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已經相繼離開,李璇璣過來跟許一凡寒暄兩句,也告辭離開。
整個太和殿就剩下許一凡一人,他站在大殿之內,抬起頭,看了看那張龍椅,轉身離開。
走出太和殿,停下腳步,放眼望去,四周還是一片灰濛濛的模樣,乳白色的霧,瀰漫在整個皇宮,皇宮內大部分建築都被籠罩在白霧之中,若隱若現,方才還嘈雜而喧譁的皇宮,此刻寂靜無聲。
威嚴,莊重,是很多人對皇宮的第一印象,可是,許一凡卻覺得這裡冷清,清冷的可怕。
倒不是說這裡人少,沒有煙火氣息,恰恰相反,整個皇宮內人員很多,除卻皇帝和其嬪妃之外,整個皇宮還有很多人,太監、宮女、士衛......單單這些人就是一個龐大的基數。
可即便有如此之多的人,整個皇宮還是顯得無比的冷清,真不知道生活在這樣環境的人,是如何忍受住這種清冷的。
順著台階緩緩朝門口走去,許一凡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他的注意力沒有放在周圍的建築之上,也沒有放在腳下,而是放在周圍這些白霧之上。
白霧縹緲,整個世界漆黑一片,天還是陰沉沉的,即便此時已經是清晨時分,可黑夜還是沒有退卻,天空上沒有一絲光亮,只是在四周偶爾會有燈火閃過,應該是某些太監宮女路過,有燈火閃爍,卻沒有腳步聲響起,看起來宛若是鬼火飄搖。
其實,這很正常,生活在皇宮之內的這些人,都屬貓的,走路無聲無息,如果不是他們故意露出腳步聲,真的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不知不覺,許一凡已經走到皇城門口,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太和殿。
此刻,許一凡站立的位置,恰好是當初房巨鹿最後一次上朝,退朝之後站立的位置,從這個位置看過去,太和殿被隱藏在白霧當中,若隱若現,宛如仙宮一般,可許一凡卻感覺到它的陰森和恐怖。
沒有過多逗留,許一凡轉身離去。
當他走出皇城的時候,看到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正是他家的馬車。
許一凡愣了愣,然後笑了笑,徑直走了過去,坐上馬車。
隨著鞭撻聲響起,馬蹄聲響起,車轍聲也隨即響起,這清脆的聲響,在御道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白霧當中。
許一凡並沒有去往別處,下朝之後,徑直回到了許府,而管家許佑也早早的站在門口等候。
當許一凡走下馬車的時候,就看到有不少人進出府邸,這讓許一凡愣了愣。
似乎是知道許一凡想問什麼,許佑就笑著說道:「聽聞老爺在朝堂之上升官了,很多官老爺就遣人送來了賀禮。
許一凡聞言,又是一愣,隨即想到了什麼,笑了笑,感嘆道:「官場還是那個官場啊。」
沒有多說什麼,許一凡徑直回到許府,許佑跟在其身側,開始匯報有哪些人前來送禮,而許一凡沉默的聽著。
許一凡來到京城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除了李承德和齊若兮他們之外,基本沒什麼人上門,雖然許一凡官職不小,五品參將,可是這樣的官職,在長安城,還是不值一提的。
即便後來諸國使臣,還也世家集團的人上門,他們看到的還是百貨樓的潛力,而不是許一凡這個人,可現在不同了,許一凡一步登天,很多之前還在觀望的官員,第一時間就出現在身邊,送來賀禮,算是結個善緣。
人就是這樣,在你微末的時候,沒有人看得起你,也沒有人在乎你,更不會有人幫助你,如果有,那麼請你一定要珍惜,而當你驟然富貴之後,身邊會出現很多很多人,這些人會無比的友善,如果你因此而飄飄然,那麼下場會很慘的。
富貴的時候,身邊朋友很多,稱兄道弟更是不勝枚舉,可一旦你沒落了,那這些昔日的『朋友』會瞬間遠去,甚至會趁機落井下石,衝過來狠狠地踩你一腳。
這不是什麼危言聳聽的言語,而是事實,看看昔日的房家和房黨就知道了。
房巨鹿作為三朝僕射,權利達到了極致,在他崛起之後,其身邊圍繞著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官員為了結交房家人,進入房黨,可謂是不遺餘力。
可當房家出事兒的時候,那些昔日圍繞在他們身邊的人,全都消失不見了,沒有人為房家人說話,在那個時候,不趁機落井下石,已經算是有良心的官員了。
許一凡不認為自己比房巨鹿牛到什麼地方。
房巨鹿雖然出身世家,可他年少的時候,在世家混的並不算好,而他在入京參加科舉之後,起初混的也不咋地,身邊別說兄弟了,就是朋友都沒有幾個,可是,當他一路高歌猛進,崛起之後,再看看他身邊,高朋滿座,朋友和屬下眾多。
然而,房巨鹿並沒有飄,他還是他,朝中很多官員起起伏伏,可他卻始終屹立不倒,而即便是這次房家沒落,也是房巨鹿自己的選擇,可以說,房巨鹿如果不想死,即便是李建民也不敢輕易拿下他。
而這些,許一凡能做到嗎?他能做的比房巨鹿好嗎?
答案顯而易見,不能!
許一凡能夠一步登天,除了之前朝堂之上,洪四喜說的那些功勞之外,真正的原因,還是許一凡本身的特殊性,而他的這個特殊性,並不是他自己努力換來的,而是先天自帶的。
說到底,許一凡能夠站起來,依靠的是他人,他又有什麼可驕傲的呢?
回到家中,許一凡脫下朝服,換上便服,準備去書房待一會兒。
只是,許一凡才換好衣服,宮裡就來人,送來了很多東西,極有護國大將軍的朝服,還有虎符,以及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當然,更多的還是各種賞賜。
東西很多,主要都是許佑去負責,而許一凡在見到前來送東西的太監之後,二人寒暄幾句,許一凡給了對方一筆不菲的賞錢之後,許一凡就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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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姜三甲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斜跨跨的坐著,看到許一凡進來之後,就笑著問道:「感覺怎麼樣?」
許一凡坐在姜三甲對面,二人中間隔著一個火盆,聞言之後,撇撇嘴,說道:「感覺不怎麼樣。」
「呵呵!」
姜三甲笑了笑,然後問道:「見到炎武帝了?」
「嗯?」
「什麼感覺?」
許一凡想了想,搖搖頭,說道:「沒什麼感覺,就是一個尋常之人而已。」
「哈哈......」
聽到許一凡這麼評價炎武帝,姜三甲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許一凡斜瞥了一眼姜三甲,沒有說什麼。
「升官了?」
「嗯。」
「有沒有一種大權在握的感覺?」姜三甲問道。
許一凡想了想,搖搖頭,說道:「沒有,我有點慌!」
姜三甲:「......」
「房巨鹿到了,皇家跟世家集團的矛盾,暫時算是得到了解決,而沒有了世家集團的掣肘,朝廷這邊做很多事兒都方便很多。」姜三甲說道。
許一凡點點頭。
確實,自從炎宗帝登基之後,皇家跟世家集團的關係就逐漸惡劣,雙方的矛盾也愈發的凸顯出來,大炎王朝看似很平靜,一副太平盛世的氣息,其實,矛盾很多,問題也很複雜。
到了炎睿帝這一代的時候,雙方的矛盾更是變得無比的尖銳起來,杜克明和陳康安二人,可是把世家集團打的很慘,很疼,如果不是徐肱這個縫補匠上位,估計雙方的矛盾還會升級。
世家集團雖然不敢跟皇家正面硬剛,可是,朝廷想做什麼事情,尤其是一些大事的時候,世家集團就會站出來搞事情,雖然他們不敢在明面上做手腳,可暗地裡做手腳,還是很噁心人的。
長此以往下去,即便有徐肱這個縫補匠在,大炎王朝又能撐多久呢?
之前,因為鄜洲城事件,李建民拿世家集團開刀,短短不到半個月時間,就有無數世家倒下、覆滅,這再一次激化了雙方的矛盾,而這個時候房巨鹿站出來了。
房黨雖然倒下了,可是,房巨鹿在下獄之前,為世家集團爭取了不少好處,而這些好處都是很大的,而朝廷在這方面也做出了極大的讓步,雙方之間的矛盾,算是暫時平息了。
「李建澤成為新的僕射了?」姜三甲問道。
「嗯,我沒想到會是他。」許一凡表情有些凝重的說道。
說實話,李建澤接替房巨鹿的位置,是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的,李建澤的能力自然不在話下,而在他軍中的威望,其實不算低,只是,這些年很多原本追隨李建澤的人,都選擇了沉寂。
李建澤當初的復出,就很多人察覺到了不對勁,畢竟,重新啟用一個曾經的叛王,是需要冒很大風險的,如果沒有一定自信的帝王,是萬萬不敢這麼做的。
李建民現在不但是重新啟用了李建澤,還重用此人,此前大炎和諸國的談判,就是李建澤負責,而現在房巨鹿倒下之後,李建澤更是接替他的位置,成為朝中可以跟徐肱分庭抗爭的存在。
如果李建澤賊心不死,還想要搞事情的話,那讓他來擔任僕射之職,就是最大的錯誤,別看房巨鹿擔任僕射的時候,沒怎麼管事兒,好像沒什麼權利,可實際上,僕射的權利很大,在某些時候,他們是可以調動大炎王朝絕大多數軍隊的。
讓一個叛王掌握兵權,這種操作,說實話,許一凡也很震驚。
「感覺很意外對嗎?」房巨鹿問道。
許一凡點點頭。
「其實,沒什麼好意外的,世人都知道,李建澤是站在李建業那邊的,然而,他們都錯了。」
「難道不是嗎?」許一凡下意識的問道。
姜三甲搖搖頭,說道:「李建澤是站在皇室這邊的,他無心皇位,而誰有大炎有利,他就站在誰那邊,當初,他選擇跟李建業起兵造反,不是真的為了幫助李建業奪得皇位,而是為了誅殺妖女夢流煙。」
「因為那個時候,夢流煙對大炎王朝的威脅太大了,而當今陛下又站在夢流煙這邊,他不想看到這一幕,就選擇了協助李建業,許淳也是如此,可以說,在昔日的反叛三人組當中,李建業和許淳是最沒有私心的。」
「那李建業呢?」許一凡又問道。
「李建業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當然,他也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他的能力足以支撐他的野心,不過.....」
說到這,姜三甲搖搖頭,說道:「李建業的野心和能力還是比不上當今陛下,李建業的目光只放在了大炎王朝,而陛下的眼光卻放在了天下,李建業以為他可以做的更好,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李建業當初選擇反叛,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皇位,不過,想要奪得皇位,就必須殺死妖女夢流煙,只要這個女人不死,即便陛下不在京城,他也得不到皇位。」
玄武叛亂的真相,許一凡已經從房巨鹿那裡了解的差不多了,於是,他就問道:「既然如此,有李建澤和許淳的協助,他們又殺死了夢流煙,為何最終還是失敗了呢?」
姜三甲看著許一凡,沉默片刻之後,說道:「許淳和李建澤的目的只是殺死夢流煙,因為她是天劫者,而天劫者的危險你也知道,他們在選擇反叛的時候,就沒想過能夠成功,畢竟,當時的夢流煙可是掌握很多實權的,如果她選擇反抗,最好的結局就是玉石俱焚,兩敗俱傷,而最好的結果,就是李建業他們失敗,她還活著,而且活的更好。」
「可是,她沒有選擇反抗對嗎?」許一凡問道。
姜三甲點點頭,低下頭,看著火爐當中的碳火,緩緩說道:「她沒有反抗,其實,在李建業他們準備動手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然而,她卻故作不知,當叛軍殺入如煙別苑的時候,她就那麼看著幾人,然後自刎身亡。」
「自刎?她是自-殺的?」許一凡詫異道。
姜三甲斜眼看向許一凡,嗤笑道:「不管是天劫者,還是天選者,都是身負大氣運的人,你以為是那麼好殺的?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李建業或者是李建澤,他們二人誰殺死了天劫者,大炎皇室就會遭受重創,運氣好,也就是人丁凋零,皇室還在,運氣不好,後代死絕。」
「這麼大的代價?」許一凡驚訝道。
姜三甲點點頭,說道:「殺死天劫者和天選者,代價比你想像的還要大,夢流煙就是知道這一點兒,才選擇自刎的,可即便如此,大炎還是承受了巨大的代價。」
「你是說......」
許一凡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臉震驚的看向姜三甲。
姜三甲沒有去看許一凡,而是說道:「你猜的沒說,李建業一家,除了慧法那個小和尚之外,其他人都死了,而許淳一家更是如此,至於李建澤稍微好點兒,當時的他並未娶妻,可即便如此,李建澤的母親是死了,他心愛的一個女子也死了,包括當今陛下。」
「陛下怎麼了?」
姜三甲抬起頭,看向許一凡,笑道:「你當真以為當今陛下是聖人啊?不好女色?」
「難道不是嗎?」許一凡反問道。
姜三甲搖搖頭,說道:「當然不是,陛下這樣的人,身邊從來不缺女人,雖然他不沉迷女色,可也並非不好女色,而他之所以清心寡欲十多年,就是那場誅殺天劫者的行動,給他,或者說給整個皇室帶來了很大的影響。」
說到這,姜三甲看著許一凡說道:「你難道沒發現?在這幾大藩王當中,除了越王之外,其他藩王都人丁稀少嗎?」
許一凡一愣,想了想,隨即臉色微變。
姜三甲繼續說道:「這就是誅殺天劫者的代價,如果他們直接動手誅殺的話,那這個代價會更大。」
許一凡聽完之後,心中震驚不已。
「可是,這跟李建澤擔任僕射又有什麼關係呢?」許一凡不解的問道。
姜三甲抬起頭,看向門口,幽幽道:「在所有藩王當中,誰都可能造反,唯獨他不會?」
「為何?」
姜三甲看著許一凡沒有說話。
許一凡微微蹙眉,似乎是想到什麼,說道:「因為他無後?」
姜三甲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其實,李建澤有一個兒子的,如果他還活著的話,跟你差不多大。」
「嗯哼?」
「你應該很好奇,那場玄武叛亂,既是為了誅殺天劫者,又是為了篡權奪位,為何會有三個孩子失蹤對嗎?」
許一凡點點頭,對於這一點兒,他確實好奇,之前在刑部大牢的時候,許一凡問過房巨鹿,可惜,他沒有給出答案,不知道他是不知道啊,還是不想說,許一凡傾向於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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