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將計就計,順水推舟

  站在殿上的李義,看著跪在正中的太子,眼睛用力的擠了好幾下。

  太突然了。

  前一刻,李義還沉浸在千秋偉業的高光里。

  這一秒,就仿佛雲端墜落,摔的腦袋嗡嗡的響。

  他抬手,指著太子的腦袋頂:「你再說一次?」說完,又抿嘴,「你可想好了!」

  這話,意有所指。

  此刻,李錦回眸,掃了一眼趙丞相。

  就見他神情錯愕,滿面迷茫。顯然也是對這莫名急轉的形勢,沒緩過勁來。

  滿朝皆知,太子與趙丞相嫡女之間,有一紙婚約。

  而心思向來縝密,步步為贏的太子,突然在這個時間點上,干出這麼癲狂的舉動……

  李錦微微眯眼。

  睨著太子跪在地上一言不發的樣子,又瞧著在龍座上鐵青著一張面頰的李義,他垂眸,將計就計,一聲輕笑:「太子殿下真是性情中人,大朝會上也能談及兒女情長。」

  他故意往太子的方向歪了下身子,笑言:「殿下啊,你讓她帶個半大的小子,嫁到你太子府上,怎麼想都有些不妥啊?」

  半大的小子?

  太子一滯,仍舊一動不動。

  就見李錦做戲做足,笑意盈盈,連連擺手:「臣弟並非棒打鴛鴦,太子切莫激動。」說完,他聲音稍稍高了些許:「只是……嚴大人就沒跟太子提起過,那男孩是誰的兒子麼?」

  李錦故意在百官面前賣了個大關子,連連咂嘴:「我若是殿下,晚上睡覺我都怕。」

  說完,李錦不等群臣反應過來,也不等太子應聲,便甩了下衣袖,雙手抱胸,恭敬的行禮,字正腔圓的說:「兒臣懇請父皇下旨,恩准我六扇門仵作金舒,官復原職,即刻上任。」

  大殿之中,百官面前,李義端著雙手,眉頭挑的很高。

  他目光在兩個兒子身上掃過去,方才那股直衝上頭的血氣,此刻也消了大半。

  「當朝太子,在大朝會上竟還惦念兒女私情,想什麼樣子!」李義的聲音極沉,「命你即刻起閉門思過,不得踏出東宮半步。」

  說完,他直接無視了許為友和趙文成的請奏,思量片刻,又說:「金家小女金舒,天惠聰穎,功勳卓著,雖女扮男裝,但其一心追求世間公允,朕深感欽佩。著吏部從重議獎,官復原職,即刻上任。」

  至此,群臣高呼「陛下聖明」,終結了太子苦心經營的一盤棋。

  大魏太子李景,以為自己掌控全局,以嚴詔為子,在中秋之後的早朝上,將了李錦一軍。

  卻不知自己早已身在別人的棋盤上,一舉一動都被算了個清清楚楚。

  順民心的聖旨,在宮門前被宣讀出來的時候,那些跪在官道旁足足兩三個時辰的普通民眾,用最誠懇的祝願,用最真實的聲音,表達著對這盛世的推崇,對那帝王的崇敬。

  那聲聲陣陣的歡呼,如大浪翻滾,沖向太極殿的廣場盡頭。

  李錦邁過門檻,提著衣擺,一手拿著聖旨,健步如飛的走在散朝眾臣的最前面。

  他瞧見跪在殿外的金舒時,愣了一下。

  十米距離,仿若隔世。

  李錦微微抿嘴,抬手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一時竟不知要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

  直到身後劉承安,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靖王殿下扭扭捏捏的幹什麼呢?」

  李錦詫異回眸,迎上劉承安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哎呀,宣旨啊!」劉承安歪了下嘴,「要不,下官替您去?」

  聞言,李錦下意識的將聖旨往一旁扯了一把,目光上下瞟了一眼劉承安,轉頭向著金舒走了過去。

  他在她身前站定了腳步,一個晌午都未曾泄氣的李錦,此刻展聖旨的手竟微微有些顫抖。

  直到「欽此」的聲音落下,李錦伸手將她扶起之後,聽完百官的道賀,才睨著她的面頰,低沉的問了一句:「你在這聽了多久了?」

  金舒摸了一把鼻尖:「從頭到尾吧。」

  李錦愣住了,面頰上泛起一陣微紅,話裡帶著一股嗔怒的味道,很是不滿的抱怨:「這是誰出的餿主意,大冬天的讓你跪在這吹冷風?!」

  方才還圍在四周的一眾人,不知何時都不見了影子。

  李錦說完,環顧四周,竟找不到一個台階下。

  只有金舒一聲感慨,轉身往殿外的方向走去:「茶藝不精,讓王爺喝的都快要戒茶了,是屬下的錯。」她笑起,「往後還是讓周大人給王爺沏茶吧。」

  一身黑色朝服的李錦,上前兩步,瞥了她一眼:「可以學。」

  「方才王爺在殿上可不是這麼說的。」

  「殿上是殿上,六扇門是六扇門。」李錦蹙眉,一本正經,「這沏茶,以後也是你的職責之一。」

  不等金舒回嘴,他又補了一句:「先生現在是女官了,職責範圍都是要考核的。」

  「啊?」金舒愣了一下,卻見李錦腳步不停,心情大好的往前走,趕忙追了上去,「王爺你這……」

  「考核不過,月俸肯定是要少幾個銀子的。」李錦搖頭,雙手攤平,十分無奈,「吏部的要求,本王也很為難。」

  說完,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來。

  瞧著他的樣子,金舒嘴角直抽抽。

  他們身後,待群臣散盡,李義站在大殿門口,背手瞧著並排離開的兩人,勾唇笑起,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自己與蕭貴妃的模樣。

  陳公公端著太醫熬好的湯藥站在一旁,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少頃,垂眸說道:「經此一事,靖王殿下風頭無兩。」他頓了頓,「還是陛下英明啊。」

  寒風中,李義轉過身,往上書房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一邊說:「風頭最勝的時候,往往伴著最深最危險的殺機。」

  他停了腳步,望向東宮。

  這兩個皇子,論權謀,不分上下,論心機,各有千秋。

  但要論手段,一向是光明磊落的靖王,未必勝的了陰狠毒辣的太子。

  大朝會上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太子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善罷甘休。

  「但太子殿下,為何最後關頭,仍要將金先生拉下水?」陳公公站在他身後,不解的詢,「說出『一夜之實』這樣的話來,難道不會徹底激怒靖王?」

  「哼。」李義想到這,就是一陣心塞,鼻腔里長長出一口氣。

  他是真的氣,一個皇子,還是儲君,竟然為了自己的目的,用寥寥幾句話,毀掉一個姑娘的清譽。

  太損!

  「他是太聰明了!」李義冷笑。

  「要是金舒入了東宮的門,靖王若想挖出六年前的案子問罪,必然牽連金舒,以至於束手束腳。」他頓了頓,「就算沒能入了東宮,朝上這一舉,也足夠噁心靖王半生,讓他心裡永遠有個憋屈的結。」

  他深吸一口氣,拿過陳公公手裡的湯藥,喝了一大口:「他這麼做,不會虧。」

  李義接過帕子,蘸了蘸嘴角:「但唯一的失誤,便是遇到的對手,是那個靖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