「停。」楚君端坐,出聲制止費無忌,費無忌見之,後背一寒,緊忙道:「君上,是臣下失言了,臣也是為了讓伍奢大夫的計策,能成效啊。「

  費無忌拜服而下。

  楚君不語。

  昭陽卻漠聲道:「伍奢大夫的計策,可沒有以褒響人頭,去作為餌。」

  「這……」費無忌還欲摘脫。

  「夠了…」楚君目中閃過疲憊之意,但轉瞬即逝,其威嚴不可觸。

  兩人皆不敢再說。

  「將此事深埋在心…那群甲兵就散去南部,與夜郎邊境的地方,看守吧,其家而厚待,十年內不招其徵用就是了。」

  楚君做下安排,昭陽與費無忌稱諾。

  費無忌更諂媚道:「君上大德。」

  楚君不做回應,只是對昭陽道:「司馬,聽聞你在抓褒響時,遇到了風君。」

  昭陽點頭,楚君暗苦,扶額頭疼,又道:「也是時運…風君……風君啊,嘶……」

  楚君閉目,似沉思。

  一旁的費無忌欲諫。

  楚君卻拍拍案桌,道:「暫且等等吧,楚國對風君,自然是要禮待的。」

  昭陽聞言,欲向楚君薦風允出仕。

  楚君卻搖頭。

  「風君最大的德行在於治水,可我楚國已經有孫叔敖了。」

  見昭陽還欲說,楚君說其別事。

  「司馬,聞說你受傷,可這戰事不能耽誤,你還是回去養傷吧,這次,就由寡人親征吧。」

  「不可!」昭陽緊忙道:「君上,此番奇襲,怎能讓君前往?」

  「報,景陽軍將歸來!」

  聞言,殿內三人都望向門口,此番景陽回歸之情報,可決定之後之勢。

  「君上!」景陽入殿,立即拜道:「褒響帶甲兵前往揚粵邊界探查,卻被揚粵守軍發現,其於亂箭中身亡!」

  「好!」那費無忌大喜,隨即望向楚君。

  楚君閉目而長嘆。

  「為褒君之喪,而哀,為楚之機遇而待,整軍而出!」

  楚君拍桌而去,高站而立,拔出佩劍道:「景陽上將,寡人令你攜兩萬大軍,從側翼而攻,遂寡人攻入養國,劍指揚粵!」

  昭陽目蹙,可此時君上意氣風發,他怎可勸得。

  殿後……

  「孫叔敖先生,請等一等。」

  宮外,早先與王交談水事,歸家中的孫叔敖望向來人,輕笑幾聲。

  孫叔敖矮小,面目敦厚,此時笑著,倒是親切,那費無忌完全不可與同。

  而先生之稱……

  此時孫叔敖在昭陽之前,只是治水小官,上士罷了。

  「司馬來此,是為風君之事?」

  聞言昭陽頷首,但又搖頭。

  「不止,不止……」想到孫叔敖不知褒響之事,也不欲牽扯再多,昭陽冷麵蹙眉道:「先生,鄂國-褒君被揚粵所害,此時君上欲親征,攻入養國,等待鄂國與揚粵戰時之機,一舉滅揚粵……」

  將今日之事,除卻褒響之死,皆說與孫叔敖聽。

  孫叔敖目微悲,他意料到了什麼,但是不敢深問,只道:「王,其威勢如何,司馬亦無說降之法,我又奈何呢?」

  「先生…君上信賴您,也知曉您的德行啊。」昭陽再請。

  孫叔敖卻擺手道:「世上有德行的人很多,但能看清道理的很少,王重用我啊,是因為我清楚王需要我做什麼,而我能繼續呆在王的身邊,也是因為我一直都在按照王需要我去做的事情而做,不會超出這個範疇。」

  「我是內政之臣,如何說出征之事呢?「

  「或許,讓我為一軍制定軍政,我能完成,或是讓我帶兵去戰,我也能找到有利的地勢、局面,但讓我去勸,此時局勢大好,一心要戰的王不親征,這就不是我能做得到的了。」

  「畢竟,此戰,大功至極,是楚國開闢東之天地的難得之機啊。」

  「這……」昭陽黯然。

  孫叔敖沒有說——

  這樣的功績,就是歷代楚君都少有比擬的,此時楚君怎麼會讓呢?

  並且,這也是君王的警惕。

  臣不可多功啊。

  特別是此時楚國權貴專政,讓楚君警惕的情況下……

  孫叔敖望之,微思道:「司馬莫急,或許你可以去問一問另一位。」

  「相比我這初才出仕,未近君王之人,這位已經事多國,外交縱橫,多國國君奉為國相,就是與楚國相對的揚粵都不得不拜服其言論的賢德。」

  昭陽恍然。

  「可……風君會答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