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死囚

  許一凡雖然走了,可是,議事還在繼續,所有人都看著殷元魁和童真。

  能站在這裡的將領,無一不是能征善戰之輩,他們自然看得出來,就眼前的情況而言,第一道城牆已經沒有防守的必要了,死守除了擴大西征軍的傷亡之外,沒有任何意義,與其這樣,還不如戰略性的後撤,保存實力,在第二道城牆繼續防守。

  大部分的人都不清楚,許一凡為什麼在第二道城牆建好之後,還要死守三天,這三天的死守到底有什麼意義?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緣由,三軍統帥殷元魁,還要大都蔚湯芮,以及監軍李承政和不良人庫吉,他們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在十多天以前,也就是四月底的時候,許一凡曾經離開過一次康城,他是跟著幾個上了歲數的幾個老人一起離開的,至於去了哪裡,沒有人清楚,但是,在五天之後,有人回來了,是負責跟著許一凡的親兵,他回來之後,帶走了三千預備軍。

  根據親兵所說,許一凡似乎在距離康城大概三百里的地方,安岐國附近發現了什麼東西,當然了,安岐國已經被西征軍滅掉了,現如今是安岐郡。

  這三千人的調動,是需要殷元魁同意的,而許一凡沒回來,只是讓親兵告訴殷元魁,能否守住康城,這三千人很重要,儘管殷元魁不清楚許一凡到底發現了什麼,但是,他還是同意了這三千人的離開。

  只是,這三千人在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他們在離開康城之後,就徹底的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只是,在六天之後,許一凡帶著幾個親兵回來了,對於這三千人的去向,隻字不提。

  在許一凡說出還要死守第一道城牆三天的時候,殷元魁猜測,許一凡可能在等什麼,而等的人可能就是這失蹤的三千人,只是,殷元魁很難相信,三千人對於一支數十萬大軍而言,到底能起到什麼作用。

  「大帥......」

  眾人見殷元魁不說話,紛紛開口道。

  殷元魁環顧一周,把每個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裡,這些人都是跟隨他從長安,一路來到西北,從西洲城一路打到這裡來的,在這十餘天的鏖戰當中,每個人都很疲憊,身上充滿了蕭殺之氣,暴戾之氣,儘管殷元魁很願意去相信許一凡,可是,他畢竟是三軍統帥,手裡掌握著二十多萬的將士的生死,還有身後近百萬百姓的生死,許一凡可以去賭,但是,他不能。

  沉吟良久,殷元魁終於開口道:「秦都蔚。」

  「末將在!」

  「許副將受傷了,你接替他,帶上駐守第二道城牆。」

  「末將領命!」

  「童副將。」

  「末將在!」

  「把你的撤下來,但是,留一部分將士,協助許參將。」

  「大帥......」

  童真聞言,還想說些什麼,可是,看到殷元魁那不容拒絕的表情之後,他還是重重的一抱拳,說道:「末將領命!」

  「老湯。」

  「末將在!」

  「既然第二道城牆已經修築完成了,那就開始著手安排這些徭役和工匠們後撤。」

  「撤往哪裡?」湯芮問道。

  殷元魁沉吟片刻,說道:「西洲城。」

  「這......」

  眾人聞言,頓時臉色一變,這個決定,看似輕描淡寫,可是,其中透露出現的信息可不簡單。

  這近百萬的徭役,後撤是肯定的,畢竟,他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但是,就算後撤,以大可不必直接撤到西洲城吧。

  在康城後方,還有好幾個大型的城池,完全可以把他們撤到這些城池裡面,沒有必要一下子撤那麼遠啊。

  似乎是看出了眾將領心中在想什麼,殷元魁直接說道;「康城的位置很特殊,其特殊性不亞於我們大炎的玉門關,這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如果康城丟了,那麼後方大大小小的城池,雖然依舊能堅守,但是,肯定守不住多久,我們總不能一邊打,一邊撤吧,我們可以急行軍,這些百姓能嗎?」

  眾人聞言,點了點頭,明白殷元魁是什麼意思了。

  康城,確實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玉門關是中原西北的門戶,那康城就是西域人的門戶,在西征軍連下六國的時候,打的最慘烈,西征軍付出代價最大的,就是攻打康國的時候,死傷人數是之前的一倍不止,而之所以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也要攻下康國,就是因為康城對西域,對西征軍都極為的重要。

  如果拿不下康城,那之前殷元魁他們打下的幾個王國,隨時都可能被西域人搶奪回去,而只要拿下康城之後,那西征軍就占據了很大的優勢,進可攻,退可守,是西域和大炎的咽喉所在,而這也是為什麼,西域聯軍開始跟西征軍作戰的時候,要不惜代價的拿下康城。

  一旦康城丟了,後面的城池,根本不可能擋住的西域聯軍的五十萬大軍,就算暫時能擋住,也維持不了多久,所以,在現在這種康城很可能會丟失的情況下,率先把百姓遷移到西洲城去,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想通了這一點兒,眾人也就沒有什麼疑問和意見了。

  「可是,大帥,許參將哪來的人鎮守城牆啊?」童真這個時候開口問道。

  「呵呵...這個你不用擔心,他有人,而且不比你的少。」殷元魁還沒有說話,湯芮就笑著說道。

  「嗯?」

  童真聞言,頓時愣住了,疑惑不解的看著湯芮。

  「童副將,你忘記了,他手裡有三千死囚,還有八千俘虜。」

  「那也不夠啊,這滿打滿算,也才一萬二的人馬,怎麼可能抵禦申屠侯那個殺才的猛烈進攻。」

  「還有兩萬蟻軍。」

  「還是不夠啊。」

  「不是還有你的三萬人馬嗎?」湯芮又說道。

  「喂,老湯,你這就不地道了,我手下的十萬兵馬,打到現在,攏共就剩下三萬多點,你難道讓我陪著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胡鬧?」童真連忙反駁起來。

  「三萬?這話你忽悠別人可以,千萬別忽悠我,你手下至少還剩下六萬人,鎮守城牆的,除了你的人馬之外,還有許凱歌的八萬人,以及在場其他將領的五萬人,難道這些天,就你的人死了,其他的人都沒死?」

  面對湯芮的質問,童真有些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作為統軍的將領,不可能對自己麾下的兵力不清楚的,湯芮說的沒錯,從四月底,雙方交戰開始,為了鎮守康城,前前後後,投入了近二十萬的兵力。

  當然了,這些人不是一股腦的全都湧上城頭,而是相互交叉替補上去的,其中動用兵力最多的,就是童真了,其次,就是許凱歌和其他將領的人,而這些人當中,損失最重的還是童真了,軍隊傷亡差不過過半了,但是,也並沒有真的傷亡過半,他手下還有六萬的軍隊,雖然其中有不少傷兵,但是,這些人都是可以直接作戰的。

  「你的人撤下來一半,留一半。」殷元魁最終一錘定音道。

  「大帥......」

  童真不樂意了,可是,殷元魁卻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而是說道:「這是我的命令,怎麼,你想抗令不成?」

  「末將不敢!」童真一臉委屈的說道。

  殷元魁見狀,還想說些什麼,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進來了。

  「啟稟大帥,西洲刺史封智鑫帶著八千人入城了。」

  「嗯?」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殷元魁直接問道:「封刺史來做什麼?還有,那八千人是什麼人?難道是西洲城的守備軍?」

  「回大帥,封刺史來康城做什麼,小的不知,不過,那八千人不是守備軍,而是...而是...」

  「是什麼?」湯芮見士卒吞吞吐吐的,連忙追問道。

  「是八千囚犯。」

  「囚犯?」

  ∑(っ°Д°;)っ

  眾人又是一愣,這一下,他們是徹底的懵圈了,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封智鑫帶著八千囚犯來康城做什麼。

  「封刺史現在在何處?」殷元魁沉吟片刻,起身問道。

  「在校武場,另外,許參將也在校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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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元魁和湯芮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無奈和恍然,封智鑫此刻不在西洲城,卻跑到這裡來,肯定是許一凡搞的鬼。

  想到這兒,殷元魁酒說道:「走,去校武場看看。」

  說完,他就率先走出房間,其他將領見狀,面面相覷一番,也跟著走出了房間,前往校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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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武場。

  此刻,已經是入夜時分,很多人都已經開始短暫的休息,而之前燈火通明的第二道城牆附近,大部分都已經離開,只留下一小部分人在收拾殘局。

  校武場還是那麼的寬敞,但是,此刻,在校武場卻聚集了不少人,這些人分為四部分,一部分只有三千人,還有一部分則是有八千人,還有一部分是兩萬人的蟻軍,除此之外,還有八千人矗立在人群當中,只是相對於其他人,這八千人就狼狽的多了,不但手上戴著鐐銬,腳上也帶著鐐銬,八千人被一根繩子像串糖葫蘆一般穿著。

  原本應該是漆黑一片的校武場,此刻卻燈火通明,而在點將台上,卻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身穿一身白色甲冑的許一凡,另外一個,則是風塵僕僕,略顯狼狽的中年男人。

  男人大約六十多歲,皮膚黝黑,身穿一席藏青色的儒衫,留著山羊鬍子,兩鬢斑白,看起來像是一個富家翁,又像是教書先生,但是,他的真實身份,確實西洲刺史。

  沒錯,他就是封智鑫,今年四十八歲,兩榜進士,先帝在位的時候,他就已經到西洲任職,在西洲一待就是幾十年,官職也做到了外放大臣的極致,成為一洲的刺史。

  只是,四十多歲的人,看著卻像是六十多歲的人,未老先衰,看著就讓人心疼。

  一方面是因為西北這邊的環境氣候使然,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最近這些年,大炎一直在跟西域作戰,西洲是直接面對西域的大洲,而他又是西洲的刺史,很多事情都需要操心,尤其是在後勤方面,心力交瘁,出現這種情況,也很正常。

  「許參將,你要的人,我可給你帶來了啊。」封智鑫看著一聲戎裝的許一凡,笑著說道。

  許一凡看著精神萎靡的八千人,微微皺了皺眉頭,轉過頭,看著封智鑫說道:「不是說好的一萬五千人嗎?怎麼才來了八千人?」

  似乎早就知道許一凡會這麼問,封智鑫笑著解釋道:「我知道康城戰況危機,這八千人是體質最好的,都是死囚,剩下的七千人,已經在路上了,後天,最遲明天就可以抵達康城了。」

  聽完封智鑫的解釋,許一凡這才點點頭,算是接受了封智鑫的解釋。

  見許一凡不說話了,封智鑫卻主動問道:「許參將,不知道你要這麼多死囚做什麼?這些人可都是身犯死罪啊,一旦讓他們逃脫了,我的烏紗帽丟了事小,將軍你可就要......」

  話並沒有說完,但是,其中的含義,卻十分明顯了。

  擅自把死囚帶出來,這本身就是大罪,如果這些死囚在逃脫一二,那作為親手操辦這件事的封智鑫,肯定是要承擔罪責的,當然了,首當其衝的還是許一凡這個領頭人。

  「封大人,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封智鑫看著許一凡,強忍著沒有翻白眼,心說:你是皇帝欽點的參將,又有不良人給你撐腰,你當然不怕了,可是,我要啥沒啥,沒人給我撐腰啊,你不怕,我怕啊。

  似乎是看出了封智鑫在想什麼,許一凡卻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封智鑫的肩膀,說道:「封大人,把你的心放在肚子裡,儘管放心,我保證這些人,沒有一個人跑得掉的。」

  「若如此,自然最好不過了!」封智鑫訕訕的說道。

  許一凡也沒有在解釋什麼,因為殷元魁一眾將領已經過來了。

  殷元魁走上前,先是跟封智鑫寒暄了幾句,其實,殷元魁和封智鑫並不熟,只是,殷元魁是統領西征軍的統帥,來到西北之後,自然要跟封智鑫這個一洲刺史打交道的,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只是,兩個人見面的次數很少,大多數都是通過手下人,彼此聯繫的。

  在寒暄一番之後,殷元魁這才得知,早在十餘天前之前,也就是西域聯軍開始攻城的第二天,封智鑫就接到了許一凡、朝廷,還有不良人三方的命令,讓他在最短的時間裡,把西、涼、沙,三洲之地的死囚,全部集結起來,送往康城。

  如果只是許一凡的命令,封智鑫可以選擇無視,可是,還有朝廷的旨意和不良人的命令,封智鑫知道茲事體大,不敢怠慢,在短短數日的時間內,他就聚集了一萬多的囚犯,而眼前這八千囚犯,全都是死囚。

  越是貧瘠的地方,越是混亂的地方,鋌而走險的人就越多,而這些人往往犯下的罪過,都是死罪,三洲之地,才聚集了八千死囚,其實不算多,而之所以不算多,是因為砍了一部分人的腦袋。

  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殷元魁深深地看了許一凡一眼,眼睛微微眯了眯。

  封智鑫接到的許一凡的命令,這肯定是真的,而不良人的命令,肯定也是真的,因為許一凡是不良人提司,他有直接動用不良人的權利,至於朝廷的旨意嘛,殷元魁猜測,可能跟慕容濉有關。

  「許參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殷元魁看著許一凡問道。

  許一凡看著殷元魁,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大帥,你覺得康城守得住嗎?」

  殷元魁聞言,頓時一愣,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只是,不等殷元魁說話,許一凡就直接開口說道:「其實,守不住,就算守住了,這裡也會變成一座空城,這一點兒,大帥心裡是清楚的。」

  「既然你明白,為何還要如此?」殷元魁反問道。

  「守不守得住,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不想守,願不願意守的問題。」

  殷元魁看著許一凡,微皺的眉頭變得緊蹙起來。

  「我知道你們想守,也願意守,可是,為了更大的利益,不得不思考撤兵的事情,你們怎麼想的,我不去管,但是,我肯定是要守在這裡的。」

  「你拿什麼守?就靠這些人?」殷元魁開口問道。

  許一凡轉過頭,看著殷元魁,表情無比嚴肅的點點頭,說道:「是的,就靠他們。」

  「呵呵......痴人說夢。」殷元魁還沒有說話,童真開口了。

  三千軍隊死囚,八千俘虜兵,還有兩萬蟻軍,最多再加上現在的這八千死囚,滿打滿算,也就四萬人,看似很多,可是,他們要面對的是西域四十多萬的軍隊,別說正面作戰了,就是這些人,一人一泡尿,都能淹死他們,守?拿什麼守?

  要知道,眼前這些人的素質和作戰能力,根本無法跟正規軍媲美的,說他們是一群烏合之眾也不為過,別說三天了,估計一天都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