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屋檐下,金舒小心翼翼的將眼前那奇怪的物什夾了出來,借著日光左右上下看了個遍。閱讀
「漆?」
被害人的心臟處,有幾片乾癟開裂的桐油漆片。
她眉頭緊促,衝著外面說到:「小兄弟,幫我拿幾個白淨的小碟子來。」
說完,便又低下頭,在被害人的刀口處仔細的尋找。
這些漆片很厚,不是薄薄一層,在刀口的外翻處較多,內里也有。
李錦將白色的小碟子輕輕放在她身旁,皺著眉頭瞧著這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詫異的詢:「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金舒沒有回頭,將方才找出來的漆片全都放在同一個小碟子裡。
「這些是被害人傷口處找出來的。」她說,「只是一部分,應該還有。」
「我昨夜就在想,兇手已經將被害人掛在那麼顯眼的位置,又在被害人的身上寫字,一般只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炫耀,彰顯自己的過人之處,尋求被人注意的感覺。」
她頓了頓:「還有第二種情況,就是兇手不得不在被害人的身上寫字。」
「為了掩蓋什麼。」李錦站在一旁,俯身往傷口處看了一眼。
「對,他應該有目的。」金舒小心翼翼又拿出一片十分細小的碎片,「現在看來,應該就是為了掩藏這個東西。」
她扭頭看向李錦:「這小小的漆片,可能與兇手有直接關係,與被害人的身份也有直接關係。」
「也許,幾個被害人赤身裸體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們的衣著上有關鍵的證據,指向了被害人。」
「比如桐油漆。」李錦輕輕一笑,等金舒的視線又落在屍體身上,才艱難的直起腰。
但金舒仿佛就像是有所感應一樣,猛然回頭,對上他怔愣的面頰,皺眉問道:「王爺今日身體不舒服?」
李錦點了下頭:「水土不服。」
金舒疑惑更深:「常來盛州也會水土不服?」
她神情考究,看著今日十分特別,換了一身黑色外衣,繪著金絲暗紋的李錦,放下了手裡的刀:「王爺要是信得過,我也略懂些醫,可以給王爺……」
「信不過。」李錦斬釘截鐵的說,「雲大人已經找過大夫了,不勞先生動手。」
他乾笑一聲,指著金舒身後的被害人,趕忙岔開話題:「還有別的麼?胃內溶物呢?」
屋內,金舒一臉狐疑的瞧著他,她稍稍探頭,看一眼站在門口眉頭緊皺的雲建林,直到他點了下頭,說了句「確有其事」,才將信將疑的又背過身,指著眼前被害人的屍體說:「胃內溶物幾乎沒有怎麼消化。」
她說:「被害人是在吃飯的時候,亦或者吃飯之後半個時辰之內斃命的。」
「胃內可以辨認的大部分都是穀物,肉糜,與我最初推測的類似,被害人生活條件極好,應該是商人。」
她繼續從傷口中將一片片漆片找出來,補充道:「但兇手的特徵其實也已經很明顯了,極有可能是做工匠活的。」
「就比如構木建梁之後,塗裝粉刷的漆匠。」
大紅的桐油漆,不論是在盛州還是在京城,價格上都不算是親民,算是一種比較珍貴的生產材料。
除了大面積翻修和建房的時候,由專門的漆匠調製之外,平日裡根本用不到,也並不能很好的儲存。
「如果說為了寫八個大字,兇手特地準備這麼多漆料,是宣洩他心中的仇恨的話,那麼匕首上沾著零星的漆料,就變得有些怪異了。」
金舒起身,拿著自己手裡的小刀做演示:「正常情況下,要麼刀刃整體浸潤在漆料里,然後抬手戳進被害人的胸口。」
她比著刀口的樣子,刀刃抬平,猛然往前一刺:「但這樣,絕不可能就是這樣零零散散的漆片而已。」
收了刀,金舒拿著它在李錦的眼前晃了晃:「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這刀本身就沾著不少的漆料,是兇手做活的時候,隨身常用的物什。」
這點,李錦也認同,他點了下頭,轉身瞧著一旁的雲建林:「雲大人,周正帶回來的商人名錄,可調查完畢了?」
屋外,雲建林拱手回應,目光極力不往金舒身後的床上看:「想來也快了。」
李錦頷首點頭,沉默片刻,睨了金舒一眼:「有勞先生在此,將剩下的三位被害人查驗清楚,不可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
他邊說,邊微微眯眼,少見的正色凜然。
金舒瞧著他的模樣,安靜了一息的功夫,才深吸一口氣,拱手行禮:「屬下知道了。」
李錦一滯。
他聽出了她話音中的少許怒意。
金舒不等他再說什麼,便轉過身,不再看他。
李錦遲疑了幾分,終是咬了咬唇,什麼都沒說,背手離開。
直到他出了屋子,金舒從窗口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看著那與尋常稍顯不同的走路姿勢,歪嘴深吸一口氣。
她放下手裡的刀,站在門邊,看著門口縣衙的小衙役,問道:「這位兄弟,昨夜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這話,把眼前人問懵了:「這……大人,我今日午時才出活,昨夜之事不清楚啊。」
金舒抿嘴,忽而笑起:「這樣,你幫我問問,要是問出來了,我這有一壺好酒……」
她笑意更深,瞧著小衙役期待的神情,嘿嘿一笑。
「這事情,小意思!」他也咧嘴,「大人放心,我一準給你打聽出來!」
說完,金舒看著他站在這不動,催促到:「哎我一個人在這不要緊,反正你也不想看到裡頭的模樣,幫不上忙,就先去幫我打聽打聽。」
她從腰間摸出一粒碎銀子,自空中一拋,小衙役熟練的接在手裡,瞧著這一粒碎銀,笑開了花:「哥!你放心!我這就去!保證給你問出來!」
眼瞅著這小衙役開心的跑出了院子,金舒才轉身回到屋內,拿著毛筆,在紙上將方才那具屍體的情況記錄下來。寫完之後,她便準備勘驗下一具了。
專心致志的金舒,絲毫不知,院子外,李錦和顏悅色的鉗著那小衙役的手腕,一個手指一手指的掰開,將他手心裡那一粒碎銀子生生掏了出來。
「吞金獸也有這般大方的時候,真沒想到。」他一聲輕笑,語氣柔和了幾分。
「昨夜什麼也沒發生,懂了麼?」李錦笑盈盈的看著他,「她出一壺好酒,本王出一瓶御賜佳釀,如何?」