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劉捕頭幾人才踏著月色返回。

  當時晏驕剛睡下,聽說後忙胡亂披了衣裳衝出來,「哪兒,劉捕頭在哪兒?」

  話音未落,一大片頭髮順著她的臉滑落下來,寒風吹過,狂亂的舞動,頗有幾分驚悚效果。

  晏驕大囧。

  這個時候沒有皮筋,毫無彈性的頭繩真的很不好用……

  龐牧忍不住笑出聲,順手將頭繩從她頭髮里摘出來,麻利的幫忙扎了個馬尾。

  晏驕驚喜的摸了摸乾淨利落的髮辮,眼睛裡亮閃閃的,「你怎麼會做這個?」

  龐牧脫口而出,「馬草捆多了自然就會了。」

  話一出口,他就暗道完了,下一刻就見晏驕果然黑了臉,甩頭就走。

  龐牧下意識想跟上去,結果一靠近就挨了一馬尾辮……

  披著大斗篷的晏驕一陣風似的進了二堂,龐牧緊隨其後,劉捕頭等人忙起身行禮,「大人,晏姑娘。」

  好傢夥,幾日不見,瞧著晏姑娘越發有氣勢了。

  「不必多禮,你們辛苦了,」龐牧抬手叫他們坐下,「且把打探到的說一說。」

  劉捕頭才要開口,卻見他左眼附近微微有些紅腫,順口問道:「大人眼睛怎麼了?」

  龐牧看向下首的晏驕,眼中帶笑道:「無妨,不過被匹小野馬抽了一尾巴。」

  晏驕瞪圓了眼睛,又在斗篷下沖他揮了揮小拳頭。下回就不光是尾巴抽了,馬蹄子還要踢你呢!

  野馬?縣城之內哪兒來的野馬?也沒聽說圖大人那兒來了新馬啊?

  劉捕頭等人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不想了,轉頭說起正事。

  「大人說的衛藍確有其人,他幼年失怙,七、八歲上來投奔了姑姑,可後來姑姑死了,幾個堂兄弟嫌他累贅,便將他攆出去。如今他就在城郊一座小破院子裡過活,左近並沒有什麼人煙,消息很不好打探。」

  「屬下去了書院,院長對衛藍倒也頗有印象,他書讀得好、人長得好、性子也好,從來不得罪人,所以人緣素來不錯,好些家境好的同窗也愛帶著他玩。先生們不大管學生私下的事,所以一時半會兒的,也不好確定大河口中的富家子弟是哪個。對了,衛藍已許久不去書院,說是一個月前告了長假。」

  「長假?」龐牧疑惑道,「縣試在即,他突告長假,書院的老師們就不覺得奇怪?」

  劉捕頭點頭道:「屬下也是這麼問的,不過院長說讀書人本就喜好遊學,雖說鄰近考試,可衛藍做事素有章程,他也曾囑咐過不要誤了考試,也就准了。」

  龐牧又問:「是他本人告假?當時可有異常?還有誰陪他一起麼?」

  劉捕頭搖頭,「確是他自己去告假,也無人相陪,倒是沒聽說有什麼異常。對了,院長愛惜他人才,怕他遇到難處不肯開口,或是外出遊學、文會無錢可使,還想贈他銀兩,不過衛藍沒要。」

  龐牧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衛藍常年抄書的書鋪屬下也去問過,因事發已久,倒是記不大清最後一次見是什麼時候、什麼情形。不過想來恰恰因為一切如常,那些夥計才沒有印象吧。因他抄書從來都是又快又好,十分好賣,掌柜的還頗為遺憾。屬下留心觀察了,不像是說謊。」

  「屬下又藉口尋親找幾個學生說話,倒是略有些頭緒,聽說一個叫張開的學生與衛藍往來甚密,私下好像也有人看見過兩人爭執。只是那張開學業不精,又因家中開著糧店,頗有財力,為人難免有些跋扈,老師們都很不喜歡。他上學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月能有十天去就不錯了,如今也已許久沒見人影,大家早已習以為常。」

  「屬下本想去探探那張開,誰知他已許久沒回家,家裡採買的下人也說有日子沒見蹤跡。若要問他家人,又恐打草驚蛇,一時沒有頭緒,只好先回來復命,請示大人的意思。」

  「那段時間張開去過書鋪麼?」龐牧問道。

  「他那種人,怕是買了書都不翻一頁,又怎麼會去書鋪?」劉捕頭笑道,「屬下一說他的名字,掌柜的就滿臉嫌棄,還說得虧的他沒來,不然只怕自己也要親自舉著掃把攆出去,省的髒了地方。」

  龐牧和晏驕對視一眼:既然張開沒去書鋪,就不太可能從那裡帶走衛藍。

  莫非,這個張開並非大河口中的壞人?

  龐牧嗯了聲,想了下又問:「那張開素日做些什麼?怎的掌柜如此嫌棄。」

  「嗨,別說做讀書人買賣的了,就是屬下聽了也嫌棄的很。家裡有幾個臭錢,自己又不上進,還能做什麼?」說起這個人,劉捕頭也是滿臉不屑,「不外乎鬥雞走狗,聽說也是幾家妓/院的常客。往年沒禁賭時,哪天不輸個幾十、幾百兩?一年少說大半萬兩銀子呢,攢幾年,都夠在京城買個窩了吧?也就是家底子厚,老爹又能幹,折騰到現在還沒垮……」

  晏驕靜靜地聽著兩人說話,手下不停,在小本本上畫起線索網狀圖。

  衛藍告假的時間跟大河口中消失的時間相差無幾,應該對的上,就是不知衛藍的消失是他本人的意願,還是真的如大河所言,乃是被強迫的。

  衛藍失蹤了,張開也失蹤了,是巧合嗎?

  她托著下巴,手中炭條在紙面上一下下敲打,若有所思。

  「晏姑娘?」龐牧見她似乎出了神,主動問道,「你可是有什麼想法?」

  兩人私底下打鬧歸打鬧,但都不是拎不清的,這會兒談起正事也是半點不含糊。

  「隱約有點兒,但一時還說不清,」晏驕搖搖頭,又問了劉捕頭幾個聽上去與本案關聯並不大的問題,「那衛藍今年多大了?以前可曾參加過科舉?成績如何?」

  托現代科技的福,信息交流空前便捷,晏驕的年紀雖然是在座最小的,但絕對是經歷和見識過案例最多的,思考方式也更靈活更廣闊。

  劉捕頭甚是敬重她,自然配合,「今年二十有五,之前已經參加過兩屆科舉,只還是白身。」

  晏驕好奇道:「不是說他才學很好麼?老師們也喜歡,既然如此,怎的連個秀才也沒中?」

  雖說科舉難熬,但對有如此才名的人來說的,中個秀才應該不是問題吧?

  劉捕頭老實搖頭,「屬下是粗人,實在不清楚個中原委,倒也沒細問。只是聽說讀書這種事極其艱難,便是許多人考到六七十歲都是白身,似廖先生那樣年紀輕輕便得中榜眼的,實在是百年少有的奇才……要不,屬下再派人打探一下?」

  「先不忙,」晏驕擺擺手,又看向龐牧,「考秀才要經過縣試、府試和院試,都是在都昌府內進行的,大人,歷年考卷還都在嗎?」

  龐牧也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沉吟片刻,「這個還真不好說,趕明兒我開了庫房瞧瞧。」

  到這平安縣才半年就查出來前任知縣篩子似的漏洞,他真會小心保存連功名都沒撈著的考生們的考卷嗎?

  而且就算盡職盡責,依照律法,也只要求保存一屆,再往上並無硬性條款呢。

  「也好,」晏驕點了點頭,在心中暗嘆一聲,顯然不報什麼希望了,「只是張開這條線索,我覺得不該輕易放棄。」

  「確實如此,天亮之後還得問問大河認不認識張開。」龐牧點頭道,「只是他的話不能全聽全信,衛藍又失了蹤跡……不管張開是否與本案有關,還是要先查查的。」

  既然他是一眾同窗口中與衛藍往來甚密之人,總會知道點兒別人不知道的吧?假如真能找到他,或許能有所收穫。

  劉捕頭忙起身請命道:「大人,不若屬下再派人回去找,便直接問到他家裡去,左右這廝身上也清白不了,咱們便告他一個聚賭,吃他一嚇,不怕他們不漏口風。」

  晏驕:「……」還真是夠簡單粗暴的。

  龐牧失笑,示意他先坐下,「不美,你也說了,如今沒有證據,若貿然行動只會打草驚蛇。萬一真是張開做的,衛藍又真在他手裡,咱們這樣大張旗鼓的,豈不是逼他下殺手?」

  劉捕頭忙道:「那屬下帶人暗中打探。」

  龐牧盯著他和幾個捕快的臉看了會兒,忽然就笑了。

  「你們幾個正氣太重,」他笑著搖頭,「又是常年辦案的,身上氣勢給有心人一看也就漏了。」

  劉捕頭等人面面相覷,都是撓頭,「那屬下就是幹這個的……」

  不滿臉正氣,百姓們也不信啊。再說了,難不成還要滿臉邪氣?

  龐牧笑了笑,「既然此事不好正面下手,咱們便叫旁人去辦。」

  眾人先是一愣,然後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韓老三!

  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張開便不是什么正經貨色,往來也多三教九流之輩。而這些人差不多都是些皮糙肉厚的,隔三差五就去衙門報導,早就練就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本事,若真有內情,只怕反而問不出。

  反倒是那些潑皮,往來便利,誰也不會警惕他們,消息反而更靈通。

  次日一早,龐牧果然叫了韓老三來,如此這般囑咐一回。

  而那韓老三早就立志要上岸洗白,巴不得能日日聽候差遣,好證明自己不可取代的價值,當即拍胸脯保證道:「大人放心,只要人還在平安縣地界上,不出五天,小的一準兒能挖出點兒什麼來!」

  龐牧點頭,忽又問道:「若是出了平安縣呢?」

  事發都一個多月了,這人要是想跑的話,別說平安縣,只怕都昌府都跑出去了。

  韓老三一噎,面上微微有些窘迫,「這個,大人,不是小人不盡力,這潑皮也有潑皮的地界不是?若是貿然過界,那就是壞了江湖規矩……」

  龐牧聽的好笑,「話糙理不糙,倒也有幾分道理。」

  見他很是通情達理,韓老三也跟著鬆了口氣,又道:「不過倒也不是沒法子,小人們都是吃這碗飯的,平時少不得也跟外頭打交道,若果然有事,少不得小人求上一求也就是了。」

  他們這些人算是灰色地帶,尋常百姓不敢招惹,真正的黑/惡勢力又瞧不起,自然少不得抱團求生,彼此間互通有無。

  聽他這麼說,龐牧倒真對他有了幾分欣賞,難得和顏悅色道:「也罷,你且盡力去辦。」頓了頓,又問:「家中妻兒還好?」

  韓老三哪裡見過他這般體恤和氣?當即喜得渾身發癢,忙磕頭道:「賤命幾條,有勞大人掛念,都好,都好!」

  一個男人,但凡真心疼愛妻女,願意為她們做出改變,就不算壞到骨子裡。

  龐牧點點頭,語重心長道:「人在做天在看,她們娘兒幾個的出路都在你身上,你可記住了?浪子回頭金不換,來日你做出一番事業來,鄉親們自然對你另眼相看,便是本官,也少不得要褒獎你。」

  這話算是戳到韓老三的心窩子了,他當即濕了眼眶,又狠狠磕了幾個頭,「多謝大人提點,小人記得了。」

  龐牧擺擺手,「去吧。」

  韓老三垂著頭退了出去,一出門又碰上晏驕,忙垂首退到一邊,恭敬問好。

  晏驕順勢瞧了他幾眼,見果然與早先見面時不同了,整個人的精神氣兒都清爽了似的。

  她隨意說了兩句話,走到門口又轉頭去看,見韓老三的背影果然比當初挺拔不少。

  「碰見韓老三了?」龐牧熟練地替她倒了熱茶,又鋪了狼皮褥子。

  「嗯,看著正派不少,果然是大人調/教有方。我近來跟著白姑娘練功夫,覺得身子健壯不少,好像沒有之前那麼怕冷了。」晏驕笑著說,又伸手摸了摸屁股下頭的狼皮,「這樣厚實,白給我坐著浪費了,該給老夫人做個皮襖才好。」

  「還有的是,你操心那麼些幹什麼?且多顧顧自己吧。」龐牧笑道,「早年我們在外行軍打仗,有時候連走幾十天都沒有人煙,全是這些虎視眈眈的畜生,如今仗打完了,旁的不敢說,倒是這些皮子半點不稀罕。中原幾百上千兩銀子買不著的好貨,關外幾十兩隨便挑!你若喜歡,我和我娘那裡足有幾十箱子,你自己敞開了挑去!」

  不怕說句大不敬的話,或許有時候進到宮裡去的皮子,還未必有邊關百姓手中押寶的強呢。

  「當真?」晏驕聽得心花怒放。

  「這還能有假?」龐牧失笑。

  「那,」晏驕眼珠轉了轉,歪著頭瞧著他笑,「老太太是長輩,我哪裡好跟她要東西,趕明兒我去挑你的,就趕著好的挑,再看你心疼不心疼。」

  分明是要送出東西去,可龐牧偏偏就心花怒放。

  這姑娘要強的很,以前他想送點兒什麼東西都送不出去,如今願意受了,可不就是不拿著他當外人了麼?

  至於老太太……龐牧心道,她巴不得把東西全給了你才好呢!

  「也不必趕明兒,」龐牧明白乘勝追擊的道理,生怕她反悔了,東西送不出去,忙道,「等會兒咱們說完了案子,你就隨我去庫房唄,聽說這裡的天要一直冷到三月哩,這還早呢!」

  晏驕抿嘴兒一笑,到底沒推辭,只是想著,什麼時候回贈點兒什麼才好。

  感情嘛,就該是有來有往的,若長期都只是一個人付出,到最後總會疲倦的。

  兩人說完閒話,又提到大河,晏驕唏噓道:「我才從他那裡回來,也不知是沒聽過名字還是忘了怎麼的,他對張開這個名字的反應並不大。我問他張開是不是壞人,他自己也糊塗了。」

  唉,要是有照片就好了,即便忘了名字,可見了人臉總能有點印象吧?

  可惜啊可惜,科技落後,多少事情都要繞彎路,偏偏還沒法子。

  龐牧也是頭疼,「我已吩咐了韓老三去找,可棋山鎮到底不是他的老巢,若想有消息,少說也得等個幾日了。」

  他不怕忙些,只怕苦等,等的人心焦。

  兩人對視一眼,齊刷刷嘆了口氣。

  「青天白日的,又嘆的什麼氣?」伴著這聲兒,廖無言親自抱著一大堆滿是灰塵的卷子過來,一進門就狠狠打了幾個噴嚏,「聽說晏姑娘急著要,也沒來得及整理,就猜人在你這兒,索性一併帶來了。」

  晏驕立即轉憂為喜,忙上前接了,「有勞先生,早知道我就去拿了。」

  這哪兒是干體力活兒的手和軀體啊!過於暴殄天物了。

  龐牧無奈搖頭,笑著過去幫忙,又對廖無言道:「先生瞧瞧,但凡你和嫂夫人來了,她眼裡再沒旁人的。」

  廖無言一副過來人的姿態呵呵笑道:「眼裡有沒有的倒沒什麼,心裡有也就是了。」

  龐牧一砸吧嘴兒,回過味兒來,嘿,倒也是這個理兒。

  廖無言被灰塵嗆了半天,眼耳口鼻內俱都痒痒的,又結結實實打了幾個噴嚏,眼淚都出來了,一邊擦臉一邊問晏驕道:「好端端的,你要這些舊卷子做什麼?也虧得前任縣令懶怠,連處理都懶得處理,便胡亂堆在庫房,終年不見天日的,好些都被蟲子蛀了。」

  晏驕拎起來,去門口那裡閉著眼睛抖了抖灰,也跟著咳嗽了幾聲,又眯著眼看了考生姓名,果然是衛藍。

  「先生瞧瞧這卷子,答得如何?」晏驕把抖摟乾淨的卷子遞給廖無言。

  廖無言一愣,雖不知她想做什麼,不過還是下意識接過來,一目十行的看了幾回,點點頭,又搖搖頭,「文采不錯,難得言之有物,依我看,少說也有舉人之才,若再潛心磨礪幾年,去了踟躇和溫吞,來日皇榜登科,高中進士也未可知。」

  晏驕心下一喜,心道廖先生這榜眼真不是白給的。之前對衛藍此人的討論他並沒有參與,可僅僅憑藉一副卷子,就把這人的性格脾氣摸得差不多,真是神了。

  根據劉捕頭他們的查訪來看,衛藍性格溫和,幾乎不與人紅臉,連張開那等浪蕩子也不過略有爭執罷了,可不就是踟躇又溫吞?

  「可惜過於緊張,」他指著上頭幾處墨點道:「考生頭一個便要求卷面整潔,字跡乾淨大方,這落筆之人手卻是發抖,又落了墨,若考官憐憫,縣試過了倒也罷了,可想再往上走,怕是難。」

  科舉考試便如千軍萬馬爭那一點兒光亮,越往上走越難,到了最後,大家各有所長,整體實力相差無幾,每個環節的要求都近乎吹毛求疵。

  這衛藍雖有才華,卻也並不算萬里挑一,本就艱難,偏他還這樣緊張,回頭若真僥倖進了殿試,只怕先就要被治一個當眾失儀的罪!

  廖無言一邊說著,又去看衛藍三年前的考卷,一打開就皺了眉頭,索性也不看內容,直接丟到桌上,頗有點兒恨鐵不成鋼的道:「像什麼話!」

  晏驕和龐牧聞言都伸長了脖子去看,結果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明顯扭曲抖動的字跡,和比六年前更加顯眼的大團墨跡。

  顯而易見,經過三年的磨礪,衛藍非但沒能冷靜下來,緊張的症狀反而更嚴重了!

  龐牧看了看晏驕,心中謎團好像忽然照進來一道光,什麼都亮堂了,不由嘆道:「虧你想的到!」

  晏驕抿嘴兒,「還只是猜測。」

  「你們兩個卻在我面前打的什麼啞謎?」廖無言失笑,「還不速速講來?」

  晏驕也不賣關子,當即言簡意賅的將自己的猜測說了。

  「想那棋山鎮的書院也不算差,每隔一年半載的都能教出來幾個秀才,便是舉人也有兩個呢,可見院長和老師們都是有真才實學的。既然衛藍在他們口中評價如此之高,他又已經考過足足兩屆,可依舊落榜,總覺得有點兒說不過去。」

  「大河或許可能出於盲目崇拜,可以毫無負擔的將他吹到天上去,但書院的老師們完全沒必要啊。偏偏衛藍又是這個時候消失,我就想著,或許真是他自己走的也說不定,而原因,就在這裡。」

  她指了指桌上的考卷,「他應該屬於那種臨場發揮不來的學子,自我調節能力也不行,偏又是個情緒、情感不外露的,連找人傾訴排解都不能夠,如此一來,只會日益嚴重,哪怕平時有十成水準,考試時卻不一定能發揮出一半。而這種情況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減緩,甚至因為失敗次數太多,他又知道自己下一次肯定也只是舊事重演……面對師長的期望,以及自己的壓力,衛藍承受不住,心理崩潰,所以臨陣逃跑了。」

  偏他是個過於溫和的性子,遇到這種事也不想給別人添麻煩,所以還提前去請了假,又去書鋪交割完畢,但唯獨忘了一個大河。

  不對,晏驕眉頭一皺,大河日夜跟隨,對他又如此推崇,衛藍就算忘了所有人,也不可能忘了這個住在同一屋檐下的……

  廖無言恍然大悟,拍手稱妙,「你說的很有道理。鄰近考試,考生確實容易心煩意亂,負擔加倍,縣試暫且不提,鄉試、會試頭一夜跑出去投河的都有呢!」

  就他個人而言,他是覺得考前其實也該算科舉的一部分,畢竟大家都是想做官的,日後入了朝堂,勾心鬥角、九死一生的事兒多著呢,那個壓力大不大?若連考試這關都過不了,朝廷還能指望他們什麼?難不成還專門派出人來跟著日夜調解、安撫?

  所以每每外頭有人惋惜那些考前失態、考中失利的,廖無言是真心不惋惜。

  左右也不堪大用,提前刷下來了唄!

  龐牧也連連點頭,只覺豁然開朗,想了下又有點兒鬱悶的問:「那這麼說來,這整件事就是衛藍把自己嚇跑了,被丟下的忠僕以為他遇害,所以接連喊冤一個月?」

  怎麼看都覺得匪夷所思。

  「那倒也未必,」晏驕站起來轉了幾個圈子,腦海中猶如爆炸一樣經歷了一場風暴,語速飛快道,「第一,我這也只是提出一種可能性,哪怕可能性比較大,在沒有切實的證據之前,也只是推測;第二,就像你們說的,衛藍為人溫和謹慎,連書鋪掌柜這種半熟不熟的人都想著善後,沒道理眼睜睜看著大河在自己離開後陷入癲狂吧?他們相處這麼久,大河是個什麼情況,他難道不知道?」

  「而且大河口口聲聲有人要害衛藍,若說的是張開,哪怕他記性再不好,對仇人的名字總會有反應。可之前我問時,他表現的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聽了她說的話,龐牧和廖無言也跟著陷入沉思。

  是啊,若衛藍果然是眾人交口稱讚的謙謙君子,沒道理丟下一個大河啊……

  是他有另一幅不為人知的面目?還是另有苦衷?

  愁啊愁,真是愁禿了頭。

  接下來的兩天,晏驕繼續見縫插針的從大河嘴裡摳線索,奈何收穫不多。

  大河真不愧是天生好體質,才這麼幾天已經恢復的差不多,每天一看見晏驕,頭一句話就是,「藍藍找到了嗎?」

  或許是因為心性單純,大河的眼睛看上去格外乾淨,被他這麼眼巴巴看著,任誰都會覺得壓力倍增。

  於是晏驕就會硬著頭皮搖頭,「藍藍沒找到。」

  大河似乎知道她盡力了,倒也沒有再鬧騰,只是悶悶的點頭,又主動去找活兒干。

  晏驕攔了幾回,到底攔不住,只好允許他做些劈柴、打水之類的雜活兒,偶爾還幫著廚房殺雞宰鴨。

  大河倒是能幹,下手之後衙門各處的柴火堆兒、水缸就沒空過,最後甚至連堆積多年的庫房也幫忙打掃了,連帶著廖無言都讚不絕口。這何止是一個人頂仨!

  從睜眼忙到睡覺,分明沒有一點兒閒空,他卻還是一臉滿足。

  「我,我給你們幹活兒,你們替我找藍藍。藍藍說過,不能白占人便宜。」

  晏驕就嘆氣,又是心疼,心道衛藍你到底在哪兒啊?再這麼下去,嬌嬌也要頂不住了!

  直到第三天,又是一場大雪,晏驕接到了龐牧送的白狐皮裘,還沒來得及試穿,林平就氣喘吁吁的闖了進來。

  「晏姑娘!」

  晏驕心裡咯噔一聲:來了,死神在呼喚!

  林平果然沒讓她「失望」:

  親自帶人去棋山鎮打探張開消息的韓老三帶著消息回來了。

  「大人,晏姑娘,張開找到了!」

  晏驕大喜,與龐牧異口同聲的問道:「人在哪兒?」

  韓老三一咬牙,以頭搶地,「小人沒用,找到的是張開的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我上一章寫錯啦,人家廖先生是榜眼啊榜眼,全國第二名,結果我手誤,給寫成了探花……現在更正過來哈,先生是第二名!二十三歲年少有為的第二名!非常牛逼!我對不起先生!哭唧唧!

  唏噓,這個案子寫的我頭禿……你們誇誇我,哈哈哈!

  PS,張開客串,一章領盒飯,完美!不知還有沒有小萌物想客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