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花溪村距離縣衙很近,而且道路也不難走,考慮到李春一案線索奇缺,恐怕關鍵點還得出在屍體解剖上,龐牧和晏驕商量一回,決定叫人將屍體拉回去。

  因李春生前痴肥,此刻又**嚴重,搬運起來難度奇大。

  郭仵作原先跟著師父的時候便處理過不少次,經驗十足,便由他帶人整理,其餘人反而落在一旁打下手。

  劉捕頭已經帶人去村中挨家挨戶詢問,回來時滿臉無奈,搖頭不止,又將一摞.\B\iq\u\g\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晏驕感慨他的細心和體貼,笑了笑,也不推辭,伸手接過,兩人就這麼一高一矮的湊著頭看起來。

  要說人活一輩子,混成李春這樣人嫌狗厭也不容易。

  偌大一個村落,男女老少加起來上百人,竟沒一個說好的。

  這一本與其說是/

  左右不過是屍體,白天那麼糟糕的情況都經歷過了,現在還能比那會兒的更刺激?

  晏驕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年輕人,話別說的太滿。」

  說完,就轉身進去了,纖細的背影真是說不出的高深莫測。

  齊遠一愣,反而被激起好勝心,當即跟著她往裡走,「你才幾歲就這麼老氣橫秋的。」

  龐牧緊隨其後,雖然沒說話,可總覺得齊遠會輸的很慘……

  屍體雖被開膛破肚,但已經被好好清洗過,視覺和嗅覺方面的衝擊反而不像白天那麼強烈,龐牧和齊遠都暗自鬆了口氣。

  戰場下來的人,誰沒見過屍體?只要不噁心就絕對沒問題。

  然而下一刻,就聽晏驕道:「老郭,麻煩你幫我把那個勺子遞一下!」

  勺子……

  多麼不堪回首的往事!

  龐牧和齊遠的表情瞬間凝固。

  晏驕接了那柄傳說中的「湯勺」,口中還在不斷的講述著自己的發現,一旁的書記員下筆如飛,手中的筆桿子都快飛出去了。

  「無損傷,沒有毒物反應,應該可以確定腦後骨折是唯一致命傷,」說著,她手中的勺子就順到李春打開的胸腹腔內攪了下,舀出一些顏色和味道都難以描述的東西,「胃部內容物下移,有著相當的消化程度,應該是飯後一個到一個半時辰內就被,咳,就死去了。」

  雖說辦案講求公平公正,可誰也不是聖人,面對這樣的死者,她竟覺得「被殺害」這樣的詞也被玷污了。

  聽了這話,龐牧也顧不上胃部不適,開口問道:「這麼說的話,若是能找到李春最後一次進食的地點,那麼由此地向外一到一個半時辰腳程內必有案發現場!」

  「就是這個意思,」晏驕肯定道,「不過首先要確認他是以何種方式出行的,步行和有工具能走出去的距離差的可就太大了。」

  「這個自然,」龐牧高興地搓著手道,「當務之急還是找到這個地方,想必當日會有瞧見李春的百姓,只要問過他們,一切便都可迎刃而解了。」

  齊遠捂著鼻子道:「可都過去這麼久了,怎麼知道他在哪兒吃的啥?」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在拼命克制著嘔吐的欲/望。

  狠話已經放出去了,他絕對不能輸!

  郭仵作彎腰仔細辨認,拿起一旁鐵簽撥弄兩下,「晏姑娘,這是骨頭麼?」

  李春吃的東西大部分已經被消化,又高度**,根本分辨不出來,只是骨頭堅硬,如今還能看出大致形態。

  齊遠口中已經有隱約的乾嘔聲傳來,而龐牧也不禁白了臉,頭皮發麻,他不斷在心中默念:

  我曾官拜兵馬大元帥,殺敵無數,歷盡腥風血雨,如今也位列國公……

  一言以蔽之:我得要臉啊!

  晏驕仔細辨認了會兒,忽然問道:「大人,城內可有哪家飯館賣鳥雀肉的麼?」

  龐牧不動聲色的做了下深呼吸,毅然決然的走上前去看了眼,「確實是鳥骨頭。」

  而且應該是麻雀之類體小肉少的。

  這類鳥兒肉不多,但因烹飪起來獨具風味,一直很受喜愛。因吃起來費勁,不少人圖省事,經常會粗粗咀嚼後連骨頭帶肉一起咽下去。

  晏驕點頭,又指著那一堆道:「數量如此之多的小鳥抓起來並非易事,李春好吃懶做,恨不得大餅掛在脖子上還嫌沒人幫忙轉圈,又怎麼可能會自己動手去抓?所以很可能就是在某家飯館吃的。」

  郭仵作忽然道:「這幾塊骨頭邊緣發黑,又格外堅硬,大約是油炸過的。」

  龐牧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似李春這種人,想必到哪裡都令人印象深刻,我們只需挨著有炸麻雀賣的店面找過去,應會有所收穫。」

  事不宜遲,龐牧立即命人外出搜尋。

  除此之外,晏驕和郭仵作再沒有別的發現,只能進行最後一步:驗骨。

  煮骨頭很費時間,眼見著今天是來不及,他們也正好休息一下。

  出門的時候,齊遠還不忘跟她嘚瑟,「你瞧,我跟大人都沒事兒吧?」

  不就是死人嗎?誰沒見過似的,哼。

  晏驕面無表情的沖他拱了拱手,眼神呆滯,不帶一絲靈魂的吹捧道:「齊大人如此英勇威武膽識過人,天上少有地下無雙,實在是萬千妙齡少女競相追逐的夢中情郎,著實令在下佩服,敬仰之情如滔滔黃河之水,永無斷絕,還望日後繼續保持!」

  齊遠只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登時抱著胳膊跳起來,「夠了夠了,求求你別再誇了!」

  晏驕沖他齜了齜牙,一本正經的說:「齊大人沒聽夠的話,歡迎隨時找我,保證給你說上八個時辰不帶重樣的。」

  現代社會網絡信息爆炸了解一下?

  齊遠皺巴著臉瘋狂搖頭,「夠了,夠了。」

  他頭一回覺得被人誇獎是這麼難以忍受的一件事。

  龐牧都給這倆活寶逗樂了,搖頭失笑,「天色不早,都趕緊回去休息吧。」又重點對晏驕說,「晏姑娘,骨頭我已叫人看著了,你只管睡,其他的暫且不必操心。」

  他這麼一說,晏驕也覺得自己上下眼皮開始打架,開始思念起柔軟舒適的床鋪來,「多謝大人。」

  驗屍的時候誰都沒有胃口,可等洗了澡、換了衣服,一身清爽之後,被壓抑已久的飢餓感便瘋狂反撲,睡意一敗塗地。

  晏驕摸著肚子糾結許久,到底是穿了外衣,直奔廚房。

  這麼晚了,又累了一天,體力透支的她實在沒有精力自己做飯了。

  但凡有案子,衙門裡的人都是沒日沒夜的忙,廚房的趙嬸子她們也會跟著輪值,以確保前頭辛苦的衙役們餓了能有口熱飯吃。

  晏驕還沒進後院門,就遠遠看見廚房門窗出露出來的昏黃燈光,倍感溫馨之餘,也讓肚子再次高唱。

  杏花和阿苗正在院子裡刷碗筷,見她進來就笑了,「我們就估摸著姑娘也快來了。」

  也?

  晏驕疑惑著推門進去,就見裡頭桌邊齊刷刷坐著幾個人:龐牧、齊遠、圖擎外加郭仵作和賈峰,竟是都到齊了。

  她不覺笑出聲,「我來晚了。」

  眾人也都笑了,廚房內頓時充滿快活的氣氛。

  龐牧給了齊遠一個眼神,「你坐這裡吧,到底暖和些,秋日風硬,夜裡更甚,萬一著涼就不好了。」

  齊遠:「……」

  我就想安安靜靜吃碗麵,還能不能做兄弟了?

  桌子是一張大圓桌,原本龐牧坐了主位,齊遠和圖擎分列左右,然後齊遠下首是郭仵作和賈峰,賈峰和圖擎中間空了一個。

  畢竟齊遠吃住都在衙門,為人又大咧咧沒架子,比起沉默寡言的圖擎,郭仵作和賈峰明顯對他更親近些。

  然而現在,圖擎看了看滿臉苦逼的舊日同袍,主動默默地往下順了一個位置。

  原本打算直接去他旁邊坐下的晏驕倒有點兒不好意思,可人家挪都挪了,自己再推辭反而顯得矯情,也就道謝後坐了。

  「圖大人今兒是住在衙門裡嗎?」雖然以前沒有特別注意,可好像圖擎很少在衙門裡待到這麼晚。

  圖擎搖搖頭,「今兒後半夜我要親自巡邏,再過約莫一刻鐘就要交班,倒不必回去了。」

  他們來平安縣時日尚短,本就該多加留心,如今又發了命案,自然要加強戒備。而如今巡檢司的人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前任巡檢留下的,老實說,圖擎並不信任他們,不親自看著不放心。

  晏驕忙道辛苦。

  圖擎嗯了聲,忽然又道:「今兒的馬騎的不錯。」

  尤其是回來的時候,大家忙著趕路,晏驕一度忘了自己是初學者,跟著一起提速,難得跟小白馬配合默契,一旁隨時準備幫忙的龐牧都沒找到什麼出手的機會。

  被他這麼一夸,晏驕頓時容光煥發,轉著圈兒的道謝,「圖大人的馬養得好,三位老師教得好,學生這廂有禮了。」

  眾人就都笑出聲,連平時不大愛笑的圖擎也帶了幾分笑意。

  「最要緊的是,你這個學生也學得好!」龐牧笑著補充了句,又說:「剛才路上碰見劉捕頭,他說打聽到李春常去一家賭坊耍錢,明日便去叫了那賭坊掌柜來問話。你若有空,也可去聽聽,或許能有什麼收穫也未可知。」

  「就是當初砍掉他手腳指頭的那一家?」晏驕問道。

  「是。」龐牧點頭。

  「不是說民間嚴禁私設賭坊麼?」晏驕詫異道,「什麼人這樣大膽?」

  「原是暗賭,」龐牧見她兩片原本如花瓣般嬌嫩水潤的紅唇已然微微乾裂起皮,忙倒了杯溫水推過去,「我前些日子倒是疏忽了,數日前已經勒令停了。」

  半杯水下肚,乾渴難耐的唇舌和喉嚨立刻舒服許多,晏驕很享受的吐了口氣,問道:「有沒有可能是李春長期欠債不還,賭坊掌柜見追不回,索性殺人?」

  「我倒覺得不大可能,」齊遠突然出聲道,「賭坊裡頭陰毒的手段多了去,足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活著好歹還能討回些銀子來,可人若死了,他們豈不什麼都撈不著?做這個的,平時小打小鬧也就混過去了,最怕真惹出人命,何苦來哉?」

  「再說了,」他繼續道,「民間但凡恐嚇的,多是棍棒拳腳下手,可才剛晏姑娘他們也說了,李春身上並沒有淤青和其他鈍器傷,若說賭坊的人一言不合直接痛下殺手?嘖嘖,我不敢說沒有這種可能,只是著實有些說不大過去。」

  對下頭這些陰私,齊遠遠比在座其他人更了解,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十有八/九是真的。

  大家俱都陷入沉思。

  「來了!」趙嬸子爽朗的聲音忽然打破沉默。

  她端著一隻大托盤,上面幾隻盤子裡都放著熱騰騰的餃子,縫隙間還摞了三個碟子,裡頭全是瓜璇兒、酸辣蘿蔔等各色小菜。

  那些餃子一個個肚兒圓滾滾的,因才剛從湯里撈出來,皮兒也瑩潤如玉,煞是可愛,眾人一看就口舌生津,巴不得立刻狠狠地吃上幾大碗,以慰五臟廟。

  「大傢伙忙了一整天,出門在外也吃不好,指定餓壞了,」趙嬸子麻利的擺上,「快趁熱吃吧。」

  「有勞有勞,」齊遠幫忙接了,聽了這話便道,「何止吃不好,晌午咱們一群人的胃口加起來只怕比一群雞大不了多少。」

  身處那種環境,誰還能真沒心沒肺的敞開肚子吃呢?

  趙嬸子不敢問細節,只是感慨一回,又道:「原湯化原食,我去給你們舀些餃子湯。」

  舀?!

  飯桌上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死寂,繼而就聽齊遠等人齊聲大喊道:「別說這個字!」

  趙嬸子給嚇了一跳,滿臉茫然,稍後又試探著開口,「啊?那,那我用勺子給你們盛」

  她還沒說完,就見眾人刷的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往外走去,腳步一個賽一個的匆忙,活像身後有什麼妖魔鬼怪追趕似的。

  趙嬸子目瞪口呆的看著飯桌上的唯一一位「倖存者」,「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兒?」

  晏驕聳聳肩,一臉純然無辜的說:「誰知道呢?」

  趙嬸子不禁滿面擔憂,一邊說「不好好吃飯怎麼能行」,一邊快步跟出去看,結果剛一出門,就見以龐牧為首的幾個人在廊下整整齊齊站了一排,動作整齊劃一的扶著柱子乾嘔。

  作者有話要說:晏驕高舉「湯勺」:「呔,看法寶!」

  龐牧、齊遠、圖擎、郭仵作等眾人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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