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手段難看了些,有又何妨

  棲賢閣里,氣氛沉的可怕。

  太子睨著金舒的面頰,半晌,笑了起來。

  「誰知道呢。」他淡淡的說,眼角的餘光睨著金舒,「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暗影善於收集情報,流沙的情報收集,卻是短板里的短板。」

  「但這不代表刑部的流沙一無是處。」太子舉起手中小盞,輕聲一笑,「白日裡本宮同先生說過,不管什麼形式的正義,追求的終點都一樣是天下太平,萬民昌盛。」

  「為達這一步,手段難看了些,有又何妨?」

  他話里話外的意思,竟然是告訴金舒,整個刑部的流沙,其實是一隻訓練有素的暗殺隊伍。

  金舒乾癟癟的笑了一聲。

  沒想到,本應該是維護一方安定,為民伸張正義,本應是大魏律令意志的忠實執行者,卻成了太子用來肅清的一把帶血的刀。

  「金先生一心為民,這般執念,本宮欣賞。」太子微微眯眼,「但凡事講求個方法,自古華山一條路,可通向太平萬世的路遠不只有一條。」

  「實現先生心中的公平與正義,也遠不僅有那一種方式。」

  至此,金舒沉默了許久,她睨著面前的茶盞,深吸一口氣。

  太子與靖王,終究是不同的。

  金舒睨著他的面頰,問了一個連太子都沒有料到的問題:「殿下所說的正義,到底是什么正義?」

  她注視著太子:「太平就是正義?昌盛就是正義?」

  金舒搖頭:「若是如此,金舒眼中的正義,便與殿下截然不同。」

  她終是忍不住,將自己心中所想,吐露了出來。

  「金舒眼裡的正義……便是一個安全的城池,走在路上不會提心弔膽,回到家裡不會惴惴不安。」

  「便是與人為善,公平合作,彼此信賴,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有利同享,有難共擔。」

  「便是明天永遠比今天更好一些,便是人人都有過得更加美好的機會。」

  她的指尖自小盞上輕輕划過,杯中頃刻間盪起層層水波。

  「就算遇到了危險,就算遇到了滅頂的災難,也能夠有公正的程序,合理的步驟,保護最起碼活著的權利。也能夠有公正的律令,不論身份,判決始終如一。」

  所謂正義,本就是千種面孔。

  人人眼中所見,心中所感,都不可避免的會有不同。

  有的正義,在踐行的過程中,要犧牲太多無辜人的性命。

  這樣的正義,真的是正義麼?

  「明明,可以選擇更好的方式。」金舒說完,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她不認可太子的方式,以暴制暴,只會帶來更為嚴重的問題。

  明明都是皇子,比他年紀更小的李錦,顯然更明白這個道理。

  「制度正義,形式正義,以及程序正義。」太子微微一笑,「先生所言,有點意思,本宮自愧不如。」他話音冰涼,聽不出情緒,「願景宏大,李景佩服。」

  他起身,親自為金舒添了茶:「你我雖道不同,但本宮仍想聽先生多說一些。」他眯眼,「說說你眼中的天下,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那一晚,棲賢閣里,太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同金舒聊著,直至深夜,也不見有要離開的模樣。

  金舒擰著眉頭,不知他懷揣的是什麼心思,卻又不敢輕易激怒他。

  直到天邊微亮,太子的護衛連水站在門口,喚他早朝,李景才起身,從這東宮的棲賢閣里緩緩踱了出去。

  他走過院門,拐過牆角,站在迴廊里,沉了面色。

  難怪李錦就算知道這金舒是宋甄作保的人,也將她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身為女子,有這般才學,倒是可惜了。」他搓了搓手背,輕描淡寫的說。

  連水睨了一眼身後棲賢閣的方向,有些驚訝:「那……」他頓了頓,「還殺麼?」

  就見李景挑眉,睨了他一眼:「為何不殺?」

  他背手而立,向前走去:「不能為我所用,難不成留著她,讓她改天換地麼?」

  聞言,連水應了聲是。

  「但是。」李景放慢了腳步,沉思片刻,「她不能死在東宮裡,懂了麼?」

  將金舒從六扇門內帶出來的時候,太子真切的感受到了,來自靖王目光中的殺意。

  這也是他少見的求個情,將金舒從天牢裡帶出來的根本原因。

  他仿佛能感受到,若是這個姑娘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李錦恐怕也會變成脫線的瘋子。

  玩權謀,太子不怕他,但他若是急了眼,提著刀直闖東宮,以李錦的本事,恐怕無人能奈何的了他。

  所以,只要金舒還活著,活在東宮裡,李錦就不敢輕舉妄動。

  這般,太子便有拿捏著李錦,最好的籌碼。

  他一聲輕笑,瞧著天邊的一抹魚肚白。

  他是真沒想到,幾乎沒有弱點,幾次三番都沒能讓他抓到把柄的靖王,竟然會在一個情字上,栽這麼大一個跟頭。

  待太子離開,金舒趕忙將幾個箱子都打開,把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

  看似是有條不紊的規整著,好似安心在這裡住下。

  實則提心弔膽,一樣一樣的找尋著,裡面會不會有金榮存在的痕跡。

  直到最後一個箱子裡的最後一樣物品被她放好,金舒才鬆了一口氣。

  什麼都沒有。

  金舒環視一周,目光落在了那熟悉的一本書上。

  那是之前她藏金榮母親留下的那枚玉石,被李錦在夜裡偷了的「小匣子」。

  她心頭一緊,掃了一眼四周,才謹慎的將那本書打開。

  金舒愣了一下。

  盒子裡,靜靜躺著一枚鏤空佩玉,墜著金色的穗。

  那是李錦隨身的腰佩。

  通透白潤的佩玉,在朝陽下熠熠生輝,仿佛在同金舒說,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早朝過後,上書房外,李錦等了許久。

  陳公公面露難色的走來,衝著他拱手行了個禮,而後,搖了搖頭:「靖王殿下請回吧。」

  李錦站在冷風裡,繃著一張臉,一動不動。

  見他執意不走,陳公公嘆一口氣:「秋寒深重,您都站了三個時辰了,再這麼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住啊!」他勸道,「請回吧。」

  眼前,李錦依然不言不語,站在那如一尊石像。

  陳公公搖了搖頭,彎著腰轉身回去了。

  就在一瞬,嚴詔從上書房裡走出來。他撇了李錦一眼,而後,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被李錦死死的抓著胳膊。

  「嚴大人,你難道就不該給本王一個解釋?」

  嚴詔冷冷的拔開他的手臂,瞧著他的面頰,一聲冷哼。

  而後大步離去,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