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目光並沒有在覺有情身上停留多久,很快,他就把目光集中在許一凡身上。
「你是中原人?」老者開口問道。
「正是。」在老者出現,就已經從馬背上下來的許一凡回道。
老者的目光在許一凡的鎧甲之上掃過,笑道:「你是武將?」
「是的。」
「官職幾品?」
「正五品。」
老者的問題很簡單,但是,許一凡緊蹙的眉頭卻愈發的緊蹙起來。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石堅說許一凡是東夷人,其不知道大炎人和中原人,但是,老者卻知道,他不但知道,而且還知道官職的品級,這就很意外了。
「呵呵.....小小年紀,就官拜正五品,少年郎,不簡單啊。」老者卻笑了起來。
本來就慈眉善目的老人,一笑之後,就更加的和藹可親起來。
「少年郎,你叫什麼啊?」老者在笑過之後,開口問道。
「許一凡。」許一凡在自報姓名之後,緊隨其後的問道:「您呢?」
「許一凡?嗯,好名字。」
老者真的像一個上了年紀的長者一般,讚嘆了一下許一凡的名字,然後,笑著說道:「老夫姓石,石安懋,是石族大長老。」
石族、大長老、石安懋......
老者的一句話,給出的信息量不算小,之前,許一凡還以為石堅說他是石族人,是發音有問題,可能是他聽錯了,但是,現在石安懋再次這麼說,那就不會錯了。
相對於平仄不通,說話聲音無比聲音的石堅,石安懋的語調則格外的規範,字正腔圓,顯然不會說錯的。
「天色不晚了,恰好是晚飯時間,將軍如若不嫌棄,不如進城一敘如何?」石安懋笑著提議道。
「好......」
許一凡想也沒想就準備答應下來,可他話才出口,就發現有人在拉他的袖子,許一凡轉過頭一看,發現是慕容濉,就有些疑惑的看向對方。
「公子,萬萬不可入城,敵我不明,貿然進城,恐有變故。」
慕容濉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這群自稱是石族人的傢伙,到底是敵是友,暫時還不清楚,但是,他們肯定跟現在正在攻打北宛城的八千沙漠軍,有很大的關係。
如果許一凡身後有大軍隨行,他入城,自然沒有什麼太大的擔憂,可是,許一凡現在身邊只有這個幾個人,拋開許一凡不說,他們身邊還有一個拖油瓶呢,貿然進城,一旦出現意外,想逃都沒地方逃,凡事都朝最壞的地方想,不是什麼壞事兒。
「無妨,只是進去看看情況,如果情況不對,我們在出來就是了。」許一凡笑著說道。
「如果出現意外,想出來估計就難了,公子還請三思啊。」慕容濉繼續勸阻道。
許一凡卻搖搖頭,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況,我們入的不一定是虎穴,無礙的。」
「公子......」
慕容濉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許一凡揮手打斷了,顯然,許一凡決心已下,慕容濉除了同意,也別無他法了。
許一凡和慕容濉在這邊爭論的時候,石安懋一眾人就在那看著,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等待。
「石長老盛情邀請,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許一凡拉著覺有情,上前一步,抱拳說道。
「請。」
石安懋也不廢話,直接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石長老請。」許一凡連忙禮讓起來。
「一起,一起,哈哈......」
石安懋見狀,頓時笑了起來,拉著許一凡的手,就朝城內走去,而慕容濉一行人,只好跟上。
-------------------------------------
弓月城,許一凡是第一次來,之前,他知道這個地方,但是,也只是在簡略的地圖上,看到了弓月城這個名字而已。
在外面看,弓月城就像是一個集市,而進入弓月城之後,這種感覺不減反增,它確實就是一個大型的集市。
城內的建築不少,不過,大多數都已經損壞了,而且損壞的十分嚴重,這主要是之前殷元魁在西征的時候,打仗造成的後果,雖然有些建築進行了修繕,卻還是搖搖欲墜。
在許一凡進入城內的時候,發現這些建築內,都住著人,大多數都是女人、老人和一些半大不大的孩子,而成年男子,幾乎一個沒有。
從進入城內,許一凡就開始留意四周的情況,而石安懋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卻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笑眯眯的看著許一凡。
「將軍是第一次來這裡?」石安懋主動開口問道。
「是啊,第一次來。」
「感覺如何?」
「比我想像的要差很多。」
「呵呵...這很正常。」
許一凡聞言,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石安懋,不過,卻沒說什麼。
石安懋的住處,距離城門口不遠,沒有走多長時間,就到了。
石安懋的地位很高,這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的事情,但是,他的住處,除了比其他人的大一些之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還是一個橢圓形的沙屋。
沙屋不算大,卻被分為了大大小小的三間,正中間是類似於客廳的地方,入門左手邊,是廚房,右手邊是臥室。
房間內沒有多少桌椅板凳,有的就是一張厚重的毯子,毯子很髒,已經看不清楚其原來的顏色和材質了,在房間的正中間,有一個火爐,火爐內正有木材在熊熊燃燒,火爐上方有一個用三根木頭搭建起來的簡易灶台,一口大鍋懸掛在火爐上方。
大鍋內正熬著幾根沒有多少肉的大骨頭,還有一塊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食物,湯水已經煮開,乳白色湯水不斷的翻滾著氣泡,香氣四溢,煞是好看,只是看起來沒有多少食慾。
在大鍋的旁邊,還放著一個被火焰燻黑的茶壺,茶壺的水已經沸騰,此刻,正冒著熱氣。
此時,太陽剛剛落山,溫度還很高,房間內燒著火爐,溫度之高,可想而知,許一凡剛進來,就感覺熱浪撲鼻,而反觀石安懋這邊的人,卻沒有什麼表情變化,顯然,他們很適應這種溫度,甚至還很享受這種溫度,這讓許一凡愈發的確定,他們就是來自塔撒哈沙漠。
進入房間之後,石安懋帶著許一凡,席地而坐,中間隔著一個矮腳桌子,應該是這間房間的原主人留下的。
石安懋坐在許一凡正對面,那個光頭男子,則坐在石安懋身邊,至於那個手持兩把滴血菜刀的女人,則沒有進來,除此之外,那個叫石堅的少年也進來了,不過,他此刻沒有坐在這裡,而是蹲坐在火爐邊,盯著大鍋里的食物。
石安懋這邊的人不多,許一凡一行七人卻都進來了,就坐在許一凡身邊,雙方看起來,有點像談判的架勢。
在雙方坐下之後,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少-婦,帶著一個大約只有十幾歲的少女,走了過來,給許一凡他們送來了一碗茶。
說是茶,只是一種描述,茶碗是西北這邊常見的大瓷碗,粗糙而醜陋,上不了台面,至於茶碗裡的湯水,是一種半白半黃的液體,很渾濁,裡面還有一種類似於茶葉末的東西,在茶碗裡起起伏伏。
茶水倒入碗中,並沒有茶香飄起,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苦澀之氣。
許一凡盯著面前的茶碗,微微挑了挑眉頭,說實話,對於這種湯水,許一凡真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它,說它是茶水,顯然不是,說它是奶茶,也不像,讓人看著就不敢輕易嘗試。
看到許一凡的目光落在茶碗之上,石安懋就笑著解釋道:「這是我們獨有的茶湯,雖然不是茶葉,卻別有一番風味,將軍不妨嘗嘗,說不定會喜歡。」
說完,他率先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而光頭男子,也端起茶碗,小抿了一口。
老人喝茶也好,還是飲酒也罷,都慢悠悠的,石安懋的動作並不奇怪,奇怪是光頭男子的動作,看起來十分魁梧,十分雄壯的男子,卻雙手捧著茶碗,喝茶也十分的溫柔。
對,沒錯,就是溫柔,不大的茶碗,在其手中,就像一個小玩具一般,而茶碗的湯水也不多,以對方的體型,估計一口,最多兩口就沒了,可對方卻只是小口小口的抿著,仿佛這茶水很珍貴一般,這把許一凡看的一愣。
對於這茶湯,許一凡到不覺得其有毒,沒必要,在看到石安懋二人的舉動之後,許一凡剛端起面前的茶碗,準備來一口,卻被慕容濉攔住了。
「公子且慢!」
許一凡聞言,微微一愣,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嚮慕容濉。
慕容濉也不多說什麼,拿起面前的茶碗,直接一飲而盡,顯然,他還是擔心茶湯有毒,很好的扮演了一個護衛的角色。
石安懋對於慕容濉的舉動,但是不甚在意,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許一凡,顯然,他對許一凡的身份,產生的好奇,而光頭男子卻對慕容濉的舉動很是不滿,尤其是看到慕容濉那一飲而盡的舉動,其不滿更甚了幾分,似乎對於慕容濉這種牛嚼牡丹的架勢,很是不爽。
「哼!」
光頭男子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冷哼了一聲。
許一凡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解釋道:「還請見諒,他就是這樣的性格,沒辦法。」
「哈哈...無妨!」
石安懋哈哈一笑,表示不在意,只是端著茶碗,慢慢的品茗著。
許一凡看了看慕容濉,發現他沒有什麼異樣,只是,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茶水很特別,讓他有些不解,端著茶碗,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這把許一凡的好奇心給勾引起來了。
於是,許一凡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溫熱,溫度剛剛好,不涼也不燙,氣味聞起來,有些苦澀,而入口之後,第一感覺也是苦澀,還不是一點點的苦,而是很苦很苦,比放了很多茶葉的茶水還要苦。
這種苦,從口腔一直蔓延到整個喉嚨,直到胃部,讓人喝一次,都不想再喝第二次,太尼瑪苦了。
「感覺如何?」石安懋看到許一凡抿了一口之後,笑著問道。
「呵呵......」
端著茶碗的許一凡,聞言,頓時訕笑不已,他知道這碗茶湯苦,但是,他沒想到這麼苦,如果是熟人,他自然會直言不諱,可是,面對初次見面的二人,尤其是光頭男正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許一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除了許一凡不知道該怎麼說之外,更重要的,是這種苦澀,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淡,反而愈發的濃郁起來,饒是有很大定力的許一凡,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許一凡不說話,石安懋也不催促,只是再次低頭喝茶。
覺有情見許一凡的表情有些古怪,頓時也好奇起來,端起茶碗,學著許一凡的樣子,抿了一小口,只是......
「噗......」
「好苦啊,這什麼東西啊,中藥嗎?」
原本就略顯尷尬的氣氛,隨著覺有情把剛剛入嘴的茶水,直接噴了出來,場面頓時一度尷尬到了極點,也幸虧覺有情在噴的時候,連忙轉過頭,對準的是許一凡,不然的話,就是一口茶水直接噴到石安懋的臉上了,那才是真正的尷尬。
「哈哈......」
覺有情的表現,不但沒有讓石安懋和光頭男不滿,反而惹得這二人哈哈大笑,而原本在蹲在大鍋旁,看著鍋里食物的石堅,在看到這一幕之後,也很不厚道的笑了起來。
覺有情的失態,是出乎許一凡預料的,他在覺有情噴出茶水之後,連忙側過身,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動作溫柔而自然的給其擦拭嘴角,看到其苦兮兮的表情,許一凡是又好氣,又好笑,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方塊,塞到了覺有情的嘴裡。
一邊照顧覺有情,一邊詢問道:「感覺怎麼樣?燙著沒有?還覺得苦嗎?」
覺有情在吐出茶水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失態了,一張俏臉,瞬間紅了起來,低著頭,雙手糾結在一起,既不敢去看對面的石安懋,也不敢去看許一凡,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在處理完覺有情的事情之後,許一凡這才轉過頭,一臉歉意的說道:「大長老,讓你見笑了,她......」
只是,不等許一凡解釋完,石安懋就笑著搖搖頭,說道:「這沒什麼,小姑娘說的沒錯,第一次喝這個,都會感到苦,一般人可接受不了。」
許一凡見石安懋沒有責怪的意思,頓時放心不少,說實話,在覺有情失態的時候,許一凡的心是一下子就提起來了,因為像石安懋這種應該屬於少數民族的人,他們都要自己的傳統和習俗,如果一個處理不當,很容易得罪人,這種情況,許一凡上輩子可是遇到過的。
許一凡轉過頭,看了一眼依舊低著頭的覺有情,又重新端起茶碗,看了一眼茶碗,然後,抬起頭,看向石安懋,問道:「敢問大長老,這是什麼?應該不是茶吧?」
石安懋沒有立即給出答案,而是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嗯?」
許一凡愣了一下,隨即就皺起了眉頭,想了想,說道:「入口很苦,簡直是苦不堪言,難以下咽,隨著時間越久,這種苦澀愈發濃郁,從而讓人精神一振,不過,現在嘛......」
「如何?」石安懋追問道。
「現在,苦還是很苦,只是,在苦澀之中,還帶著一股清涼之氣,整個口腔開始生津,居然帶著一絲絲甜意,苦中帶甜,先苦後甜,有點意思。」許一凡總結道。
「嗯!」
石安懋聞言,讚賞的看著許一凡,點點頭,說道:「小將軍說的很好,這棘茶確實是先苦後甜,在你們中原,甚至在西域,都難見,但是,在我們的家鄉,這可是救命的東西喲。」
「哦?那這棘茶到底是什麼?」許一凡好奇的問道。
石安懋卻又轉移話題,開口問道:「小將軍應該已經知道我等的來歷吧?」
許一凡一愣,表情微微一僵,不過,又很快恢復自然,笑著點點頭,說道:「猜到了一些。」
「說說看。」
「你們應該是來自塔撒哈沙漠吧?」許一凡緩緩地說道。
石安懋聽到這個回答,並不感到意外,而是點點頭,說道:「小將軍慧眼如炬,我們確實來自塔撒哈沙漠。」
「嘶......」
儘管許一凡猜到是這個答案,可是,猜到和聽到還是兩回事兒,在石安懋親口這麼說之後,許一凡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們是阿修羅族?」許一凡看著石安懋的眼睛問道。
石安懋微微挑了挑眉頭,然後,搖搖頭,說道:「不是。」
「哦。」
許一凡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因為失望而嘆氣。
「不過,我認識他們,他跟我們是朋友,也是敵人。」
「嗯?什麼意思?」許一凡下意識的問道。
「答案就在你手中的茶碗裡。」石安懋緩緩地說道。
「嗯?」
許一凡一愣,下意識的看向手中的茶碗,一臉的茫然,而覺有情等人也是一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