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甜,很甜…

  高木大攸的母親所在的醫院名叫「久野」,是一個私立醫院,距離荒村拓也訂的酒店三公里左右,兩人花了二十分鐘左右趕到了那裡。

  醫院門口上方立著一個大大的紅十字,鮮紅的顏色讓人感到了一絲窒息,那是生命的厚重感與對死亡的恐懼感。

  高木大攸突然停下了腳步,仔細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臉上的口罩,深吸了一口氣,把包挎在身上,踏入了醫院的門。

  荒村拓也跟著他乘著電梯來到了三樓的腫瘤科,這代表肺部上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一定程度。

  一般情況下,心胸外科醫生確認已經沒有手術機會就會把肺癌患者轉移到腫瘤科或者呼吸科。

  高木大攸帶著他走到一間病房的門口,把包拿了下來,放在地上拉開,裡面有一捆面值一萬日元的紙幣,還有被塑膠袋裝起來的、零零散散的水果。

  「荒村同學,不怕你笑話,我現在在一家水果店打工,這些水果還是人家店長可憐我,送給我的…」

  「水果店?」

  荒村拓也愣了一下。

  高木大攸雖然在學校的成績只能算一般,但是怎麼樣也是從京大金融系順利畢業的,按理說是那些小會社搶著要的人才,怎麼會淪落到給水果店打工的地步呢?

  「嗯…我畢業後本來被住吉銀行錄取,成為了銀行理財經理的助理,之後半年時間內我爸爸、媽媽相繼出事,我工作的時候經常分心,犯了很多錯誤,最後嚴重的一次讓銀行損失了兩千多萬…然後我就被解除了勞動關係…」

  高木大攸也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倒霉,說倒霉吧,銀行沒有又讓他承擔損失,自己也沒有背負巨額債務,說幸運吧,銀行把他開除了,並在業界發布了他的資料,現在沒有一家銀行或者財團會社願意要自己…

  自己不是荒村拓也這類可以在學校呼風喚雨、出了社會也有一大群財團想要的主角型角色,沒有那麼多銀行財團向他拋橄欖枝,他失去了這份工作,也就表明他以後都沒有接觸這個行業的機會了…

  說完,他又把那一捆錢拿了出來,大拇指放在側面颳了一下,「前段時間我把家裡的房子給賣了…把之前欠下的錢還了之後,就剩下這兩百萬了,這兩百萬是我家裡最後的錢了…」

  荒村拓也沒有說話,身為一名曾經的醫生,他深知,治療癌症的靶向藥特別貴,一支藥的價格動輒幾十萬日元,一次可以用到八支以上,另外再加上一些住院、檢查等零零散散的費用,高木大攸這兩百萬是絕對不夠的,甚至於撐不到半個月。

  他還記得前世在學校的一名教授曾經在上課的時候半開玩笑得說過:「所謂生病,其實並不是考驗一個人的身體情況,而且在考驗一個家庭的財力狀況。」

  這句話落在耳朵里可以讓人產生一種極其難受的感覺,非常殘酷,可是人們又不得不承認這句話的正確性。

  「那你現在住在哪裡?」

  荒村拓也試圖轉移話題。

  「我租了一個廢棄倉庫,面積不算大,但是也夠我一個人生活了。」

  高木大攸把錢重新丟進包里,拉好拉鏈,提著塑膠袋站了起來,再把口罩往下拉了一下,最後十分艱難得在臉上擠出了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

  「荒村同學,可以請你不要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媽媽嗎?我被銀行辭退、賣掉房子的事她一直都不知道…」

  這一刻,他的身形忽然變得堅挺了起來,身上那股頹敗之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那副一碰即碎的自信與驕傲。

  「好。」荒村拓也答應了下來。

  可能在高木大攸母親眼裡,她的兒子還是那個朝氣蓬勃、人生充滿了無限的機遇、滿身才華只等著伯樂的到來、讓她驕傲的京大畢業生吧…

  把門推開進入病房,裡面有四張床位,每個床位上都躺著一個穿著白色病號服的女人,年齡各不相同,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兩個中年人,甚至還有一個皮膚乾癟的老年人。

  她們都已經醒了,臉上痛苦的表情、急促的呼吸聲、用力深受疼痛的低吼聲、劇烈的咳嗽…無一不在提醒著進入病房的人:如果不想心情受到影響的話,那就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高木大攸帶著荒村拓也來到一個正在閉著眼睛調整呼吸的中年女人床前,臉上的表情出現了輕微的變幻,不過很快便變了回去。

  躺在女人旁邊床位上的病人深深呼吸了兩下,悄悄停止了咳嗽,用開玩笑的語氣對女人說:「高木,你的寶貝兒子又來看你了。」

  女人聞言馬上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的高木大攸,神色之中滿是欣喜,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責備。

  「你怎麼天天來啊?有時間多休息一下啊,然後工作,你們銀行的經理這麼看重你,你要多加努力啊,媽媽很好,不需要你成天跑過來。」

  「工作都已經完成了,銀行給我批了假期。」高木大攸拉了兩把椅子放在床邊,一把給荒村拓也,一把自己坐下,「這位是我的大學同學,荒村拓也。」

  「高木阿姨你好。」荒村拓也低了低頭。

  「啊!原來你就是荒村君啊!」高木母親張大嘴巴,激動得看著他,「大攸經常向我提起你呢!說你是京大最優秀的學生,他一直都把你當自己的目標呢,說想要成為你這樣的人!」

  「過獎了,高木同學比我優秀。」

  荒村拓也注意到她的頸部出現了一些輕微的腫脹,這是典型的肺癌晚期症狀表現。

  原因有兩點,一是肺部的腫瘤壓迫了靜脈,導致回流受阻,其血液瘀滯在了這個地方,二就是在治療過程中導致的甲狀腺功能受阻。

  原因不論是哪點,都表示了這個病人的情況不容樂觀,距離死亡已經十分接近了。

  高木母親只當荒村拓也在哄自己,伸出她那雙乾瘦的手,拉著他的手掌,說道:「荒村君不用拿這些話騙我,大攸這孩子什麼樣我很清楚,腦子不算聰明,性格也不開朗,總之多謝荒村君在學校里對他的照顧了。」

  照顧?在他的記憶里原主明明跟高木大攸平時都沒什麼接觸的啊,何來的照顧?

  荒村拓也非常隱晦得瞥了一眼高木大攸,發現他的手放在大腿上微微得在抖動,還下意識得咬了一下嘴巴,很顯然,他現在十分緊張。

  原來是這樣嘛…

  荒村拓也暗自在心裡點了點頭,沒有抽出高木母親握著的手,開口說道:「高木阿姨言重了,高木是我的同學,互相幫助而已。」

  高木大攸鬆了口氣,剛才一直在抖動的手也安靜了一下。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趕忙把那個裝著水果的塑膠袋提到了母親面前,又從挎包里把那捆錢拿了出來。

  「媽媽,這些水果是理財經理讓我帶給你的,還有這些錢,是銀行發給我的獎金。」

  一邊說著,他從袋子裡拿出一顆蘋果遞給母親,又拿了另外一顆給荒村拓也,自己卻什麼都沒拿。

  看著母親手裡拿著蘋果,遲遲沒有下口,他一臉期待得催促道:「媽媽,快吃吧,經理說這個蘋果可是青森的呢。」

  高木母親點了點頭,握著蘋果咬了一大口。

  「怎麼樣?甜不甜?」

  「甜,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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